沈谦没想到卢铮竟然有这一手,当即讪笑道:“弟妹,你莫听他胡说,我洁身自好得很。”
傅靖姮面色狐疑,显然是不太信沈谦说的话,为着凌霜的婚事儿,她是不能放过蛛丝马迹的,敛眉肃目地问道:“那扬州的灵玉姑娘和镇江的柳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一五一十说来,不可有半分欺瞒,否则便不要再打凌霜的主意!”
眼看着傅靖姮当了真,沈谦哪里还敢搪塞她,赶忙说道:“灵玉是扬州的一位雅伎,从前被一个恶霸当街羞辱,正巧我路过,便救了她一把,她为感激我,弹琴奏曲,并无旁的事儿。至于柳娘子,她是淮水帮帮主的遗孀,江南上百水路的来往都得从她手下过,为人爽辣豪气干云,我们一见如故便拜了把子,再无其他干系。弟妹,你可定要信我啊!”
见他说得真切,眼神尚算坚定,傅靖姮半信半疑,只当这事儿过去了,私下里却悄悄跟凌霜说了个干净,让她多份心思仔细查查沈谦的前尘往事。
三人坐在堂前看着那血书,如今有了证物不假,要由何人合时宜地递到皇上面前去才能使圣上宽心不起疑窦,这便是眼下最紧要的难题了。
傅靖姮问道:“听说圣上已多番申饬齐王,命他即刻进京,也不知到了没有?”
沈谦一直暗地里关注这事儿呢,说道:“唔,算算日子,今儿就到了吧,他的侧妃吴氏就是吴泉的庶妹也陪同一起来了,说起来这齐王还真是艳福不浅,这样为人鱼肉的行程都有爱妾肯陪着来,啧啧啧,还真是一往情深。”
卢铮和傅靖姮对视一眼,一同想到了什么,便同沈谦说:“既然你说吴侧妃是吴泉的庶妹,那这吴夫人死前遣人将这份血书送到吴侧妃处,盼她为自己和侄儿鸣冤岂不是顺理成章?”
沈谦沉吟道:“这二人关系也没这么好吧?”
“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二人皆为此案的苦主,吴侧妃心系齐王,若得此机会必然拼尽全力为夫申冤。再者,圣上只想要一个真相,揪出幕后意图侵吞他皇权的人,只要幕后主使大白于天下,怎样的手段谁来使,他压根不会在意。”傅靖姮如是说。
三人敲定了行事计划,便由傅靖姮前去安排了。
连日来的奔波,齐王的车架终于到了汴京,明帝为引出背后的黑手,面上对齐王很是不客气,命章拓亲自押他进了勤政殿,兄弟二人在里头待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外头人只听着圣上怒极连着摔了好几个建盏,直到齐王灰头土脸地出来,被圣上命人拘禁在了浮云亭。
吴蕴扶着齐王进了这院子,虽然偏僻狭小,但底下人摸不准齐王会不会东山再起,收拾的还算干净,一众用度也都还算齐全。
齐王进勤政殿这段时间,吴蕴借口四处走走,打点了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套出来不少话,这才知道吴氏一族已被发配岭南,前些日子便已动身,未曾料到她那大嫂和侄儿竟在途中因病而亡,正当她怅然若失没了线索时,一个小宫女不慎撞到了她身上,将一个锦囊塞进了她的袖中。
吴蕴并不是什么蠢人,这种时候想害他们的话,压根不用做什么,只等着皇帝雷霆震怒便是,这小宫女冒着风险也要给她,恐怕是有人相助!
吴蕴打量了四周,见无人守着,便低声道:“王爷,妾身瞧着,这事儿的关节恐怕就在我那大嫂和侄儿身上,只是如今他二人无端因病而亡,听着倒像是被杀人灭口了似的,现下该如何是好啊?”
齐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皆被困在这院子里,便是想自救也无从下手,若无人相帮只怕是穷途末路了。”
吴蕴捏了捏袖间的锦囊,轻轻地塞进了齐王的手里,悄声道:“这是方才妾身在园子里闲逛时,一个小宫女故意塞给妾身的,妾身还未打开看。”
齐王顺势打开了那个锦囊,便看到吴夫人的血书。
吴蕴双眸一亮,对齐王说道:“王爷,有了这血书,便可洗脱你的冤屈了。”
齐王未置一词,想到方才圣上对他说道:“朕要齐王兄同朕一起做场戏,引出幕后黑手。”
定定地看着这血书上的陈情,齐王不禁心下沉沉,只怕圣上都不知道这幕后之人竟是他的爱妃和宠臣。
这盛着血书的锦囊避人耳目地落入他的手中,无非是想借他之手将潘氏一族打压下去,只是如今也不得不就范了,却不知是否会因此引得圣上猜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背后的渔翁又会是谁?
眼见齐王顾虑重重,吴蕴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开心,此中曲折不必言说,又是一套借刀杀人的戏码罢了。
陪伴齐王多年,吴蕴深知他是一个极善藏锋守拙之人,如今被情势所逼要走到那权斗中心去,心中酸楚,低声说道:“若王爷信得过妾,妾愿意替王爷去圣上面前陈情。”
齐王虽然打心眼儿不想做这事儿,但他终究做不到藏身在女人身后,要自己的侧妃去露头,当即摇了摇头道:“此事牵涉甚广,一着不慎只怕会满盘皆输,蕴娘一介弱女子万万不可牵涉其中,进京的路上我已同京中的几位知交故旧传了信儿,若我有个万一,他们必会保你平安归齐。”
待齐王说完,吴蕴已是泪流满面,神色哀凄地靠在他的怀里。
夜色渐浓,潘贵妃卸了钗环,坐在案前,秋宁捧着添了玫瑰花汁的水来给她浸手。
潘贵妃撩了撩水,将如玉般的细嫩双手泡了进去,抬眸问道:“事儿可都办好了?”
秋宁回道:“公子说吴氏母子已毙命,娘娘尽可安心。听皇上身边的周公公说齐王今儿已入京,遭了圣上好大的训斥,如今已被软禁在浮云亭,明儿个便要由皇上亲自提审此案,届时皇城司和大理寺皆会陪侍在侧。”
潘贵妃泛起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来,说道:“以往王爷来信,北边的秦王赵王明里暗里都受了王爷不少好处,也愿意在往来辎重上予些方便,偏偏这个齐王油盐不进,还数次阻挠咱们行事,如今这一遭,看他还如何自救。”
翌日,勤政殿内,皇帝端坐在上首,眸色沉沉地看着跪在下方的齐王,左右站着的皆为朝中股肱之臣。
章拓将此次列举的数枚罪状一一说出,末了沉声问道:"齐王殿下,你可认罪?”
齐王重重叩首又抬起头问道:“章大人罗列之罪名,确乃古今为人臣之大罪,桩桩件件皆罪无可恕,敢问圣上和诸位大臣,犯此案者,是否应当重刑惩之?”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最终倒是温太傅道:“既是大罪,自当重刑惩之,齐王何故有此一问?"
齐王并未回应温太傅的话,而是抬首直视龙颜,再次问道:"臣敢问圣上,是否无论何人犯此大罪,圣上皆会依例行事,重刑惩之,绝不偏帮一丝一毫?"
满朝忠臣众目睽睽之下,明帝心下一沉,不知为何齐王会突然改变了方向,竟这般逼问他,但身为皇帝,自不能以一己之喜怒而枉顾王朝律法,只得沉声道:“大豫律法,任何人不得有违,朕为帝王,自当恪守,无论何人犯此重罪,都当重刑惩戒以儆效尤。”
得天子之诺后,齐王缓缓从袖中掏出那血书,双手奉上,声音沉痛道:"臣自受命于圣上返京途中,听闻爱妾一家因与臣同涉此重罪而获刑流放,深感蹊跷,便命侍卫暗中寻访吴氏,不料侍卫赶到时,吴夫人及其独子已为人所害。临终前,写下此血书交代了来龙去脉,万望圣上及公卿大臣为其伸冤。"
说罢,便又沉沉叩首下去。
周忠庆将那血书呈给皇帝,不料皇帝看着那上头的字脸色越发难看,连手也忍不住颤抖,最后竟直直地仰倒在龙椅上,众人震惊,忙传唤太医,要将皇帝挪去内殿修养,不料明帝摆了摆手,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道:“周忠庆,传潘贵妃和潘裕昌来勤政殿。”
众人听着都觉得一惊,到底是卢阁老年岁大些,拱手问道:“不知圣上可否允臣等阅览此血书。”
得明帝首肯后,众大臣一一传阅,那字字句句锥心泣血,将金满堂一案背后牵涉直指潘氏姑侄二人,累累罪行令人发指,难怪圣上这般生气,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和臣子在眼皮子底下做下这等欺君罔上的错事,任谁还能冷静?
周忠庆去传旨时,潘贵妃正在为圣上的万寿节准备寿礼,一副她亲手所绣的千里江山图,从去岁便开始绣了,再有两个月便可收尾,待到皇帝万寿节时呈上去,他必定喜欢。
秋宁赞道:“娘娘绣工卓绝,这千里江山图虽还未成,却已有层峦起伏烟波浩渺之意境,当真是举世无二的珍品。”
闻言的潘贵妃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说道:“只要圣上喜欢就好,也就不枉费本宫一番辛苦了。”
"举凡娘娘送的,圣上没有不喜欢的,更何况这样的心意。"
主仆二人沉浸在这方小世界里,直到周忠庆进了殿,传潘贵妃去勤政殿面圣,潘贵妃这心中的不安渐渐浮了上来,强撑着微笑问道:“圣上此刻不是应当在提审齐王吗?怎的忽然召本宫前去,公公可知是何缘由?”
明帝看那血书时,周忠庆侍立在侧自然清楚那上头写了什么,也深知潘贵妃今日再难翻身了,然顾念着往昔潘贵妃待他尚可的情面上,低垂着头提醒道:"圣上的事儿岂容我一介奴才多嘴,娘娘收拾收拾便随奴才去吧,到了圣上那一字一句可都得谨慎行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周忠庆做着皇帝的大太监,素来圆滑,从不轻易得罪或偏帮哪位嫔妃,更不是一个轻言的人,他如此说来,想必圣上那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潘贵妃此刻万万想不到她斩草除根之举终究害了她。
整理好衣摆,重新描绘了精心的无可挑剔的妆容,便昂首挺胸随着周忠庆去了,即便知道今日恐有难,她也不愿塌了面皮任由那些同她争宠的手下败将肆意调笑,守着自己贵妃的颜面,向着勤政殿,那个系着她一生爱与恨的男人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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