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姑娘,我这册子上写的东西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祝爷爷神情担忧地问道。
他吃力地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扶着眼镜仔细地端详着那稀疏写着祝福的册子,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路熹茗在心中再次默念了一遍那个让段施怒火冲天的句子:“祝汇言堂全体不再受工作烦恼。祝他们不再被自己的能力局限。”
若这句话不在环亚这个魔法世界的语境下进行解读,就这么单独看来,真的是再正常、再正能量不过的祝福了,且颇有些“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意味在里面。
偏偏这个世界的运行逻辑让这句原本温暖的祝福变成了冷冰冰的沉重枷锁。就好似“祝你顿顿都能吃到大鱼大肉”一样,若是在一个从未有过“减肥”和“健身”这种概念的世界里说出,那这祝福便拥有着积极意义,反之则并非如此。
特别是,若是对着一个对身材特别在意的人说出那种话,那这祝福便妥妥成了恶意的诅咒。
而环亚是个人人都依靠着既定天赋过日子的世界,“不再受能力局限”便也意味着他们将会丢失被世界识别身份的途径,以及赖以生存的本领。
能写出这两句话的人,可真的是太会说话了,路熹茗心想,这人到底是对汇言堂怀了多大的恶意?
段施好容易平息了些怒火,扯正她被粗重呼吸吹歪的面罩,清了清嗓子问道:“老爷爷,请告诉我,这个祝福您卖给了谁?”
祝爷爷连连摆手道:“我既然做这买卖,那肯定是要尊重客户**的。不能说,不能说。”
路熹茗虽然觉得能够做到把祝福变成现实这件事着实荒谬,但表面上还是装作相信祝爷爷能力的样子。
她沉吟片刻,随即问道:“可您卖的不是祝福吗?祝福不应该是件好人好事吗?又不是诅咒,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祝爷爷捋了捋胡须,又向四周望了望,才压低声音对她们说,“有些祝福,不见得所有人都喜欢。这不,你看你们就明显不喜欢这句。虽然老祝我只帮人实现积极的祝福,但我也没办法判断这祝福生效后,被祝福的人的生活到底会不会变得更好。”
“要是没有变得更好,那他们来找我,我都把买家的信息告诉他们,那岂不是这好事就要变坏事了嘛!万一他们吵起来,打起来,怎么办?我也不想看到这些事情发生嘛。”
“可现在已经造成严重后果了啊,”路熹茗哭笑不得,指了指身边的段施,“老爷爷,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祝福,让他们的魔力全部都消失了。”
祝爷爷闻言不说话了,他把眼镜拿下来,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段施看了好久,又重新将它戴回去,低头审视了那句祝福片刻,接着叹了口气。
“真是造孽啊,”他摇了摇头,“难道这才是小辈们都不怎么来光顾的原因?”
人们不再购买祝福的原因固然有趣,但路熹茗还是觉得此时此刻解决汇言堂的问题才是关键。
于是她问道:“有什么可以撤销祝福,并且让他们恢复魔力的方法吗?”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或者说,我现在对她送上祝福,有用吗?”
祝爷爷并没有说到底有没有用,只是把笔和本子递给她,道:“随你写吧,我不收你钱,就当是补偿了。”
路熹茗接过笔,道了声谢,刚打算落笔,却又想起了什么,遂问道:“她可以自己给自己送祝福吗?”
“哈哈哈,小姑娘,你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自己对自己送祝福,那应该叫许愿。许愿为自己,祝福为他人。老祝我只管祝福,许愿我可管不了啊。”
路熹茗眨着眼睛,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段施,不知是不是应该和她商量一下要怎么写。
段施对上了她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鼓励道:“你想到什么就写,别怕,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我相信你。”
路熹茗点点头,把笔尖对准了纸面,但她刚写了一个“祝”字就停下了。
她不断地在脑海中比对这个世界和她原本所在的世界价值观的差异,试图尽量精准无误地找出一个最合理、最能清晰表达出她意图、而又不造成未知隐患的语句来。
见路熹茗依旧踟蹰不前,祝爷爷轻咳了一声,安抚道:“没事,你写了也不一定奏效。”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路熹茗抬起头来,一脸迷茫。
祝爷爷把面罩摘下,在右手边的小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支烟斗来抽上了一口。
烟圈一圈一圈冉冉升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波纹,正如路熹茗心中的疑问一般,扶摇直上。
等他抽到了第三口时,终于说话了:“大部分人觉得祝福有价值的时候,祝福才能起效。现在认可祝福的价值之人寥寥无几,它的价值都不被认可了,纵使我魔力再强,也很难让其对周边产生什么影响了。”
祝爷爷说完后,往后一仰,靠在藤椅上,语气轻松地感叹道:“也不怪你们,大概这个行业已经不符合时代的发展咯!不过我诚信经营,如果祝福没生效,钱我还是会退回的,这个你们放心。”
那为什么之前那个人写下的祝福还能成真,路熹茗皱着眉头想,难不成她们的方向又错了?大概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到底是不是巧合,写写看便知道了。这一次,路熹茗终于下定决心,在她之前写的“祝”后加了一行字。因此,这完整的祝福便是“祝汇言堂各位恢复翻译魔力”。
写完后,她满怀期待地望着段施,试图在对方身上发现任何显著的变化。
“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路熹茗问道。
“好像......没有。”段施仔细感受了一下,略带歉意地打破了路熹茗的期待。
“一点都没有?比如头脑更加清醒了,或者是呼吸更加顺畅了,哦对,”路熹茗打了个响指,从包里翻出刚刚誊抄完的沃尔伦语文件,递给段施,“你看看,现在能不能看懂了?”
段施接过来文件袋,抽出一张来认真品读起来。路熹茗见她看了那么久,似乎是真的在辨认其中深意,还以为祝福生效了,差点开心到要抱着对方手舞足蹈起来。
但接下来段施便把那张纸还给了路熹茗,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能。”
“或许生效没那么快呢!”
祝爷爷“呵呵”笑了一声,插话道:“生效便是生效了,不生效便是不生效,哪有什么快慢之说。看来你的祝福也没能成功啊。”
他又吸了一口烟,看了看表,道:“我要收摊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若是有空,可以常来这路口守着,说不定能碰见我的上一个买家。他经常来我这里,几乎是每周都来,但从来没买过,就这么站在我旁边看着。我看他一个年轻人,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长得又乖巧,也不好赶他走。结果好几个月过去了,他终于买了一次,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等等,祝爷爷!”路熹茗张开双手拦住他,她现在已经百分之八十相信这所谓的祝福可以对现实产生影响了。
“怎么了,小姑娘?”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哈哈哈,办法是有的,就得看你们肯不肯了。”
“是什么?”段施和路熹茗异口同声地问道。
“从头开始学咯,老祝我年轻时环亚还没成立,那时候这片土地上的人彼此都听不懂的。我们能怎么办,只能靠学习咯!我夫人就是南疆人,我还特意为她学了南疆语。”
祝爷爷说完,便张罗着收摊了。他颤巍巍地把小棚子的下方的柜子打开,慢悠悠把黑板和小册子都收起来,又把零钱袋子颠了颠握在手里,接着将柜子“咔哒”一声锁上。
最后,他留下一句“等你们找到他了,带着他来找我”后,便拄着拐杖离开了。
望着祝爷爷离去的背影,路熹茗喃喃道:“段堂主,我本来以为失去魔力就像是种传染病,只要互相接触过就会被传染。直到我看到小谨和乔里斯,他们即使和你朝夕相处,依旧可以自如地发挥魔力,我才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她现在倒是期望这是种传染病呢,至少可以有理有据地解释一切,比如为何她自己也失去了魔力。
可如今,若是汇言堂各位的问题和这祝福买卖有关,而这祝福显然和路熹茗无关,那她的问题到底又是什么导致的呢?
段施见到路熹茗紧皱着的眉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哈哈,妹妹,你年纪不大,想得怎么那么多?就那么想帮我们吗?”
路熹茗真诚地点点头。
“是为了......你那个姓楚的朋友吗?”
“赚积分是为了他,帮你们却是我发自内心的。”
段施笑道:“好好好,那你就放轻松,不管最后有没有帮到,都不怪你,你已经很努力了。走吧,现在去还能赶上最后一杯下午茶。”
路熹茗也笑着回了个“好”,转身向茶楼方向走去。
她们刚一动身,许久不说话的金嬉居然给路熹茗传音了,吓得她一激灵。
“那边有个小子在巷子后面偷窥你们很久了,要去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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