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正在帐篷中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所有工作都可由侍从代劳,但一个真正的骑士理应自己照顾佩剑,因为佩剑才是他真正的伴侣,而非女人……这些老调重弹的东西从他加入骑士团开始就被不断地在耳边重复。
艾伯特对此表示认同,毕竟佩剑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而女人只是需要保护的财产。艾伯特颇感愉悦,因为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拿下这份巨额财产了,艾莉丝的父亲是一位富庶的伯爵,而她仅有的兄长自小患病,不仅留不下后代,也没有几年好活。
也就是说,艾伯特只要娶了艾莉丝,未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伯爵老爷。不过这也不能完全保证,毕竟这是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世界,女性继承权处于有和没有的量子叠加态。要是国王大手一挥,把艾莉丝的女性继承权连同配偶的继承权一起废了,转头给老伯爵找出个私生子来,那艾伯特可真就没处哭去了。
艾伯特的父亲只是男爵的次子,没能继承家业,到他这一代,虽然还勉强能混在贵族圈子里,但实际上就只是个平民。因此,不顾一切地攀升,重新成为贵族就成为了他的执念。加入骑士团也好,攻略艾莉丝也好,都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步骤。
加入骑士团是为了讨好大王子,以便在王位更替后获得立身之阶。攻略艾莉丝则是为了财产和爵位,为了确保这一点,他希望能让艾莉丝先爱上他,来维持自己的主动地位。毕竟老伯爵也代表一派政治势力,仓促靠拢的话未必是好事。
待贾而沽,若即若离。在这个世界人均幼儿园水平的政斗中,艾伯特自诩可争上游。连他的男爵叔叔都说了,我侄艾伯特有公爵之姿!
“大人!”
侍从跌跌撞撞地闯进帐篷,惹的艾伯特直皱眉头。
“出了什么事?”
艾伯特放下用于擦拭剑刃的绒布。
“是……是……”
话音未落,侍从的答复就被帐外高亢的号角声所吞没。
呜————
呜——
呜————
“两长一短……是魔兽入侵。”
艾伯特拔剑而起。
·
“然后呢?”
奴隶们紧紧地盯着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回答,
“肖·尼古拉斯·火火是怎么变强的?打败那个女人了吗?”
石头含笑不语,给故事留足悬念。
果然,对这个世界的土著来说,莫欺少年穷的故事还是太前卫了。至少奴隶们很难想象会有女人敢违背家族订立的婚约,甚至堂而皇之地跑到未婚夫家里要求退婚,还能得到老师的支持。什么?连她的老师,一方大势力的首领竟然也是女性,简直是倒反天罡。
不过话虽如此,与发达到离谱的恋爱小说相反,这个世界的男性爽文市场完全是一片空白。奴隶们的精神世界太过匮乏,石头轻而易举地就能用数十年网络文学发展之伟力折服这帮没见识的奴隶。
短短几个晚上的时间,新任说书人石头不但口语能力飞速提升,也让自己的外号从“野蛮的罗马人”进化到了“石头大哥”。
石头也是希望能够潜移默化地对奴隶们产生一点影响。不行你们学学肖·尼古拉斯·火火呢?人家虽然老婆多、也渣了点,但是也没觉得女人除了居家什么都不能干,更不会因为性别而轻视对手。
“咳咳,正当肖·尼古拉斯·火火深感绝望的时候,寄宿在戒指里的古老炼金术师的幽灵,药·弗拉基米尔·尘开口说话了……”
石头盘腿而坐,侃侃而谈,
“我听说,东方的古国有一句老话,识时务者……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哥!”
一个瘦小的奴隶挤进听众之中,打断了石头的讲述,意犹未尽的众人立刻对他怒目而视,若不是因为石头还没有表态,否则早就上去揍他了。
“吼声,外面有很可怕的吼声。”
瘦小的奴隶惊慌地说道。
嘈杂的奴隶们安静下来,之前被掩盖的吼声在此时变得清晰无比。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石头慎重地站了起来。那吼声听起来像是熊和老虎的杂交,又有种山体滑坡的轰鸣之感。
“魔兽!”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死寂的氛围瞬间被惊惶的喊叫点燃,恐惧的火焰燎过战栗的枯草,奴隶们像是炸了群的牲口一般乱作一团。
在狭窄的栅栏里,这很快变成一场踩踏,不久则会变成一场屠杀……而魔兽的影子仍未出现。
“别吵了!”
石头砸开几个乱窜的家伙,把被踩的不轻的瘦小奴隶从人群中拉出来。后者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诧异,这只是个男孩。
“冷静下来!”
石头声嘶力竭地喊到,努力地压制心中的无力。与慌乱一样,镇静也是可以传染的,前提是说这话的人自己不能慌。
“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股强大的穿透力,
“让我带你们……找条活路!”
石头并没有一番话就让奴隶们就地觉醒的能力,也不指望他们在危机关头发挥主观能动性。不过,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在惊慌失措、没有主见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服从于强硬的命令。对于这些长期压抑麻木的奴隶来说,更是如此。
他要做的,仅仅是篡夺发声与命令的权力。
发声即权力。
他们会听见,然后服从。
魔兽出现了,接近三米的高大身形投下小山一样的影子,坚硬的毛皮将弓手的箭矢视若无误,而强有力的巨爪能轻易地拍碎有铁盔保护的脑袋。
艾伯特的人太少了,三名骑士,十几名侍从,还有三十几号步兵。这一阵容用来镇压百余名奴隶自然是绰绰有余,但面对强大的魔兽,依然只是徒劳。
由于时近傍晚,许多士兵都已解下盔甲,散漫不已。艾伯特带着侍从们又打又骂,督促那些被征召来的步兵拿起武器,但仍有人转头就跑。
艾伯特愤怒地骂了一声,命令带弓的侍从射杀那名逃兵,但魔兽已经拍开试图阻拦的士兵,进抵眼前。
“亚当在上……”
作为经过特殊训练的骑士,艾伯特竟然挡住了魔兽的爪子。他的双手因用力而发颤,却丝毫不敢放松,否则巨爪就会把这幅英俊的脸庞劈成几块。
举着长枪的士兵们趁机戳刺,在魔兽坚硬的毛皮上留下几个浅浅的凹陷。
在他们焦头烂额的同时,没有人会注意到关押奴隶的栅栏中有一个突然变得安静。
就像海啸来临前的平静,然后,天崩地裂。
“撞开栅栏,打倒卫兵!”
这些木制的栅栏本就摇摇欲坠,在奴隶们不要命的冲击下应声而倒。最靠近栅栏的那名士兵成为了第一个倒霉蛋,他虽已拔出了剑,精力却完全被与艾伯特僵持着的魔兽所占据,丝毫不知危险来临。
士兵听到身后传来响声,转过脑袋的他,看见是飞速接近的铁制镣铐,还有自己的血液。
这镣铐的攻击力还是可以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士兵,石头感叹道。奴隶们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半死不活的士兵,从他身上找到镣铐的钥匙。
“老大,你先。”
咔哒,何等悦耳的声音。
镣铐沉沉坠地,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个个开锁太慢了,砸开!”
石头捡起地上的剑,用剑柄砸开同伴的镣镣。这些镣铐的工艺本就粗糙,而且年久失修,很容易被外力所破坏。
“砸开锁链,收集武器!”
奴隶们寻找一切坚硬物体,为自己解脱束缚。既没有加入对战魔兽、也没有逃跑的落单士兵很容易被暴走的奴隶们所杀死。尽管他们的盔甲和武器也造成了相当的伤亡,但鲜血已经开始流淌,已经动起来的生命不会轻易停下。
其他的栅栏被依次推倒。
没有人会真的热爱被奴役的感觉,没有人会真的遗忘落在身上的鞭子。在冷静的时候,奴隶们会嘲笑说书人的狂想。但在恐惧与狂热之间,他们会将复仇的愿望诉诸暴力。
在这个时代,除了国王和几个大贵族之外,并没有常备军的概念。艾伯特是新发迹的骑士,身边只有几个侍从受过像样的军事训练。而这些士兵在几个月前还只是农夫,仅仅是把手里的家伙从锄头变成长矛,并不意味着强大。
是的,在这几个月里,他们在骑士和侍从的鞭子与虐待下学会了策躬屈膝,在艾伯特老爷的旗帜下学会了狐假虎威,学会诸多丑陋的恶习,学会将微小的权力最大限度地施加在奴隶和贫民身上。
但他们并没有将恐惧从心中去除,当愤怒的、狂热的奴隶扑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会变成那个田间地头的、懦弱而矮小的农夫。
“只拿武器。”
石头把剑横在对方的脖子上,那是一个刚从帐篷里出来的奴隶,手里抓满了大大小小的财物,眼睛瞪得大大的。
“放下。”
石头命令道,把剑锋逼近一寸。
对方妥协了,放下东西,转头就跑,石头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
这绝非个例,他点燃了一团火,却不能控制它烧向何方。另一边,艾伯特已经注意到了奴隶们的暴动,但正与魔兽搏斗的他显然无瑕顾及。不过,艾伯特的实力超过了石头的估计,居然也在魔兽身上砍出了几道带血的伤口。
很快,缺乏管束的士兵们也加入了抢劫,毕竟他们也不知道艾伯特老爷究竟能否战胜魔兽,与其之后被牵连,不如先抢点各奔东西。造反的奴隶和镇压的士兵们在一起抢劫,偶尔发生一点争执,这场面和谐得有些诡异。
石头愣了一下,旋即拦住一个自己还算熟的奴隶:
“嘿,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深棕色头发的中年奴隶诧异地看着石头:
“萝……萝卜。”
“好极了!萝卜!我现在任命你为队长!去把那些乱窜的家伙带回来,我们得聚在一起才能赢。”
萝卜并没有思考对方同为奴隶哪来的任命资格,但那副中气十足、理所当然的口气还是镇住了他,让他下意识地回答道:
“遵、遵命。”
石头点了点头,飞奔向艾莉丝的豪华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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