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石头的奴隶正准备逃跑。
这并非不可理喻之事,他不能容许自己被带回王都班布洛尔。王都守备森严,在国王的近卫、精锐的骑士团和不知有什么功能的牧师们面前,一个普通的奴隶绝没有逃脱的余地。
他也不能指望自己在将来受到女主人的青睐,或者因为表露出穿越者的智慧,而受到器重,因此摆脱奴役,走上人生巅峰。对同阶层乃至更高阶层女性的意淫缓解着奴隶主皮鞭带来的伤痛,而奴隶主们也放纵着雄□□隶的这种狂想,但他拒绝受此麻痹。
在这个人为构建的畸形世界里,阶级的壁垒与性别的壁垒一样顽固。如果说大女主展开的探索,面对的还是虚情假意的绅士们,要用宠爱束缚她的手脚。而奴隶的越界则会立刻迎来直白的刀剑,他要面对的镣铐既不没有刷着粉漆,也不曾垫着舒适的棉花。
幸运的是,穿越来的他不是紫室里的王子,也并非公爵的亲眷。否则,生为统治者们一员的他,也会被既得利益者的蜜糖所蛊惑,他会一步步滑落进温暖的深渊,最终满足于宫廷斗争和不痛不痒的改良,成为暴政链条上崭新的一环。
为了追求自由,我们的奴隶正在做什么呢?哦,他正在洗澡。这支队伍正巧在河边扎营,而随行的小姐们在终于对这些两足牲口愈发浓烈的体味感到难以忍受,于是他们被赶下河,沐浴高贵女士的慈悲。
奴隶们没有要求解开锁链的权利,因此他们不得不贴近河岸,免得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夕阳下的河水带走了燥热,甚至还有些刺骨,但石头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向自己的身上泼水,兴奋地战栗不止。
“我们……互相帮忙……如何?”
他推了推那个深棕色头发的奴隶,
“自己搓背……不方便……”
对方花了好大工夫才理解他这口蹩脚的萨利克语,的确,镣铐的限制让奴隶们无法将手伸过后背。但对方的表情依然很诧异,似乎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种请求,奴隶们总是各顾各的,彼此为敌。
这个男人很奇怪,深棕色头发的奴隶想到。 但答应这个请求也毫无坏处。
“对……往上……谢谢。”
在石头的指导下,对方很快解锁了搓澡这一技能,虽然力气没轻没重的,但也让他放松了一把。不过等立场交换,对方也向他转过布满淤泥与血污的背部时,放松感也就荡然无存了。
“呆石,过来!”
这是女主人艾莉丝小姐的召唤。
呆石则是刚刚更新的称呼,是石头这个单词加上呆滞的后缀。大概是因为语言不通,反应总是慢了一拍,因此他在艾莉丝那里和傻子是近义词。主人不会喜欢太傻的奴隶,但罗马人除外。
在作为征服者后裔的萨利克人看来,一个亡了国的罗马人本就该是呆傻、野蛮的形象,若是表露出些许智慧来,反而要叫他们惊怒了。至于我们的艾莉丝小姐,尽管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恋爱脑,但有些东西还是透过父权制的社会刻进了她的骨头里。
石头缓慢但恭顺地匍匐下来,他的脾气早就在连续几天的行进里和脚底板一起磨得差不多了。
“抬头。”
艾莉丝居高临下地扫视着他,从头到脚,视线从满意渐渐变得灼热。原本又脏又黑的奴隶尚还可被视为一种两足的牲畜,而清洗过后、展露出的身躯,则提醒着艾莉丝,面前是一个男人。
石头在穿越前还算有做些身材管理,比起普通奴隶健壮许多的肌肉,以及办公室孵出的白皙皮肤,让他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也令艾莉丝的脸颊稍稍变红。依照这个世界的男女大防,这种直白的雄性躯体展示会让艾莉丝感到羞耻、不安乃至于恐惧,她理应回避以保持自己的矜持。
而石头如果是这里的弱智土著,那他这时应该自信满满地注视艾莉丝,把自己幻想成上位者,用男性凝视完成奴隶对奴隶主的霸凌,甚至发出一系列只有本子男主才有的逆天言论。
但显然,石头并不是那种东西,他不是被预设好待审的靶子。他是一个活着的人,并不以他人的苦难为乐,性别的差异也休想让他淡忘身上的枷锁。艾莉丝的注视只会让他脸蛋发烫,浑身战栗,想要努力回避着对方的目光。
石头的这一反应略微缓解了艾莉丝的焦虑与不安,阶级上的优越压倒性别的位列,她开始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寻找理由和借口。毕竟她并未真的将那些被污名化的**真正投向男人。毕竟那只是个卑微的奴隶,是待驯服的卑劣野兽,连人类都不是,谈何男人呢?
她报复性地凝视着奴隶的身躯,似乎是在拿他比拟那些她不可得的贵公子们。直到她为这次小小的逆反满意之后,才昂起她高贵的脑袋。艾莉丝抬手遮住嘴角的笑意,命令女仆赏给他一件粗布衫。
这只是一只令人在意的宠物,就像猫猫狗狗,艾莉丝想到。石头紧张又恭顺的态度确实令她想起家中收养的一只流浪猫。驯养宠物,是小姐们难得的体验极权的时刻,她们可以在高兴时把猫咪当作主人来侍奉,也可以在恼怒时扒了蠢猫的皮。
石头当然猜不出对方心中所想,只是紧紧地盯着艾莉丝裙子上的一个小小坠饰,父神亚当的圣徽。说到这位父神亚当,那更是重量级中的重量级,别的神明首要关注的都是信众的虔诚和扩张,而我们父神亚当一心扑在信众的终生大事上,活像婚介所的热情大妈。
不过石头再怎么鄙视这位父神,祂的神力也是客观存在的。小说原著的剧情里,女主角发现经过牧师净化的物体具有对魔兽特攻的效果。而这么一个显而易见、意义重大的效果,居然还是女主说出来之后,掌权的男人们才如梦初醒,之前几千年的时光里竟从未有人想到。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智力障碍了。就这智商,石头都担心给土著出道高等数学题,就能把他们的大脑给炸了。由于大女主还没降临,因此知道净化效果的也只有石头一人。正版圣徽应该都经过了神殿的净化,如果拿到那个的话,也就在这个世界有了一点自保的手段。
他咬了咬牙,将目光从那个小小的坠饰上移开。 ·
回到奴隶们拥挤的栅栏中时,迎接他的是一排口哨和吁声,莫名其妙的起哄惹得他一头雾水。稍微听听,才明白过来,奴隶们将自己身上的粗布衫视为艾莉丝小姐宠幸的象征,以为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香艳的故事。不堪入耳的话语像苍蝇一样飞舞,奴隶们摇晃着朽烂的栅栏,像中毒般沉醉于虚无的权力,全然忘了自己身处肮脏的囚笼。
“喂,我说。大小姐的滋味怎么样?她和养鸡妇的女儿一样叫唤吗?”
石头不假思索地给这句提问的主人一记重击,拳头命中他的脸颊,像炮弹一样把瘦弱的奴隶砸到地上。
挨揍的奴隶用充血的眼睛愤怒地瞪视着他,直到因为认清双方的体格差距而冷静下来。奴隶慢吞吞地爬起来,不甘地淬了一口,吐出一颗染血的断齿。 四周安静了下来,石头的周围也自动地空出了一圈,他对此非常满意。暴力在合适的场合总是管用。
“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吧,兄弟。”
他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开始养精蓄锐。
这段安宁的休憩时光持续至半夜,直到嘈杂再次把他弄醒。士兵们打开栅栏,将一个被遍体鳞伤的男人丢了进来。听说这家伙趁士兵换哨的时候溜了出去,溜出去就罢了,这家伙居然没直接逃走,反而跑到关押女奴隶的地方去。
幸好,他还没来及图谋不轨,就被巡夜的士兵发生,当场打个半死之后就丢了进来。等士兵们走开之后,奴隶们讨论的话题毫不意外地变成了被关在另一边的女奴们。石头累得无心再管,只是看向关押女奴的草棚。
身体素质上的弱势,使女□□隶们比男性多得到了一点遮挡,不过四面漏风的草棚能起到多少防护很值得怀疑。石头能清楚地看着另一头发生的事情,几个士兵走进草棚,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女人拖进自己的帐篷。
那女人并未挣扎,甚至未曾叫喊,只是安静地麻木地任由士兵们拖拽,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只有在快完全进入帐篷时,她才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一颗沾满眼泪的脑袋努力从布帘中冒了出来,不经意间,与在另一边窥视着的奴隶对上视线。
像是在看死人,他想。
女人张开嘴,什么都没有说,像是快溺死的人最后呼吸一口空气。
帘布悄悄地合上,再无一丝波澜。
石头跌坐在地上,哆嗦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慌张地闭上眼睛,一股寒意从冰冷的泥土渗进他的骨髓,连粗麻衣衫也无从抵挡。
怒火从他的心中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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