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又是几天过去,春日的气息愈发浓烈,三月三是上巳节,北聿王都开始热闹起来。
繁花似锦,迎着春光缀在枝头,绽出盈盈之景。
乐正黎收到骨刃之际,恰好才用了早膳。
回宫几日,她清瘦了些许,在禅院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软肉又从脸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元窈跟在她身边也显得沉默了很多,少言寡语,像收起爪子的家猫。
之前被关在禅院时,乐正黎还问过关于她被折堾带走后的情况,元窈含糊其辞,似不想提及折堾之名。
乐正黎没有逼迫,反正元窈自己也心如明镜,不必她赘言赘语。
其实在常阳殿和山寺禅院差不多,吃的喝的玩的甚至都更为精巧,但环境不同,给乐正黎带来的压力也不同。
早知道出了禅院是这般处境,她就该赖着不走。
心里正念着梁丘珩砚的一点好呢,结果下一瞬这点幻觉就被打破了。
陈繁进殿之际,乐正黎不禁蹙眉疑惑:这人不跟在赵烛衾身边,来她这里干嘛?
面皮白净身量高挑的宦官信步走近,乐正黎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问:“陈公公可是有事找我?”
陈繁脸色平静如水,“有人托我送一件物什给殿下。”
话音刚落,他便从袖袋中摸出来一柄被帕子包裹着的匕首状物件。
乐正黎一惊,想法先于动作,还没说话就先侧身往后避了。
元窈站在不远处,瞧见这一幕差点尖叫出声,她没有听到陈繁压轻嗓子说的话,只瞧见了他抽刀的手……
“谁让你送这个给我?”乐正黎拂了拂鼻尖,面色窘迫一秒,人家都说了是有人要送东西给她,结果下意识是害怕别人想刺杀她。
这就是经常处于某种无形暗示之下的心理,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了被迫害妄想症,旁人的一举一动都成了威胁。
陈繁对她的行为没有丝毫讶异,只把包着手帕的刀递向乐正黎,“殿下接了,奴还有一话带来。”
乐正黎没接,“什么话?”
“机会难得,殿下定能把握得住。”
乐正黎挑眉,眼中划过一丝讥诮,也猜出了送她刀的人是谁。
她面色稍霁,“什么机会?”
陈繁看她久久不接自己递过去的东西,遂将这柄刀搁在了乐正黎手边的桌面上,“自然是属于殿下的机会。”
语罢,他未再多留,转身就出了内殿。
元窈等人走远,才抚着心口疾步来到乐正黎旁边,“殿下,您没事吧?”
乐正黎冲她摇了摇头,视线偏落,盯着被放在桌子上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掀了帕子,露出下面通体润白的利刃。
她神情一滞,大脑空了片刻。
元窈偎在她身侧,也歪着头在打量这柄刀。
“殿下,这匕首……怎么是白的?难不成是玉制?”
乐正黎没有说话,紧抿着唇线,指节攥着手帕的一角,脑中的空白像吞噬血肉的病毒,几欲腐蚀了她整个人。
怎么可能是玉制的呢。
梁丘珩砚也不会平白无故地送她一柄白玉所制的匕首。
答案定定地圈中了那个唯一的可能。
的确是机会,不管对梁丘珩砚来说,还是对乐正黎而言。
手帕被彻底揭掉,底下藏着的短刃袒露出真容。
是一柄很漂亮的匕首,但可能因为铸造时间又短又急,所以很多地方都看得出草草收尾的粗糙痕迹。
她握住刀柄,将匕首拿了起来。
元窈忍不住在一旁惊叹:“殿下,这是谁送来的啊?真的好漂亮,就是看不出材质……”
乐正黎握着短刃的手微不可察地在发抖,无数言语闷在喉间,吐不出来也咽不回去,她该说什么呢?
梁丘珩砚始终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他说他俩说同类,这不是假话。
他也一直都清楚她想做什么,所以他不仅不阻拦,还眼巴巴地将趁手工具送给她。
乐正黎死死捏着刀柄,暗骂一声:“杀了赵烛衾,我就来杀你,不怀好意的狗东西。”
梁丘珩砚这心机货,算计起人毫不心慈手软,关键是把人利用了又如何,乐正黎能拒绝此次“被利用”的诱惑吗?
她拒绝不了。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但是赵烛衾死了,梁丘珩砚也别想好过,乐正黎恨恨地想着。
入夜,赵烛衾过来陪她用晚膳。
“每天有这么无聊吗?怎么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他觑了一眼乐正黎,抬手把她喜欢的菜肴换到了她面前。
乐正黎听见这话,想也不想地嗔了他一眼,“怎么会无聊呢,和陛下待在一起,是我梦寐以求的日子呢。”
赵烛衾懒得计较她满口谎话,“我命人把那一狼一鱼给放出来了。”
他言尽于此,乐正黎听出了话中深意。
是因为担心她太过无聊,一个人又想得太多,故而把属于她的“宠物”还了回来。
如此大度的赵烛衾,让乐正黎频频侧目,盯着他像要盯出来一朵花。
赵烛衾脸上的表情不太好,想朝她翻个白眼,又觉得自己做出这种举动有失气度和身份。
便直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扯着倾身过来,他声音沉冷:“别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们可以来陪你,但我同样能下令让黑羽卫杀了他们。”
“一念之间,全在你身上,明白吗?”
他狠话撂得凶,眸中却隐约浮出了一些零碎的嫉妒和脆弱,被掩在杀气之下,不甚分明。
乐正黎含笑地望着他点头,“知道了。”
赵烛衾面色不虞地松了手,火气一点点燃起来,到最后饭也不吃了。
起身挪了挪凳子,靠近乐正黎后,他用手臂环住了她,“你想当皇后吗?若你愿意,我即刻下旨。”
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处,说话声落的很轻,缠在语气间的全是平日难以窥见的试探。
乐正黎任由他抱着自己,夹菜的手没有停过,自顾自地吃着饭。
赵烛衾其实是那种隐藏很深的黏人精。
从前是没有人给他黏,他也不想黏,不把所有人都杀了就算好事了,怎么可能去黏着谁……
但现在有乐正黎后,在日日相处中,他的这种特性便逐渐凸显出来,很奇妙且诡异的感觉。
一条冰冷滑腻的蛇卷着尾巴勾住你后便不会轻易松开,他缠她,又克制着张嘴会露出尖牙,越爱她,想独占的**便愈盛。
在乎到希望乐正黎的眼中只能装下他一个人,只能和他缠在一堆。
偶尔夜深人静,赵烛衾终于从这扭曲又可怖的情绪中感知到某种和赵惑趋于相同的共鸣。
但他又和赵惑很不一样,被爱欲催生出来的杀心只会返还给他自己,而不是施降给乐正黎。
他舍不得……
舍不得再杀她。
赵烛衾抱着乐正黎,半张脸埋在她的颈窝中,嗅到她身上好闻的鸢尾香后,忍不住地想去亲她。
乐正黎察觉他抬头的动作,探手直接按住了,“别闹。”
索吻的心思夭折,赵烛衾脸上表情冷寒两分,“那你答应做我的皇后。”
乐正黎瞥他一眼,“当了你的皇后,不就成了明靶子,你还嫌想杀我的人不够多吗?”
“有我在,没有人敢再来杀你。”
赵烛衾盯着她,目光灼灼,即便面色仍有些阴晦,但语气却分外认真。
“陛下这话可毫无信服力,想杀你的人也那么多,我们成亲的话,刺客会变双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烂事……”
想想就烦闷,乐正黎觉得赵烛衾是不安好心,他身负长生之力,自然是很难被杀掉,但她的命脆啊!
别说当北聿皇后了,但凡她离开常阳殿,南疆和离襄那边都会第一时间找她麻烦。
还有玉昭和伏灵族……
什么皇帝、世子,通通成了棋子。
乐正黎已经不再焦虑,生死有命,现在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困局了,是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被动的局面中。
纵然赵烛衾和梁丘珩砚都发现了不对劲,他们也在竭力去寻找破局之法,但作为幕后黑手的玉昭根本没有现身。
他们无法杀了她,遑论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控局手段。
这张大网是早就被织出来了,不止悬在北聿顶上,还悬在南疆、离襄、宛国……及众多人族头上。
只待时机一到,落下的网便要将他们诛尽杀绝。
乐正黎倏然没了继续用膳的心情,这种身不由己、命途多舛的滋味可真不好尝。
大抵是觉察出她低迷的心绪,赵烛衾半戏谑半冷嘲道:“你怎么转了性子?之前你可半点不怕死,现在倒瞻前顾后贪生畏死了。”
乐正黎闻言,沉默着找不到回应词。
良久后,她才说:“人都是会变的,谁能保持永恒?我都死过一次了,难道还要我再死一次吗?”
她不想死。
不管真的穿书,还是被人强行篡改了记忆,乐正黎都整整体验了四次死亡的感受。
无处发泄的怨怼和憎恨积压在她的胸腔内,她能去恨谁呢?恨玉昭吗?
可如果没有玉昭,她或许真的早就死了。
玉昭救她,给她挽回生命的契机,那她的利用价值到底是什么呢?
乐正黎想不出来,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也都无可奈何。
本就是早死之命,托玉昭的福,才扭转了年宴必死的结局,对于以后,她除了掩耳盗铃地逃避以外,已经再无还手的能力。
可她……真的不想再死掉。
乐正黎转头看向赵烛衾,跟他视线交接,两人挨得很近,他还抱着她,亲密无间。
她面上神色很平静,开口时,嗓音却不自觉的裹挟了一丝颤抖。
“赵烛衾,从一开始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面对你所表现出来的舍命忘死的模样都是假的。”
“我在骗你们,我绞尽脑汁地接近你们,获得你们的爱意,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
赵烛衾仿佛失聪般,有些听不清她说出来的话,只瞧见那张红唇一张一合,便把一句句锐利如尖刀的剖白撞进人的耳膜中。
他想抬手去捂乐正黎的嘴,指节却像是僵住了,搭在她的肩头,缓慢蜷缩,扣住了衣袍华贵缎料。
“赵烛衾,年宴被毒杀后醒来的我确实不怀好意,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想利用他们对我的感情来绞杀你……最好是你们互相厮斗起来,两败俱伤。”
乐正黎扯着唇角笑了下,被藏在袖里的骨刃比一块冰还冷,隔着单薄衣料,存在感强到不容忽视。
“我知道你杀不死,但法子有很多,试一试,总归会有一线希望的。”
“梁丘珩砚始终在犹豫,他不想主动出击,那我便逼迫他率先动手,当那个抽骨做刀的恶人,他害了徐檀,戴玄不会放过他的。”
“若能杀了你,戴玄自然也会掉头去对付梁丘珩砚,而徊仙……都不需要我动手,他就会被困死在北聿皇宫中,越向往自由、越爱我,他便越痛苦。”
乐正黎又笑起来,狐眸弯出显著弧度,笑意延展,从眼底蔓到了整张脸。
她在笑,可盯着她的赵烛衾却没有感觉到半点欢愉。
“我是真想杀了你们啊,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认为只要荡平威胁我性命的角色后,便是真正的安全,这个念头,到现在都没有消失。”
乐正黎深吸一口气,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茫茫虚惘,定不到实际的某一点。
她憋的太久了,索性一次把话都抖出来。
“赵烛衾,我其实很享受你们对我的爱护和情感,每每看着你们为我明争暗斗之际,心底就止不住地想笑。”
“哪怕你们再会装模作样,可还是会露出马脚,也会如寻常男子一样拈酸吃醋。”
“我就是一个性子恶劣的人,明知道你们在因情爱而受伤的痛苦里挣扎,却作壁上观,置身事外隔岸观火……这样的我,陛下也喜欢吗?”
乐正黎从他的环抱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用细白的指尖抚摸着他的侧脸,温凉的指腹摩挲在略微绷紧的下颌处,“赵烛衾,回答我。”
手指往下,摊开的掌心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透过衣袍和微软的肌理,似乎能触摸到内里跃动着脏器。
很适合将刀插进去,刀锋划破层层叠叠的布料,抵着肌肤贯入,割开血肉,穿过肋骨,直直捅到心脏。
她无比想尝试一下,用同母异父的骨头做出来的短刃能否杀掉这个有着长生之力的北聿皇帝。
赵烛衾面色漠然地坐着,一动不动,宛如失去了反应力。
她的话,有些听得懂,有些却听不懂,但却并不妨碍他看清她想做的事情。
她说想杀了他,也想杀了梁丘珩砚,甚至连徊仙都不放过……
“那那只狼兽呢?”赵烛衾问出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乐正黎怔了几秒,不知想到什么,她答得顺畅:“他也会死。”
赵烛衾挑起眉峰,不受影响地追问:“怎么死?”
“殉情而死。”
这是乐正黎给乌九朝的结局,是最能杀死乌九朝的办法。
一旦她再次“死”了,依乌九朝的性子,绝不会独活,对此,她心知肚明。
赵烛衾缄默。
片刻后,他讥讽地笑了笑,“你还真是自信,连兽族的心思都妄图去把控。”
乐正黎未有反驳,只说:“即使他不殉情,我也有其他法子。”
赵烛衾:“你的计划落空了,如今全盘托出,是因为再也无法实施吗?”
“对啊,但不是无法实施……而是我不想实施了。”
乐正黎阖了阖眼睑,眸中渐生疲乏之色,“赵烛衾,我现在才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
“想明白……我不该活着。”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了出来,顺着颊边滑落,似信号般,珠泪连成一整串,不停歇地涌溢而出。
乐正黎哽咽着看向赵烛衾,“我是必死的啊,我不该活下来的。”
她紧紧抓着赵烛衾的衣襟,指节泛白,身体开始战栗,垂着头,将发顶抵在了他的胸口。
赵烛衾还在抱着她,一直没有松过手。
他抬起右臂,手掌拢在她的后颈,轻轻地摸了摸,“乐正黎,我不要你死,你不许死。”
他的声音冷沉,道出的话是金口玉言,不容置喙。
“谁都可以死,你不能死。”赵烛衾拥住乐正黎,把低声抽噎的她囫囵个儿地圈在自己的怀中,如固若金汤的庇护。
乐正黎摇头,发丝蹭着他的下巴,酥痒发麻,“我……我活下来的代价太大了……我不该……不该活着的。”
她心如死灰。
如果没有猜到那种可能性的话,乐正黎恐怕不会这般反常,她只会装作不知地顾及自己,让自己远离漩涡。
但她猜到了。
她猜到自己能被玉昭所利用的价值是什么了。
泪水源源不断地濡进赵烛衾的胸襟里,层层布料都被泡出温热的软黏,赵烛衾第一次觉得无措至极。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哄慰她,更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去止住她的眼泪。
心口急促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震响在她的耳侧,连带着他是说话声都变得闷钝,像隔着遥远的距离,听不真切。
“你废了心机靠近我,那必然是知道邬妃的吧?”赵烛衾问。
乐正黎抽了抽鼻子,轻微地颔首,额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令双方都瞧不见彼此脸上的表情。
停顿须臾,他又说:“鲜少有人知道她对我做过什么,因而外界的流言和揣测满天飞……”
他的喉咙开始干涩起来,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艰难,那一段回忆过于黑暗,能忘记才是一种福气。
但赵烛衾从未忘记过。
从未忘记那个大他近十岁的女人对他做过的事情。
“父皇和母亲死后,她成了照顾新帝的宫婢,受了刺激的小皇帝虽然爱发疯,实则很好拿捏。”
小时候的赵烛衾疯症尚浅,也没有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疯戾和狠劲,很长一段时间他连一个整觉都睡不了。
一闭上眼,便是满目的赤红。
充溢在鼻腔的血腥气,还有赵惑杀死李婼芙后,生而食之的场景。
鲜血遍地,娇艳的玫瑰骤然砸在地上,花瓣破碎,沾染了泛滥过来的血液,是更为刺目的红。
他亲眼看见……
看见他的父亲被疯狂侵蚀理智,因妒弑妻,还撕下女人的筋肉,一口一口喂进自己口中。
血肉横飞,昔日那美丽的女人沦为了嗜血怪物手里的一滩烂泥。
是填不满的口腹之欲,是比沟壑更为深纵的占有心,是想要彻底融为一体的癫狂想法。
年幼的赵烛衾被这一幕所冲击到,甚至连转身逃跑都办不到,脚底仿若生了根,将他禁在原地,被迫直面这一幕。
终于,有人来救他了。
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他因恐惧和悲痛而瞪到极致的眼睛,另一只手拖着他的胳膊往外逃去。
她是他母亲的人,对他很好,像他的亲姐姐。
赵烛衾成为新帝后,她亦水涨船高,成了贴身照顾小皇帝的婢子。
若能一直该多好,一直当他的姐姐,不好吗?
可惜,人的**是野草,除不尽烧不完,风一吹,便蔓蔓苍茂。
她贪心起来,想从赵烛衾身上索取更多。
她清楚自己被赵烛衾依赖着,知道自己不会被轻易处置,所以肆无忌惮。
厚重的帷幔、昏昧的内殿、浓稠的熏香。
还有缩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懵懂无知的小皇帝。
坠叠的衣裙、雪白的**、引诱的笑颜。
日复一日的恶魔低语,迫使着稚嫩的少年用目光一次次的观摩,还有毫无分寸会灼烧心神的□□之举。
彼时的赵烛衾连告状都不会,只默默承受着女人的僭越之行。
幸而他过于年幼,懵懵懂懂,又因伤惧太甚,只将这些画面视作煎熬。
直到林阁老发觉此事,震怒之下,便要处死女人。
但赵烛衾拦了下来,他没有让人杀死她,而是用更为折磨人的手段把她关在了深宫内。
不是想当他的妃子吗?
那便封为邬妃吧。
褫其姓名,隐为宫内无人知晓的妃子。
随年岁增长,赵烛衾便愈恨邬妃。
当初让林阁老留下邬妃的是夜晚的那个性子,他知事后,便要下令赐死她,然林阁老却变卦了,跟夜晚的那个赵烛衾站在了一头。
“他们是想用恨意来达到目的,可惜没用。”赵烛衾叹气,垂头亲了亲乐正黎的脑袋。
乐正黎停下了哭泣,脑中思绪乱了乱,“所以夜晚的赵烛衾对我的接近乐意之至,是因为他想将恨转换为爱?”
赵烛衾“嗯”了一声,陷在不愉快的回忆里让他变得倦怠,嗓音懒懒,提不起继续说话的精力。
静默刹那,他补充道:“那个女人没有对我做什么,年纪太小了……我……”
他又猛地止声,为什么要解释这些?乐正黎都没有问。
可如果不解释,他心里总不太舒服。
乐正黎抱着他没有说话,思绪被短暂的打散,又再度缓缓聚拢。
袖中的短刃在动作间移了位,逐渐滑向她的手腕,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被她握在掌中,尝一尝鲜血的味道。
片刻的温存,赵烛衾发现了她的异样。
他伸手扣住她的腕子,修长指节往袖子里一探,便捉住了那柄冷硬的短刀,“想用这匕首来杀我?”
把通体白色的短刀拿出来后,他执起她的手,亲自将刀柄塞进了她的掌心。
“乐正黎,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是……”
话音顿了顿,赵烛衾压着嗓子,从喉中闷出一句寒冽的话:“但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能独活了。”
“我不会把你留给他们。”
“活着不能独占,死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被两手交握着的短刃由他的手送力至心口处,锋利的刀尖几乎陷进了外袍里,一寸寸递进,切开锦缎的声音显得尖细。
赵烛衾垂敛眉目,用最平静的声线说出最刻薄的话:“最有资格和你生死与共的人并非那只兽族,他不配。”
握着寒凉的骨刃,乐正黎有那么一瞬间是真想直接把匕首往前狠推而去。
她仰头看向他,启唇欲说什么时,殿外却遽然乍出一道冲天白光,透进窗扉,照的大殿亮如白昼。
乐正黎和赵烛衾一齐转头望去,那拔地而起的光柱是从国师殿的方向发出来的。
未过几息,灼目白光倏地扩散至覆盖了整个北聿皇宫。
乐正黎心头一跳,挣开赵烛衾的手,也管不了那柄骨刃了,提着裙子就往门外跑。
白光自出现后,便像一大块透明的玻璃盖子笼罩在了皇宫顶上,没有要消散的迹象。
这仿佛是信号,也是撒网的预兆,令乐正黎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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