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谢依兰一脸艳羡。

“你与我不同，你比我强。你能靠着自己，改变自己被摆布的命运，我不行，我只能靠男人。”

谢依兰似乎想说提醒夏恬什么，又忍住了。

最后说，“你一定要好好的，让我知道你好，我才能有信心过好。”

这个谢依兰，是个了不起的。

她是个坏人，却令人恨不起来。

甚至，夏恬还生出了惺惺相惜，由人及己的感触。

她也不过是个，想要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美女而已。

历史上，四大美人，貂蝉西施、王昭君杨玉环，哪个绝世佳人不是一肚子委屈？

她们何曾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摆脱身不由己、命运无常？

奈何时不我待。

夏恬想的却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说，我想请明州商贾过来商议海商之事，起个什么名头好？”顾澜费心琢磨。

夏恬想了想。

“我看，不如叫，招商大会。”

“招商大会？这个名字不错！”顾澜双眼一亮，“你们妖精界，都是这么会起名字的吗？”

夏恬：“呵呵！”

今日，对明州众商贾来说，算是重要的日子。

来明州巡视船场的忠勇伯世子，在酒楼请一众富商吃饭，商讨广开海商，扩大番市的诸多事宜。

起了个新鲜的名儿，叫“招商大会”。

自古重农轻商，别看商贾家财万贯，却很难受到官家的尊重。

这一次，居然有来自京城、身负皇命的朝廷重员，请商贾吃饭，明州诸人均觉脸上有光，都早早到场了。

来的都是明州有头有脸的各家商铺老板、掌柜的，见面不免彼此打着招呼，说着应酬话。

唯有角落里，有个陌生的女子，似乎不与众位相识，并不与人交谈。但她却是全场最引人瞩目的人。

此女子一身玄色绉纱镶花边大袖衫，脸上蒙着一块黑纱面巾，遍身无金银饰物，头上只插了一只通体无暇的白玉梳。

现下女子衣饰多以温婉浅色为主，难得有女子穿着一身素玄色。

但那双露在外面的一双明眸，却灿若星辰。

从若隐若现半透明的黑纱中，隐约露出完美的下颌轮廓，更添神秘。

虽然看不见脸庞，却让人深信，那面纱之下，必是惊人的绝世美色。

各个商家都是见多了世间众人百态的，最能识人，闲谈之余，不免都会偷偷观察这名女子，见她虽不与人攀谈，却神色自若，举止有度，并无拘谨畏缩之态，似乎并非普通人。

众人难以猜测其身份，私下里交头接耳，暗暗讨论。

请来的各位宾客都到齐了，知府罗大人陪着忠勇伯世子顾澜露面了。

要说起来，顾世子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却是彬彬有礼，平易近人，与各位商贾谈笑晏晏，和蔼可亲。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顾世子提及了这次宴请的重点。

“各位，对海商如何看？”

众人都将目光转到了吕掌柜身上。

吕掌柜隐隐是众明州商贾的首脑，私下里也与几位股东伙伴商议过海商的事，听到顾世子发问，看到其他人都看着他，等他表态，所以咳嗽了一声，捋了捋胡子。

“海商一事，确实获利丰厚。但是，不瞒世子，我等心有疑虑。”

他略顿一顿。

顾澜含笑：“吕掌柜有顾虑还请明说，此番请各位，我只想听真话。”

“若启海商，前期需要造船，筹划航程人力，本银投入巨大。待真正启船远航，大海风浪莫测，一旦遭遇海难，则血本无归。因此虽获利丰厚，我等仍需谨慎筹之。”

其他人纷纷附和。

另一人胆大，大声道：“前几年田掌柜贪财，拉拢了几个伙伴，造了几艘大船出海，还未远行船就沉了一半！可怜田掌柜一辈子家财，老了老了，却全都赔进去了！他一时气急撅了过去，没三日就去世了，死的时候只得一口薄木棺材！”

其他人纷纷点头，东一言西一语，气氛渐渐焦灼。

顾澜脸色不动，笑容却浅了许多。

“各位前辈，小女子有一事请教！”声音清澈脆灵，像叮咚的泉水，风里的银铃，在嘈杂的人声中，分外清晰。

说话的正是角落里的黑裙女子。

众人一时静默，都纷纷转头望去。

那女子面纱外的一双杏眼微微弯起，流露出笑意，眼波滟滟，宛如清风袭面。

众人不禁遐想，那面纱下的笑靥，该有多动人心魄。

看到众人的目光聚集过来，夏恬不慌不忙，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清朗问道：“我想请教各位，在所有生意中，哪一种获利最丰？”

众人一愣，心中都是一哂。

但是美人发问，总有男性捧场。

就有人抢先回答：“自然是开矿，开金矿银矿！”

另一人摇头：“依我看，是贩盐。我的意思可不是贩卖私盐啊……”

还有人道：“酒坊也不错！但唯酿酒过于依赖匠人手艺。”

众人都有各自擅长的领域，一时争论不休。

最后终有一人发问：“这位姑娘，你觉得哪一种生意获利最丰呢？”

夏恬微微一笑。

“打劫。”

众人又是一愣。

“打劫？姑娘你的意思……是打劫吗？”

夏恬点头：“打劫。无本的买卖，莫说一本万利，十万利百万利，也不是不可能的。天底下还有比这获利更丰厚的生意吗？”

吕掌柜摇头微笑：“姑娘是在说笑了。打劫，确实获利丰厚，但是一旦被捕，那是要掉脑袋的。这样的生意，风险过于巨大了。若人人掉脑袋，那天底下还有生意人吗？”

夏恬自信道：“吕掌柜说的有道理。这天底下的生意千千万，但是获利、本银、风险、机会，都是相辅相成，此消彼长的。若是图个安稳，那做些寻常买卖，获利几分，足矣。若愿意冒险，一本万利，获利丰厚，也足以打动人心。”

她环顾众人：“比如海商，一只船队归来，便是至少获利百倍，可谓一夜暴富。若是有人愿意承担风险，必然斩获良多。若是不愿，那开个酒楼茶肆，本分度日即可。至于在座各位，是愿意冒险，还是平稳度日，看自己的选择。”

“不过，我日前去过明州船场，现下造船技艺进步，又有指南针可用，海商风险已大大降低。别的不说，现在，从明州海运转漕运的客船商船日益增多，事故极少，也是佐证。”

自古商家最为重利，从不满足，唯有用厚利诱之。

用夏恬那个时代的话来讲。

“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

谁又会承认，自己惧怕风险，只想获得那百分之十的利润。

果然夏恬一番说辞，众人开始默默思忖起来。

便有人开始小声道：“海运果然不错，大大缩短了时日。”

“是啊，前几日我运了柑橘，从海路到京城，大大缩短了运程，到了京城柑橘还是新鲜的。”

“我夫人去年也坐了海船，说甚为平稳安全。”

“一本万利，我也想，如果不然，做这样平淡的买卖，怕是下辈子也不能翻身呢……”

“有一说一，现下明州船场所造船舶确实厉害，我前日还去看了万斛神舟……”

讨论声渐大，顾澜笑容渐深，冲着已经落座的夏恬，使了个眼色。

这样人多的大会，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

只是，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待到时机成熟，这颗种子自然会开花结果。

看到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顾澜举起酒杯：“各位，这样的大事，确实还有回去好好筹谋才是，今日便议到这里吧，各位掌柜的担忧，我已经知道了，各位放心，如果朝廷真的要扩大海商，一定会在税收、造船方面多与便利，力争让各位减轻忧虑！”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连声欢呼叫好，连吕掌柜都眼前一亮。

政府给政策倾斜支持，那自然是大大的利好。

一时众人纷纷敬起酒来，特别是向顾澜和知府大人敬酒。

自夏恬刚才发言之后，成为了众人焦点，自然也有人想借机与美人说说话，喝杯酒。

顾澜饮了一杯酒，目光扫过，就看见有人似乎蠢蠢欲动，意图搭讪夏恬。

他转身对罗知府道：“罗大人，我还有公务在身，还请知府代我陪客吧！”

然后起身，径直走到夏恬面前，伸出手。

“回去吧。”他笑容灿烂，眼神温柔。

夏恬乖乖过去牵住他的手，两人肩并肩携手而去。

不理背后众人惊愕的目光。

顾澜身为男人的自豪骄傲，达到了顶峰。

这样的女子，让他都深深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