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肚白,袁府高墙内一片沉寂。
书房的烛火还亮着,袁承一夜未眠,脸色铁青。
桌上是刚传回的密报帛纸,已被他捏得起了褶,袁承低骂出声,“一帮废物!”
袁大公子就站在他下首,神色同样紧绷,“父亲,曲白没死,此事与我袁家越发不利,是否该考暂离雍州?”
袁承抬头,满是不甘:“离开?我袁家在雍州百年之久,根深蒂固,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话音未落,门外风掠过帘子,烛火猛地一晃。
袁大公子身体抖了下,“可萧戟若是通过刺杀查到我们头上,那时再走就为时晚矣。”
这点袁承自然清楚。
他只是可惜啊!布了这么好的局。
先借曲家本家一事,在长安城散播谣言,再派人到萧戟面前去挑起是非,最后借益州购粮一事,彻底将曲白打入萧家军对立面。
可没想到萧家军内部不为所动。
据探子禀告,曲白这段时间在军营照常接触账目,萧戟没有半点要处置人的意思。
难道萧戟找那个女人只是个幌子。
袁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眼见着萧家军派过来的人催得越来越急,他才不得不冒险调动人马对曲白动手。
没想到曲白没死,袁家反被萧戟握住把柄。
“这群废物!”袁承狠狠拍在桌上,密报滑落在地。
“曲白一人出了军营,他们连个文人都拿不下!养他们作甚!”他气得浑身发抖,“离间不成,刺杀也不成,我袁家这么多人竟斗不过一个曲白!”
袁大公子低头不敢作声。
袁承冷冷一扫他,越看越气。
“还不是怪你那个贱妇!在我袁家家宅就敢勾搭柴威,真是丢尽颜面!你为何还不处置了她?”
袁大公子额角抽动,跪下答道:“父亲,她是尹氏旁支,尹家大小姐还未离府,贸然动手恐惹尹家疑心。”
“疑心?”袁承冷哼,“若非那个贱人,曲白怎有机会离间我雍州世族?”
袁大公子不敢再说话。
屋内一时寂静,只剩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袁大公子抬起头,“父亲,既然萧戟与曲白并未闹翻,若他们回过神来,秋后算账,恐怕对我袁家不利。请父亲早作决断。”
袁承目光阴沉,胸口起伏不定。
片刻后,他遥遥望着窗外,长叹一声,抬手一挥:“罢了,先准备下,若...”
话未说完,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父亲,大喜!”袁二公子冲了进来,满面红光。
“今晨长安城皆传,曲白被萧戟下令软禁,已撤去一切职务!”
袁承怔了下,随即猛然起身:“此话当真?”
袁二公子仰天大笑,“儿已同太守府外的探子核实,昨夜萧戟亲自将人带回,软禁在太守府中。父亲果然英明,一出离间之计,叫他们自相残杀!”
“好!好啊!”袁承整个人的脸色从阴沉转为畅快,唇角带着得意的笑,“原来真中计了,两个蠢货,我可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笑声渐收,他想了想问道:“萧家军内部,可有传出对曲白的后续处置?”
袁二公子摇头,“暂未有确切消息。”
袁承微微眯眼,“曲白此人有几分手段,若留在萧戟身边,迟早是我袁家的祸根。”
他忽然回头,目光落在袁大公子身上,手指一指,语气森冷:“去把府兵找来,我就不信,他曲白能躲过一次刺杀,还有本事躲过第二次!”
长安城天蒙蒙亮,街市已然喧闹起来。
茶楼、酒肆、集市口,到处都在议论昨夜的一桩事。
“听说了没?萧家军的曲司马被关起来了!”
“早听说了,他果然是皇帝的奸细!要不然益州那事,怎么可能出事?”
人群里传来压低的窃笑声,有人咂嘴:“我看啊,哪是什么机密,他八成是皇帝的...”
那人顿了顿,不怀好意的挑挑眉:“男宠,看看他那张脸,啧啧,可真是带劲啊!”
话未说完,旁边一人怒不可遏冲上来,一拳砸在他脸上。
“放你狗屁!曲先生救济流民、抑制粮价,是他替咱老百姓出头!是他查出世家侵吞田地,让多少人能吃上饭!你呢?只会在这儿嚼舌根!”
被打的那人跌倒在地,鼻血直流,仍不服气,怒声喊道:“你不会是看上他那张脸了吧?难不成你也谙熟此道!”
“你!”那人怒吼着又冲过去,二人顿时扭打成一团,拳脚乱飞,围观的人纷纷后退,权当看戏。
“住手!”几名巡逻的士兵挤开人群,迅速隔开二人,“萧世子颁布过法令,城内严禁私自斗殴,你们怎么回事?”
士兵问明原委,伸手指着被打那人:“把他带走,胡言乱语,妖言惑众,竟敢污蔑我萧家军司马大人,杖责三十!”
“其他人,若是再敢胡说,统统抓走,都散了吧。”
萧家军中的人都多少都沾过曲白追讨赋税的光,自然看不惯这样的货色。
但这显然无法断绝长安城中不断蔓延的流言。
不过一个早上时间,几乎整个长安城都直到曲白被世子殿下软禁。
众人猜测纷纷,萧世子后续会如何处置曲白呢?
太守府,曲白房间。
自昨晚回府后,曲白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间。
门已牢牢锁上,除了每日三餐准时送入,曲白什么人都见不到。
算着送餐时间,现在已是晌午过后,经过一晚上的时间曲白已经冷静了。
才怪!
曲白冲着门口大喊:“有人吗?放我出去!
“我是冤枉!有没有人听得到?我还有事没完成呢!”
回应他的,只有门外一片死寂。
曲白有些着急,在心里呼喊系统。
【我要是出不去,任务是不是可以暂停啊?】
【不可以。提醒宿主,距离任务截止还有五天,逾期未完成任务将被直接抹杀。】
“天杀的!”曲白气得直跺脚,这下碰到他的伤口,曲白疼得咬咬牙。
这该死任务现在彻底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间一到,连袁家都不用动手,他就直接没在这个房间。
想到这,曲白越想越慌,他蹦跶到门口,拼命拍门。
“萧戟!萧子珩!我冤枉的啊!你们好歹听我解释啊!”
“你听信一面之词,昏庸啊!”好话不顶用,他气得口不择言,“萧戟有本事跟我当面对质啊!”
“萧子珩你个没良心的,我替你干活、熬夜、算账,当牛做马熬得肾都虚了,你现在过河拆桥,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混蛋!我还伤着呢,好歹请许医官来看看我啊。”
他骂到最后嗓子都累了。
又蹦跶回案桌前,气鼓鼓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喝了回去继续。
正喝着,门咔哒一声,从外面缓缓打开。
光线照了进来,尘埃浮动,曲白隐隐看到门口立着两个人。
为首那人身形高峻,模样绝美,只是仔细一看他脸色有些冷。
...是萧戟。
稍靠后的是萧鸣,他手中端着一碗药,另一手还拿着一个木盒,神情微妙,想笑又不敢笑。
曲白一愣,立刻把茶杯放下,他双眼笑弯成月牙:“世子殿下您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坐啊。”
萧戟跨步进门,在案前坐下,目光冷冽。
萧鸣跟随上前,把药和盒子放在萧戟面前。
他斜了曲白一眼,嘴角扯了扯,对曲白悄声道:“从您说‘萧子珩你个没良心的’那句到的。”
“...”曲白僵住,呆呆地看着萧鸣转身离开,还贴心把门关上。
所以他骂萧戟的话,一句不落全被萧戟听见了。
曲白头皮发麻,慢慢抬头,正对上萧戟那双漆黑深沉的眼。
完蛋了。
萧戟神情冷峻,站起身。
曲白条件反射地双手护脸,“打人不打脸的!”
“...”萧戟眸光一沉,冷声道:“曲白,你整日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萧戟伸手,只是把药碗推到曲白面前。
曲白顿时松了口气,摸着脸讪讪笑:“我又不是故意骂你,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关人?真是冤枉啊!”
“冤枉?”萧戟声音低沉。
“是啊。”曲白赶紧蹦跶到他身边,忙不迭给他倒了杯茶,脸上满是可怜和委屈:“我真是冤枉的。这件事明显是袁家人干的,殿下昨晚不是也看见了?再说袁家的税赋还没收回来,我们可是有半月之约的,我必须得出去啊。”
他眨巴眨巴眼睛,双手合十。
没有说话,萧戟就这么一直看着他。
视线让曲白浑身发毛,他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怎、怎么了?”
萧戟移开视线,抿了口茶,“曲白,萧家军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什么意思?”
“要求你留在营中,你却擅自离营,是为不遵军令。”萧戟眼神越来越冷,“未察明局势,保护自身,是为无能。放你出去?你有能力保自己免遭袁家下次的毒手?”
曲白愣住,原来软禁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可即便如此,头一遭被称为无能,曲白心底的小火气噌的窜上来:“那还不是你让人瞒着我?我才气得回来找你解释!”
“结果你明明什么都知道,非但不为我说话,还借机软禁我!”他瞪着萧戟,嘴上不住的哼哼他。
既然萧戟知道是袁家的阴谋,曲白自然不着急了。他料想萧戟这次来就是放他的。
但萧戟只是放下茶盏,落在他脸上的眸光深沉无比。
“什么都知道?”他慢慢道,“你是指知道你曾是皇帝的男宠,还是指萧家军攻入雍州那夜,你曾出现在州牧府?”
曲白脸色唰的一白,整个人僵在原地。
桌上的盒子被打开,里面就放着一件女子服饰。
这件衣服的款式,曲白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那夜他穿的侍女装,明明已经被小斯卖掉,怎么会在这!
空气瞬间凝滞。
曲白手指颤抖地搅紧衣角,他抬头看了萧戟一眼,又忙低下,睫毛颤得厉害。
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萧戟冷冷道:“解释?”
“我...”曲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说不了。
他不敢保证萧戟知道那晚的多少事?若是萧戟这个大直男知道那晚的人是自己,他怕是早就被萧戟拖出去五马分尸,怎么可能好好坐着。
要是说了萧戟不知道的事,跟自首有什么区别。
僵持片刻,萧戟眸光沉了沉,缓缓起身。
“什么时候能说,再来与讨论解禁的事。”
话落,他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曲白还坐在那里,那张平日总带笑意盈盈的漂亮小脸,此刻像被抽走了血色。
连腿上的伤口渗出了血都未察觉。
萧戟眉心微皱,低声道:“伤口,记得处理。”
走出房间,萧鸣正立在廊下。
“世子殿下。”萧鸣目光忍不住往屋里瞥。
他都有些同情曲先生。
明明已经派人去查,世子偏偏过来一趟,不过是为了让曲先生心烦意乱,乖乖待在房间。
这一手真是攻心啊。
夜深。
风卷着寒意吹动窗纸。
书案前的烛火映出萧戟的背影,他审查着墙上挂派人画出的司州郡县布防图。
门外风声呼呼作响,寒风吹过后门口多了个人影。
萧戟转过身,眯了眯眼。
少年抱个枕头,光着脚,衣衫松垮,眼睛紧闭,梦里还嘟囔着什么。
曲白。
曲白:还有什么比被人冤枉更难受的吗?有,背后骂人,被当事人当场捉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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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软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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