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杜君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后，郑氏这才转过头来，安慰她道：“好了，没事了。妧娘，你饿了吧？饭马上就好，等你洗好弄好就差不多了。”

“好，谢谢娘！”她甜甜一笑，似乎并未因刚才的事受到影响。

郑氏见她泰然自若、状态很好，稍感安心。虽然那五两银子得而复失难免让人在意，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不要多生事端，她便也接受了。

“对了，娘，忘了跟你说了，我想问你讨一匹细布，单独给每个人做一副洗脸巾跟洗澡巾。”

上次马氏夫妻进城大采买，尤其各种布匹买了个齐全，做里衣的、外衣的、鞋面袜子。其中有两匹乳白色的细麻布，是郑氏准备用来做夏衣的。相比平常穿的粗麻布，这种轻薄细软的夏布通透凉快，但价格高昂，仅次于上等绢帛了。

郑氏惊得双眼发直：“你、你说什么？每个人单独做一副洗脸巾，还要洗澡巾？”

这两匹布她都算好了派用场的，被她这一折腾，哪里够用？这般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大户人家呢。

“是啊。”她却极其认真地点了个头，细细分析道，“我们之前是条件有限，所以全家共用一根洗脸巾，可是你看，那根面巾都变色了，上面全是油，多脏啊。我们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别的不说，换一根洗脸巾还是没问题的吧？”

“那也不用每人单独备上一副啊？”郑氏面带为难。

马家现在八口人，要照她这个做派，这一匹布就光用来做这个了，哪里用得着这么奢侈？

“不仅是换洗脸巾，我还要把席子都铺上床单，这个天气，睡在席子上还是有点凉了。”

马家姐妹现在睡的这个大通铺，上面铺的还只是一床菅席，连个床单都没有。夏天还好，若是到了冬天，那真是要了亲命了。

郑氏的嘴巴逐渐张大，妧娘不仅是性格变了，连之前的生活习惯也完全摒弃了。

“妧娘……”

“我也不白要你的布。”她拉过郑氏的手，将一小块银子塞进了对方手中，正是昨天从杜家赚到的，这一小块银子正好是五两。

“这个钱你拿着，就当我问你买的。多出来的钱，是我孝顺你的。娘，你就答应我了好不好？”

郑氏怔怔看着手中的银块，突然明白了妧娘不过是找个借口，要把那五两银子的损失补给她而已。没想到妧娘竟如此心思如发，知道她对得而复失的那五两银子到底是意难平。

“妧娘，我不是……”郑氏心中思绪起伏，既为女儿的贴心感到欣慰，又莫名心头酸楚。

“那我就当娘你答应啦！”她双手一拍，眉间笑意尽染，向众姐妹打了个响指，“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帮忙！”

众姐妹自是雀跃不已，欢呼连天，簇拥着她朝马氏夫妻的房间去了。

找到堆放在房间外侧一角的布匹，拿出一匹夏布，一匹粗布，众姐妹分工合作，裁剪的裁剪，缝记号的缝记号，一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能单独拥有自己的面巾和浴巾，还能睡在床单上，谁不欢欣鼓舞呢？

且说杜君年一路往回走时，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刚马家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可疑。明明一开始妧娘态度强硬，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但他一介入，她马上便妥协了，以最快速度干净利落地将事情解决掉。

很显然，是他的出现，让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宁肯自己吃亏还折了面子，也不想他知道真相，她这欲盖弥彰的是在隐藏什么呢？

她不过一介村姑，本该心思单纯通透，以他的阅历，他却看不透她，足见其心思深沉，这马妧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回到杜家后，他将三郎叫到面前，让后者重新将当初马妧娘找上门及父亲发病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之后，又胡诌了个理由，将乔飞叫了过来，先轻松随意地拉了拉家常，让乔飞彻底失去了警惕之心，再不着痕迹地套话，竟是轻而易举地便让乔飞将乔大娘忽生口疮到后来求助妧娘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送走乔飞后，杜君年独自关在房中凝神思索了一番，这才将三郎招来，问他：“三郎，你之前说，马坤原打算让马妧娘去城中生药铺张家冲喜，因她一时轻生，所以换成马二娘代她去了。那就是说，这个马妧娘还没说人家？”

“应该是还没有吧？”说起这个，杜行衍有些啼笑皆非。“之前倒是有媒人来拉过纤，但马坤心比天高，一张口就是天价的彩礼，还要求对方每到农忙时必来马家帮忙。这是把女儿当摇钱树吗？他也不看看自己女儿什么姿色。”

“那张家这次给了马家多少银子？”

“听说是十两银子，一些米面腊肉，具体我就不太清楚了。”

杜君年哂然一笑，“看来他期望变低了嘛，就十两银子便把女儿卖了。这样，我先回城一趟，你等马坤回来后，你试探他一下，就说城中有个大户人家，想要买个机灵点的使女，出价十五两银子，但需要签卖身契。问他愿不愿意让马妧娘去，先给他二两银子做定金，免得他脑门一热，把妧娘胡乱打发了。”

杜行衍闻言大惊：“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中这个马妧娘了？”

杜君年无语，瞪了他一眼，道：“少胡说，我是那样的人吗？这个马妧娘有古怪，我觉得可能派得上用场。但此事需得好好谋划，这个马妧娘心思缜密颇有智慧，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杜行衍一脸难以置信：“大哥，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吧？她不过就是有几分泼辣胆色罢了。”

杜君年却异常笃定，毅然决然道：“行了，你别管那么多，就照我的说便是了。事不宜迟，我先回去跟老爷子商量一下。这个银子，你先收好。”

他自腰间摸出一粒碎银子，交到杜行衍手上，让人家帮忙办事，总不能让对方掏钱吧。

“大哥，真要这么做吗？”杜行衍仍是大感不解。

“唉，你啊你！”杜君年叹息着摇了摇头，“不跟你多说了，我这就赶回去了，恐怕你嫂嫂也等得我急了。你务必照我说的去办，别坏了我的事。”

再三嘱咐过杜行衍，他跟父亲道了别，匆匆便打马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