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屋内只剩下他们轻微的呼吸声和彼此的体温余烬。
时屿还环着怀念,手掌在她背后缓慢摩挲,像是无意识的安抚。怀念侧着身,眼睛望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开口。
“你知道吗……”她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在说梦话,“我一直在想——我们要是真结婚了,是不是也有可能……最后还是会离婚?”
时屿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手指顿了一下,眼神落在她身上,像是突然被轻轻拽住了注意力。
“其实我认真想过……”怀念咬了咬下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探,“我们要不要……去找大师算一算?就当是看个方向。如果命里注定结婚也守不住,那我们是不是也不用一定非要走那一步?”
时屿轻笑了一声,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你还真想得够远。”
怀念转头看他,眼神有些犹豫,又藏着点小心:“你不怕吗?不怕我们走在一起,最后又走散了?”
时屿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往怀里收紧一点,嗓音低低地:“怕又能怎么样?再小心,也没办法把一生都算准。我只知道——现在,我不想放开你。”
怀念听着,心口像被轻轻按住,软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把下巴搁在他胸前,嘴角扬起一丝轻柔的笑:“那我们真去算算?如果大师说得和我想的一样呢?”
时屿低下头,唇贴近她耳边,声音带着笑意:“那我就告诉他,命理里也得给我留个方法,把你守住。”
怀念忍不住笑了,笑声不大,却像在黑暗里冒了一点光。
她贴着他,像是终于找到一个能让心静下来的地方。那些不安、那些假设、那些未来的风浪,在此刻似乎都被这句轻描淡写的承诺安静地盖住了。
阳光温柔地洒在城市边缘的陶艺工作室里。窗外是渐渐变热的夏意,窗内却是一派安静悠然的氛围。
怀念站在陶轮前,系着一条素色围裙,头发随意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碎发垂下来搭在颊边。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湿润的陶泥放在转轮中央,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意。
“我怎么觉得这个泥比我想象的还难控制?”她轻声抱怨,手上动作却没停。
一旁的时屿已经戴好手套,卷起衬衫袖口,沉稳地坐下。他的动作不像专业,却意外地安稳,一块陶泥在他掌间缓缓拉高成形。阳光落在他眉眼之间,那专注的神情,让怀念一瞬间出神。
“别发呆,快看我怎么弄。”时屿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淡淡一笑,手上继续熟练地转动陶轮。
怀念眨眨眼,偏不服气地说:“你是不是偷练过?”
“没有,是你太心急。”
她哼了一声,低头再次尝试。可陶泥似乎与她天生八字不合,总是这边一捏那边歪,最终竟然“啪”地一声直接塌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的“失败作品”,无奈叹气:“我投降。泥巴不爱我。”
时屿没说话,只是将自己已经定形的陶坯转了过来,递到她面前:“来,这个给你玩。”
怀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怕我把它毁了?”
“我不在乎它漂不漂亮。”他淡淡说,“我只想跟你一起做。”
她怔了怔,随即轻轻一笑,伸手去接。他们的手在陶坯上碰了一下,都是湿润的、温热的,像是穿过了泥土,却也牢牢贴近彼此。
他们就那样安静地做陶器,一人专注于塑形,一人时不时地抬头偷看。时间仿佛被拉慢了节奏,陶泥在他们手里一圈圈成型,日光在窗棂上映出斑驳光影,一切都很简单,又很美好。
午后,工作室的老师把他们做好的陶胚收走准备烧制。两人摘下手套,洗手时怀念用手肘碰碰他:“你刚刚那个杯子,其实还挺好看的。”
“那你喜欢就拿回家。”
她一愣,随后轻笑:“怎么听着像送我情书似的。”
时屿认真地看着她:“比情书耐用。”
怀念一时无话,只能轻轻地扯住他衣角,靠近了半步。
他们走出工作室,阳光刺眼,街道上是晃动的行人和车流。怀念抬头看他,忽然想起昨晚那个话题,犹豫了一下,又开口:“你昨天说,你不怕我们走到尽头。”
“嗯。”
“那如果……哪天我们真的变了,你还会想办法把我们‘重新扶起来’吗?”
时屿停下脚步,看着她,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会。你愿意的话,我一直都在。”
怀念眨了眨眼,那一刻,心里的疑虑忽然轻了几分,像是那个总在夜里泛起的“万一”,终于可以暂时被阳光掩盖。
她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们身后是两人未完成的陶坯,歪歪扭扭,却也踏实、真实。就像这段关系,不完美,但值得慢慢修补,细心保存。
从陶艺工作室出来,时屿开车带怀念前往城南的一家美甲沙龙。一路上,怀念打开车窗,阳光带着一点风吹进来,暖烘烘地扑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你确定不一起进来?”快到目的地时,她侧头问时屿。
时屿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你们女生的阵地,我进去干嘛?”
“坐着陪我。”她调皮地回。
时屿停好车,俯身替她解了安全带,淡淡说:“我在车里等你,顺便看看明天婚礼要穿哪套西装。”
怀念噗地笑出声,拎着包下车,还不忘回头提醒:“陈思怡要是骂我迟到,你替我挡一下。”
“嗯。”他点头。
怀念一进门,就看到穿着湖蓝色连衣裙的陈思怡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喝奶茶。
“你终于来了。”她故意板着脸,“新娘今天没别的事干,就等你来修手指。”
“陶艺完才过来,一身泥气。”怀念比了比自己指尖,“不过新娘亲自监督,也算荣耀。”
陈思怡翻了个白眼:“你不补偿我点什么?”
“我现在来当伴娘,不够诚意?”怀念故作夸张地说。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坐下选色卡,技师已经准备好工具,开始温水浸泡、打磨甲面。沙龙里弥漫着淡淡的玫瑰香精味,窗外夏风吹动窗帘,空气中仿佛都泛起慵懒的微光。
“你要嫁的居然是沈予川啊。”怀念撑着下巴看她,语气里满是感慨,“缘分真的太奇妙了。”
“是啊。”陈思怡眼神一闪,嘴角带笑,“你和时屿也一样吧?十来岁那会儿。”
怀念低头不语,手指被技师轻轻握着打磨,微微泛白,却没有一丝不适。她忽然有点感慨:“小时候只觉得他冷,话少,现在却越来越觉得……他那种冷,是细水长流。”
陈思怡感叹,“没想到你能把他驯得这么温柔。”
怀念笑了笑,没回应。她忽然想到早上在陶艺店里,他轻声说“我不在乎它漂不漂亮,我只想跟你一起做”的模样,像是抹不开的温柔,在心头缓缓荡开。
一个小时后,美甲终于做好了。怀念选了淡粉配奶白,圆润中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俏皮。她刚拿起手机准备发消息给时屿,门口就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他真的是及时雨。”陈思怡感叹,“等他结婚致辞时,我一定要好好调侃你们。”
“那我可得准备备稿,防止你黑我。”怀念笑着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走出店门,时屿已经靠在车旁,阳光打在他肩上,淡色衬衫微微泛光。他一看到她,眼神微动,顺手替她拉开车门。
“弄好了?”
“嗯。”她伸出手指,“好看吗?”
时屿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在她不经意间轻轻摩挲了下。
怀念怔住,耳根微微泛红。
陈思怡在后头看着,大声调侃:“时屿这也太会了,我看沈予川得补两节课!”
车门关上前,怀念回头说:“明天婚礼别迟到啊,新娘。”
“你才别乱哭,别把妆弄花了!”陈思怡笑着挥手。
车子驶离街口,晚霞已经渐渐浮上天边。
怀念靠在副驾上,转头看向时屿,忽然低声说:“你明天会穿哪套西装?”
时屿淡淡一笑,眼神却温柔:“你说哪套好看,我就穿哪套。”
她想了想,忽然歪头笑了:“那就那套最适合牵着我、站在礼台上那种。”
他没有应声,只是抬起手,轻轻扣住她的指尖。
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约定,也是她最熟悉的坚定。
酒店大堂里香槟塔已经搭起,吊灯一盏盏亮着,水晶光在天花板上折成细碎的光晕。
时屿停好车,替怀念拉开副驾的门。
她今天穿着一袭淡香槟色的伴娘裙,肩部微露,裙摆柔软如风,长发挽起,垂着几缕发丝。走下车的时候,一只高跟鞋差点踩空,时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我就说你不该穿这双。”他低声说。
“好看最重要。”怀念挺直背,笑得明媚,“伴娘嘛,要有点仪式感。”
时屿看着她没说话,片刻才开口:“你不只是伴娘。”
怀念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他已经松开她的手,把她的小包递了过来。
电梯上升时,两人安静站着,电梯镜面倒映出他们的身影,一个沉静,一个清透。
“婚礼结束以后,我请你吃好吃的。”他忽然说。
怀念挑了挑眉:“算奖励?”
“不,是约会。”
她轻轻笑出声,像是电梯里忽然开了一盏小灯。
新娘套房里闹哄哄的,化妆师、摄影师、伴娘团全员到位。怀念一进门就被陈思怡抓住手臂。
“你迟到了三分钟。”她故意板着脸。
“但我美得像提前来了三小时。”怀念晃了晃裙摆,“而且,我带了你的最爱——抹茶蛋糕。”
陈思怡哼了一声,手倒是没松开:“待会儿你别哭,抢了我的风头。”
“我有分寸的。”怀念一本正经,“顶多眼眶湿湿,绝不掉泪。”
“你别湿润,你一湿,我就崩。”
怀念失笑,把蛋糕放到茶几上,又过去帮她整理裙摆。婚纱拖尾铺在地毯上,层层叠叠的纱像云一样蓬松。陈思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轻声说:“怀念,我真的要嫁人了。”
怀念停住手,语气柔软:“是啊,嫁给你骂了五年,但从不拉黑的那个男人。”
陈思怡笑着别过头,不想眼线被弄花:“等你结婚,我可要报复回来。”
怀念没接话,只是悄悄握紧了指尖。
“你们五个小学就勾搭在一起到现在,还让我们其他人怎么活?”陈思怡打趣道。
俞可儿挑眉:“那是你自己太晚认识我们。早个十年,没准你都能挤进我们‘小学五人组’。”
“我可不想,”陈思怡大笑,“你们几个从小就是团体行动,我初中和你们沈大少做同桌的时候,他还老跟我讲‘怀念小时候写作文都得压轴登场’那种事,我听得都怕了。”
“他那是崇拜我。”怀念理直气壮。
“是他数学太差,老得求你。”顾栖舟在一旁拆台,“还记得他小学六年都没摸清你字典借出去从来不还这件事。”
一群人笑作一团,屋里瞬间轻松了许多。
陈思怡眨眨眼,看着眼前的几个人,那种“后来者”的生疏感反而被稀释掉了。她忽然觉得,沈予川能从这里走出去,去选择和她组成另一个“家”,是幸运的。
仪式前,怀念跟着其他伴娘站在礼堂侧廊。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打在她裙角,柔光洒满一地。
音乐响起,宾客安静落座。
怀念抬头望向台前,沈予川站在那里,一身黑色西装,神情紧张又克制。他目光穿过人群,只望向一人。
下一秒,新娘牵着父亲缓缓步入红毯。
整个礼堂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和长裙摩擦地毯的细响。
怀念站在一侧,看着他们一步步靠近,心跳忽然慢了半拍——不是因为羡慕,而是……好像有一点,未来的影子。
仪式结束,宾客开始移步到宴会厅。时屿在人群外等着,手里拿着两瓶水。
怀念走过去,一边低头踢着裙摆,一边问:“刚才你有没有偷偷笑我站太久姿势僵硬?”
“没有。”时屿把水递给她,“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你穿婚纱会不会比她更好看。”
怀念抬头,眼神微怔,随即小声道:“现在说这个不嫌早?”
“我只是在预习。”他说得平淡,目光却很认真。
怀念低下头,拧开瓶盖喝水,耳尖微红。
晚宴结束后,亲友团合影。
摄影师让伴娘们站到新娘身边,怀念刚站定,沈予川笑着打趣:“时屿不是在外面等着吗?要不要把他拉进来当友情出演?”
“你们小学五人组怎么也得合个影吧?”陈思怡笑着说,“以后回忆起来,图文并茂。”
顾栖舟应声:“那必须得拍!我们可是从六年级开始就没变过队形的组合。”
“中间是沈予川,我和怀念站他两边,时屿站在怀念旁边,顾栖舟站在我旁边。”俞可儿说得很有条理。
“哟,这队形排得还真挺合适。”摄影师笑,“来,三、二、一,笑一个!”
快门响起时,怀念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眼前是陈思怡和沈予川深情对望的剪影,身边是最熟悉不过的几张脸。
她忽然意识到,有些人走进你的人生,是从课桌开始,然后走进未来——而有些人,是从黑板报开始,最后写进心里。
宴会散得差不多了,外头还有宾客在寒暄告别。怀念拎着裙摆绕回二楼的更衣室,一边走一边用肩膀顶开门,转头对后头跟着的时屿说了句:
“进来帮个忙。”
时屿停了下脚步,看了眼她:“确定?”
“嗯。”怀念头也不回地回答,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叫他递瓶水,“后背的扣子太多了,我手短。”
她已经走进更衣间,裙摆拂过地毯,一路软绵绵地拖进房内。身后的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隔绝了外头的喧哗,只剩静谧的灯光和一点点淡香水气。
怀念站到落地镜前,长发已经松了几缕,香槟色的伴娘裙剪裁贴身,从肩线到腰身的扣子一排排整齐地排着,确实够麻烦。她微微侧头,看向时屿,唇角挂着一丝调皮:“你不是说我今天穿这件会‘出事’吗?”
“我是说,你会后悔选这条扣子这么多的。”他走到她身后,语气平稳。
“现在还好有你。”她偏头,语气轻轻的,“不然我只能拎着裙子坐电梯回家了。”
时屿笑了笑,没说话,抬手从最上面一颗扣子解起。他的指腹碰到她后颈时,怀念轻轻一抖,不是害怕,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熟悉——他们已经很亲密了,但这一刻却又像每一次重新靠近。
时屿动作不疾不徐,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解着,整整齐齐,像在做一件极为郑重的事。她肩膀渐渐裸露出来,后背的线条细白柔和,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我说,”她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小,“你是不是太淡定了点?”
“你想让我不淡定?”他低声反问,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指尖忽然停住,没再继续往下。
怀念在镜中与他对视,两人之间只隔着半臂的距离,空气像是轻轻拉紧了一根线。
她笑了:“没有。我就想看看你能绷到什么时候。”
他没再接话,只是缓缓低下头,在她肩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可以一直绷着。”他说,声音很轻,“但我不太确定你能不能。”
怀念转过身来,裙子已经松开,一点也不妨碍她动作。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澄澈:“不绷了。”
时屿看着她,眼神深了几分,但手始终放在她肩上,没更进一步。
她忽然凑过去,把额头轻轻靠在他胸口,闷声说:“今天太热闹了,反而更想你。”
“我一直在。”他低声回应,语气稳得像山,“你在哪,我就在哪。”
“……你这话说得太犯规了。”
她的声音在他怀里糯糯的,像撒娇,也像一种小小的服软。
他没再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扣住她的后背,像是给这个夜晚最稳妥的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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