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杜家赔的那块碎银，在手里掂了掂，也不确定有没有二两。不过，她回去也算有个说法了。

将银子往空中一抛，张开双手轻松接住，这算是她的第一桶金吗？

财不露白，她赶紧将银子收好，叫上在外接应的四娘，把脸上的泥巴去了，二人欢天喜地朝家中飞奔而去。

回到家中时，见马郑氏也已回来，正和马坤纠缠厮打。

却是马郑氏回家听说此事后，想要去杜家声援妧娘，马坤却拦着她不让她去。马坤心里气愤妧娘不把他放在眼里，有心让她去杜家挫挫锐气，是以极力对马郑氏进行阻拦，摩擦间彼此都动了手脚。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四娘见状惊叫了一声。

听到声音，马郑氏才停下手来，也不管自己形貌狼狈，一把推开马坤，心急如焚地朝妧娘面前冲了过来。

“妧娘，你没事吧？他们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有没有动手？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跑去了？叫娘、三娘六娘都叫上，咱们家人多，吐口唾沫也淹死他！”

马郑氏一脸担忧，滔滔不绝说了半天，却见妧娘神情镇定，态度平和，一点也不像受了欺负的样子，不由吞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

“结果……怎样了？”

她叹了口气，故意装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来。马坤见状，正待要挤兑两句，却见她摊开右手，露出手心中一小锭银子，道：“呶，他们家认赔，也不知这里有没有二两银子！真是小气，二两银子济什么事？！”

她故意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却让马坤与马郑氏都大吃了一惊。

尤其是马坤，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凭什么他找上门去挨了一脑门子骂，他家这个缺心眼儿的大女儿一去还赚了二两银子回来？那可是二两银子哎！还是从杜老爷手上！杜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马郑氏也是眼睛都直了，“这真是杜家赔的银子？”

“那可不！”四娘也觉得与有荣焉，感觉今日之事真真快意。“我可以做证，大姐她进去也不知道怎么跟杜老爷说的，他们很快就同意赔钱了事。今儿真是太畅快了，比让我一顿吃一斤牛肉还要畅快！”

三娘、五娘、六娘等人受到她的气氛感染，不由都是扬眉吐气，顿时用崇拜的看向她们的大姐。

“娘，这个银子交给你，分一半给五娘就行了。”妧娘作为这块银子的持有者，她拥有完全自主的分配权。“这是我去争取来的银子，我给了你，你切不可给了别人！”

说着，她还意有所指地朝马坤斜了一眼。

马坤心中又酸又妒，又是气闷又是不甘，看着那一块银子也是眼热不已。他自觉把二娘养大，花了无数心血，才不过赚回十两银子。今日妧娘到杜家讨债，不仅没被打骂出来，竟还意外得来二两银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马郑氏却将银子推回给了妧娘，“这银子是你争取来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别人谁也管不着！手上有了银子，你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不给你饭吃！”

这句话含沙射影得如此明显，马坤本来就妒恼得厉害，一听之下，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如此，娘你先等着！欺负五娘的又不止小柱子一个！剩下的看我一个个都找上门去，要么赔钱，要么道歉！”

她将手中的银子又朝空中抛了一抛，趁着士气高涨，她要一鼓作气。

现在正是吃早中饭的时光，上门堵人，一堵一个准！

“谁愿与我同去？”

她振臂一呼，如同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身上光华自现。

几个娘子军早就受到鼓舞，个个争先恐后，纷纷毛遂自荐要求同去。

问清楚了是哪几个熊孩子欺负了五娘的，便按照名单一家家杀上门去。手上拿着杜家赔的银子，妧娘士气正盛，一派咄咄逼人，他们也自知理亏，见杜家都妥协了，没有不服软的。只是这些人家家里都只是普普通通，大都只是揪着自家儿子向妧娘几人道歉。

临走之时，几家又都各自都送了一点东西，鸡蛋啦、地瓜啦、花生啦，不一而足。

妧娘此行只为震摄，告诉对方自家不是好惹的，以后万不可随意欺辱马家姑娘，姑念他们只是小孩子淘气，又是从犯，她也没过分计较，适可而止。

出门时几人手中空空，回去时却满载而归，让一向只会忍气吞声的几个小娘子好不过瘾，颇有一种上场打仗得胜而归的感觉。

不说妧娘带着娘子军讨要公道，且说杜时文风箱也似的喘了半天，好容易缓得一口气，他恢复了精神，一掌拍在茶几上，拍得几上的茶杯都跳将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打秋风打到老夫头上了！三郎，你也真是个好欺负的，怎么就把银子给那马大姑了？”

杜行衍唯唯喏喏，“此事确实是勋儿做错了，马妧娘倒也不是信口开河。”

杜时文瞪了他一眼，他又岂会不知自家孙儿有错？不然今日能让马妧娘白白讹了钱去？

“那你也别那么实诚，真给她二两银子啊！随便给她几钱银子打发了不就行了？她几时见过银子，知道二两的是多重吗？”

杜行衍垂首，赧红了脸，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他自幼习诵圣贤之言，一时之间，哪里会想到这些奸滑手段？

“这个马妧娘，是不是马坤家那个大女儿？最先叫元娘，后来因为要避圣上名讳，我家大郎好心给她改名字那个？”

杜时文没奈何地叹了口气，自家儿子自家知。他杜家是读书人家，读书之人，身上便难免有些酸腐之气，反倒不是那些莽夫泼妇的对手。

“正是此女。”见父亲不计较了，杜行衍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杜时文一时沉吟，“以前倒没仔细打过交道，她竟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怪说前两日因不愿去张家冲喜，撞井而死，嘿，命倒挺大的。我当时还只道这怕是个傻姑娘，人家张老财家锦衣玉食的，她反而避之不及，现在看来，倒像是她这种要强之人做得出来的。”

杜行衍呐呐无语。

过得片刻，杜时文还是愤愤不平，吩咐杜行衍道：“此事不能就此便宜了马家！就此放任，他还当我杜家好欺负！你去，把马坤给我叫来！让他退租！不要再把地给他种了！”

马坤被叫去杜家回来后，一脸阴沉，与家中欢天喜地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郑氏去邻居家借了一个秤药用的小秤，秤过了妧娘手中那块碎银子，足足的二两。妧娘已经在计划着要怎么花掉这二两银子了，首先，就是要把所有床上用品通通换掉。不是有句话说吗，人的一生，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所以，务必要将床铺往死里弄得舒服。

就她们现在这个条件，她别的是不敢奢望了，至少，应该保持一下床上用品的清洁吧？

原本，马家对于床上用品的处理，都是等到夏天极热的时候，为避免中暑，只在早晚出门干活，中午是在家中歇着的。这个时候，她会轮换着将家中的被子拆下来洗掉，把棉芯晒一晒，等被套晒干后，再重新缝起来。

既然妧娘这么在意，马郑氏便说要么将昨天买回来的料子先挑一匹出来做成新被套换上。

拆被子缝被子都是大工程，马郑氏正指挥三娘四娘扛了一个又大又圆的晒斗，有多大呢，估计并排躺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她们称之为“斗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

几个女孩子正围着“斗樯”拆被子上的缝线，脸上俱皆笑逐颜开，今日妧娘之举，让大家心中顿时有了主心骨，感觉日子都有了奔头。

马坤被杜时文叫过去又是一通责骂，弄得他心头大是火起，都怪这个不知好歹的马妧娘，要不是他，他用得着一而再的被人骂得跟个孙子似的吗？

“郑氏，你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啊，很好！”

他走到众人面前，将在外所受到的屈辱都发泄到了这里。

“现如今，杜家也不租地给我们种了，眼看着我们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我决定了，为了减少家中粮食的消耗，我会尽快让妧娘嫁出去！”

众人顿时一阵惊呼。

“不要！我不要大姐嫁出去！”

当先发声的是七娘，如今她对妧娘格外亲近，几乎是妧娘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跟块牛皮糖似的。正是迷恋最浓的时候，又怎舍得与她分开？

虽然才只有五岁，却已经隐约知道了嫁人的意思。

“大人说话，小孩少插嘴！”马坤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现如今，家里这一个个的，全都被妧娘带得目无尊长了。

七娘侧过小脸，不满地“哼”了一声。

“就算妧娘要出嫁，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啊！”马郑氏皱了皱眉，对这个决定却是无力阻止，妧娘已经十七岁了，确也该是出阁的年纪了。

连马郑氏都无力反驳，才刚看到一线曙光的众姐妹不由焦急看向妧娘。

她们都不希望大姐嫁人，至少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