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投了颗名为“给边将讲讲地理知识”的巨雷，但是否可行、如何执行、哪些人参与、讲到何种程度、如何保密……
这一连串问题足够让在场的诸位大佬再开个几天会的了。
哲宗赵煦显然也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复杂程度远超一份游戏舆图，他揉了揉额角，挥挥手让林薇先回去等通知。
“是，民女告退。”林薇如蒙大赦，赶紧行礼溜了。
管他最后成不成，反正她补丁是打上了，态度是端正的，心理压力瞬间小了不少。就算这次不能趁机见折家人，以后总还有机会。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回了范府。
回去后，她也没闲着，本着“凡事预则立”的原则，认真构思那份“地理知识集训班”的方案大纲。
讲什么？怎么讲？用什么形式？需要注意哪些保密条例……她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梳理了出来，做成了一份条理清晰的计划书备用——不管用不用得上，有备无患嘛！
方案弄得差不多了，她便溜达着去了外院找管家大叔。
“管家大叔，日前劳您往苏太师府上递帖子，不知可有回音了？”林薇笑眯眯地问。
之前苏府的回话是太师正在上清储祥宫与某位高道参玄修禅，归期未定，待回府后再行答复。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
自从上次林薇在范夫人面前狠狠夸赞管家办事得力，给他大大涨了面子后，管家对林薇的态度愈发亲切周到。
果然，职场还是需要真诚的认可和反馈，才能激发更大的干劲。
管家忙笑着回道：“劳林娘子惦记，日前刚遣人去问过，太师尚未回府。娘子放心，明日我再亲自去苏府门前探问一二。”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桩喜事要禀告娘子，日前您托寻的制笔匠人，已然有了些成果。我寻的是京中手艺极好的‘路巧手’，他方才递话来说，若娘子得空，可唤他过来回话，请娘子瞧瞧成品是否合用。”
林薇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有空！当然有空！烦请大叔快请路师傅过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干净短褐、手指粗糙却眼神精亮的中年匠人便被引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木匣，神态间带着手艺人的自信与些许期待。
“路师傅，辛苦您了！快请坐。”林薇热情地招呼，目光却已黏在了那只木匣上，“这就已经制好了么？”
路巧手略有些拘谨地行礼后，打开木匣，露出里面几支造型奇特的笔。
他依言介绍起来：“遵照娘子给的奇思妙想，小的尝试做了两种。一种是蘸墨式，与寻常笔蘸墨类似，只是笔头不同；另一种是娘子说的那种自带‘墨囊’的。”
他拿起那支“墨囊式”的笔，语气中带上一丝得意：“娘子请看，这墨囊，小的苦思冥想，试过金银、试过精铁，最后用极细的竹管做了个小小的推拉机关，仿那针灸用的银针筒，反复打磨，如今推拉汲墨还算顺滑。”
他演示了一下，果然精巧，“笔头用的是精铁细心打磨而成，力求圆润光滑，书写应能流畅。笔身试了竹、木、甚至尝试嵌了玉片，做了插盖和旋盖两种，力求密封，以免墨汁干涸。”
林薇接过笔，入手微沉，但手感极佳。
她试着在路师傅带来的硬黄笺上写了几个字，果然顺滑流利，虽然笔锋变化远不如毛笔丰富，但对于她这种写字只求清晰工整的人来说，简直是神器！
“路师傅，您这手艺真是绝了！”林薇由衷赞叹，“非常好用！”
路师傅憨厚一笑，又道：“只一点，这铁笔头对纸要求高，需得硬挺些的纸，如澄心堂纸、碧笺、匹纸或是椒纸这类质密光滑的才好。若是寻常宣纸，恐易划破或滞涩。”
林薇一点都不介意！宣纸虽美，但她根本驾驭不了其渗墨特性，还有那种飘逸感，这种硬挺的纸最适合她了。
她高兴地按约定付清了工钱，又额外封了一个丰厚的红包给路师傅：“路师傅，您费心了，这是额外谢您的！”
路师傅接过红包，掂量一下，躬身道谢，犹豫片刻后开口道：“林娘子，照理说不该小的多嘴…但这笔制成后，同坊的匠友、还有常来往的文房四宝店老板看了，都觉新奇有趣，询问甚多。不知…不知娘子可有兴趣与文房店合作制售此笔？”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小的也知道娘子近日与书铺合作那《开国策》收益颇丰。文房店的老板们也都是精明人，想着若能借娘子的名头——‘开国策作者首创之笔’——宣传一二，必定能吸引不少目光。况且这笔确实便利，于书法研究、或是给家中孩童开蒙习字，想来都会有人愿意尝试。”
林薇简直想给路师傅的商业头脑点赞！这跨界联动、IP捆绑的思路很超前啊！
“路师傅这主意好！”林薇从善如流，“那便劳您去和相熟的文房店老板约个时间，我们详谈合作事宜。”
送走路师傅，林薇握着新得的钢笔，爱不释手。
终于有好用的笔了！她立刻铺开硬黄笺，开始“刷刷刷”地奋笔疾书，规划她的桌游开发2.0版本。
原本她打算先上马安全无风险的“杜工部诗笺盲盒”项目，但现在既然要和文房店合作推钢笔，那正好可以把这两个项目捆绑——买笔抽奖得诗笺，或者消费积分兑换，或者直接售卖诗笺盲盒，联动炒作，热度更高！
现在嘛，就先集中精力把桌游2.0搞出来吧。
之前计划的《丝路商道》和《汴京梦华录》估计暂时不行了，万一里面哪个关卡设定又踩了雷区，她可不像二进开封府蹲橘子了。还是搞点安全的吧。
《麒麟阁·凌烟阁》功臣集换式卡牌战棋这个应该没问题了吧，都是前朝的人了。
林薇琢磨着，或者道教方面的游戏也可以，既然道教这么盛行，连苏颂大佬都去道观参禅，搞个《三界玄枢》道教神仙主题桌游应该也很有市场吧？
三清四御、各路星君、天师、灵官…设定阵营、设计技能、搞点悟道的任务和秘籍、灵宝升级模式…
想着想着，她又有点犹豫：“额…搞道教神仙…会不会有道教协会…啊不是，会不会有哪个厉害的道观或者得道高人觉得我亵渎神灵，来找我麻烦啊？”
不行，还是得咨询下啊。不过这事不能再去问范六哥了，他太不靠谱！但也不好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大佬们……他们大概还因为她的集训班计划在加班呢。
“给韩大哥下个帖子问问？”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下去了，不行不行，下帖等于求婚…真服了这古代的规矩！
思来想去，她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再把范六哥拉出来用用吧，让他帮忙约一下韩大哥，就当朋友小聚，旁敲侧击地问问…”
想到就去做！学学大佬们的高效执行力~
林薇如今手头宽裕，使唤起范府的马车也自然了许多。
她请管家安排了车驾，直奔国子监而去。
到了国子监那庄严肃穆的大门之外，车驾便不能再进一步。林薇让随行的小厮上前，向门房递了范家的帖子和名刺。
门房查验了名刺后，客气地请林薇在门房旁的耳房稍候，自有人进去通传。
等了约莫一刻钟，才见范直筠与几位同样穿着襕衫、头戴方巾的同窗一起走了出来。见到林薇，范直筠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快步上前拱手：“林娘子，你怎么来了？”
他的几位同窗也纷纷见礼。林薇笑着回礼，落落大方地对范直筠及其同窗道：“打扰六哥和诸位郎君了。我正巧路过，有些小事想请教六哥。若是诸位郎君得空，不如一同去前面茶楼坐坐，喝杯茶水解解渴？”
几位太学生见林薇举止大方，又听闻她与近日风靡的《开国策》似乎有些关联，都颇有兴趣，便笑着应允。
一行人来到国子监附近熟悉的茶肆坐下。点完茶汤果子，几位太学生果然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昨日突如其来的《开国策》收缴令。
“真是奇也怪哉！昨日博士们突然来斋舍巡查，二话不说便将《开国策》悉数收走！”一个圆脸太学生抱怨道，“我那套好不容易才托人买到的典藏版啊！也不知还还不还回来了。”
“可不是么！还险些被叫去开封府问话！”另一个瘦高个心有余悸，小声道，“说是舆图有问题…可那图简陋如小儿涂鸦，能有何问题？”
“听闻是枢密院直接下的令…莫非涉及边事机密？”有人压低声音猜测。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范直筠，又偷偷瞥向林薇——范直筠是范相公孙辈，或许知道些内幕？而这位林娘子，传言与文衙内是那游戏的制作者…
范直筠被同窗们看得如坐针毡，脸色微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昨日回家后已被林薇“怼”过一遍，深知此事原委，此刻更是愧疚。
趁同窗们争论间歇，他转向林薇，极其郑重地又拱了拱手，低声道：“林娘子，昨日之事…确是在下思虑不周，明知娘子不谙此间规例，却未能详加提点，以致酿成风波，连累娘子受惊，实在…惭愧至极。”
林薇看着他那副认真检讨、恨不得引咎辞职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本也没真的怪范直筠，这哪里是他的问题了。
她给范直筠斟了一杯茶，：“六哥快别这样，本就是我自己的想法天马行空，怪不得你。再说了，最后不也没事嘛，还因祸得福…呃，算是得福吧。”
她心中暗自感慨：范六这样的士大夫子弟，或许有时显得迂阔，不够灵活变通，但这份恪守礼仪、严于律己、勇于承担的责任心，却是实实在在的君子之风。
这个时代的士大夫群体中，固然有腐儒、酸儒，但也不乏这样真正修身养性、道德感和自我要求都极高的人物。
只是不知道后来，这股清流是如何渐渐变得…
甩甩头，不再去想那沉重的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