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喜寿村（十六）
他们有男有女，男的或者头骨被砸掉一半，或者胸腔破开大洞。
尚未腐烂的一具尸骨，是不慎迷路被结界引入喜寿村的游客，住进林阿婆的那个小院里。只因身上带着款新潮的手表，就被残忍的夺走生命。
这些村民前一刻还说着欢迎来到喜寿村，相聚就是有缘，在这里多呆几天。后一刻就一榔头敲在他们的头上，扒下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嘴里说着，什么钱都没有，还跑出来旅游？
而里面的女人，毫无疑问是被骗或是被卖到这里的。干着繁重的农活，照顾一家子的生活，一刻不停地生孩子，最后却成为荒地的一缕孤魂。
村子需要女人，需要她们干活生孩子，甚至因为男多女少，有着心照不宣、肮脏丑陋的公妻制度。无论女人愿不愿意，只要丈夫同意，她就被推上另一个男人的床。
直至耗到她们油尽灯枯，村里人又嫌弃女人们脏，将她们随意地扔进荒地，如同丢弃一块脏掉的抹布。
因为他们认为，这些身体肮脏的女人不配进入神明居住的山脉。只有他们这群忠诚的信徒，才有资格与神明靠近，享受神明的庇护。
雨势渐渐变小，刚才滂沱的雨声变得轻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骨混合的腥臭气味。
好像从地狱中爬出来，枉死的男男女女周身发着翠绿的荧光，死去多时的身体与骨头并不灵光，僵硬地活动几下，不仅发出卡拉卡拉的怪声，而且不时地落下泥沙和骨渣。
亡灵的意识处于混沌，不知为何醒来，不知为何能支配这久违的躯干。他们漫无目的地移动步伐，像是初生的婴儿，试探着这个世界，直至看到追赶而来的村民。
前世的记忆如同洪水猛兽向他们袭来，他们用污浊、残缺的眼睛注视那一张张看似憨厚的脸。渐渐地，怒火翻腾，恨意汹涌，他们的手指变尖变利，可怖的獠牙从齿缝中呲出！
这是他们的仇人！
是杀死他们的凶手！
靠近荒地的村民脚步慢慢停止，看清楚这些尸骨并非由鸳娘娘操控，而是从地里冒出来的。
虽然很多尸骨早已面目全非，但村民知道这埋着被他们敲碎头颅的外乡人，也有被他们如牲畜般圈养的女人。
如今，这些人被从地里唤醒，变成怨气深重的厉鬼，他们心头的怒火变成复仇的利爪。
“鬼鬼鬼呀！快跑！”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村民们紧急转身，逃命般地往回跑。
亡灵们当然不能放过他们，呼啸着扑到村民身上。有的手指迫不及待地从一人后背穿入，再从前胸穿出，手里握着一颗红彤彤的心脏。有的凶狠地抓向一人脖颈，猛地扭动，整个脑袋如同陀螺般转了个圈。
印拙认出其中一个是他们第一天进村看到的被关在茅屋的疯女人，好像叫什么阿媛嫂。她张着嘴发出含混不清的嘶嚎，如野兽般手脚并用地追逐一个皮肤黑黄的中年男人。
男人似乎认识她，跑的时候腿软塌塌得像两根随时垮下去的面条，脸上五官扭曲错位，眼泪和鼻涕混一团，嘴里念叨着：“阿媛，放过我，看在夫妻一场放过我吧！啊啊啊啊啊！”
锋利的指尖插入他的眼眶，随后女鬼双手蓄力，往上一撕，男人的整张头皮被掀开，流出血肉淋漓的头盖骨。男人狼狈地跌倒在地，朝着逼近的女鬼不停地磕头，地上多出几个小小的血洼：“阿媛，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吧！还有女儿，我马上把她带回家！阿媛，阿媛！”
“女儿”两个字似乎唤醒女鬼的意识，她缓缓蹲身下去，迷蒙的眼睛盯着男人。男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话语像是连珠炮般：“阿媛，你放心，我马上把她带回家！村祭已经结束了，没事了没事了！”
女鬼抬手抚上男人的脸颊，碰触他的嘴唇，然后冰冷的指尖划过他的身体。男人强压下恐惧，继续承诺：“我一定好好待她，等她长大，给她找个婆家啊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根子被连根拔掉。
像是拿着一根烂黄瓜，女鬼冷漠地扔到一旁，然后将手指直插入男人的胸口。男人仰面倒下，眼睛瞪得大大，或许他到死都想不明白，明明被安抚住的女鬼为什么突然间暴走。
同为男人，这一幕看得印拙心惊肉跳，赶紧将目光投到别处。赫然发现，其他村民的处境好不到哪去，他们被亡灵抓住啃咬撕扯，遍地是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耳边是哭嚎声求饶声哀求声。
如此血腥残虐的画面，让看惯了直播的观众都忍不住捂住眼睛，良久，屏幕左下方突兀地冒出一则弹幕
[这不是新人副本吗？怎么这么残暴，一点开，差点吓死我！]
显然这是个无意间闯入的观众，但他的发言顺利开启新一轮的讨论：
[草！太残暴了！我的心脏快受不了啦！]
[许不辞竟然利用游戏的亡灵对抗村民？！确实，亡灵的仇恨全在那些npc的身上！]
[好厉害，没想到一个鸡肋的低价道具，竟被他玩出花来！以后我也要试试，太爽了！]
原本冷清的放映室不断进入新的观看者，不仅座位全部坐满，而且过道前排站着多余的人。宋韵将身体缩在座位里，并用手遮住脸，避免被人认出。
他有点后悔自己来凑热闹，虽然副本的进程出乎意料的精彩，但聚集这么多的人，自己难保不被发现。作为战队的王牌选手，他的拥簇者着实不少。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正在围观一个低级别玩家，肯定要被问东问西。
只是，游戏进行到最精彩的部分，他舍不得中途离场，只能支起手臂撑在旁边，用手掌挡住大半张脸。
“为了看你，我真是费尽心思！许不辞，你一定不能让我失望！”
有亡灵的助力，两人压力少了很多。现在处于开放空间，童人再无威慑力，身上的水银即便挥发，也会被空气稀释，印拙砍瓜切菜般将他们拦腰斩断。
树人虽然行动快捷，但终究草木生长，印拙灭魂的一招绝恶，加持火焰效果，直接让他们烧成火人。拖拉的树条又不小心抽到后面的骷髅卫兵。两种毫无意识的怪物四处乱串，像是行走的火球，为被亡灵扑倒的村民再添一把伤害。
“鸳娘娘！救命呀！鸳娘娘！！”
村民凄厉的呼喊穿透屏幕冲击着观众的耳膜，虽然没有人对这样的人抱有同情心，但他们都知道，这个副本最大的boss要亲自出马啦。
耗费大量精力与体力，许不辞弓着身子原地休息，突然，感觉一股凉风吹来。还没等他反应，身体已经被紧紧困缚，黑色的头发如同铁丝般缠绕着他的身体。
“许不辞！”
印拙持剑上前，却被许不辞伸手制止：“保护好那个女孩！”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
印拙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他沉静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放心下来，即便绑缚在他身上的头发好像蟒蛇般。
鸳娘娘冷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做到这样？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什么吗？”
“我不是已经改变了吗？村祭被毁，你的那些喽啰也死的差不多啦！”
“你以为我在意这些？只要我愿意，随时能让他们再活一次，而你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唔！”
像是要证明她说的话，许不辞感觉身上的头发骤然锁紧，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拧断。
“你当初也是被人捏在手里的蚂蚁！”许不辞的表情没有因为身体的疼痛，出现变化，反而以聊天般的语气问道，“如今，你可以主宰别人命运，感觉如何？”
“很好！是一种你永远无法体验到的滋味！是一种一旦沾上就难以戒掉的瘾！”
鸳娘娘脸上露出餍足的表情，似乎沉溺其中。
许不辞看着他，嘴角擒着一抹冷笑，丝毫没有被她吓到。
鸳娘娘早已习惯别人对她的奴颜卑膝，这样一次次挑战她权威的人，是第一次见到！
“你是真的不怕死吗？”
许不辞道：“怕，当然怕！只不过，今天我死不了！”
鸢娘娘略带玩味地看着他：“哦是吗？”
想要收紧头发，了结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但她惊愕地发现有什么不对了。
是错觉吗？
头发变得有些灰白，也不太受自己的控制。
许不辞趁着头发的松动，挣脱桎梏，反手抓住鸳娘娘的头发，手感不像之前那边顺柔，而是像是枯枝般粗糙。
“怎，怎么回事！？”鸳娘娘向来镇定自若的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她感觉到自己的神力正在慢慢消散，好像是被打破杯子的水，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许不辞笑得好像反派：“怎么回事？你看看周围！”
鸳娘娘僵硬地扭动脑袋，看向四周：村民们早已横尸遍野，还有怨鬼蹲在旁边挖心掏肝，连个全尸都给他们不剩下。
“你说过，你的神力是因为他们的信仰，那信徒没了，你的神力还在吗？”
许不辞冷冰冰的话，像是迎面的一记重拳，让鸳娘娘脑袋发蒙：“你，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他们全杀了？”
许不辞莞尔一笑：“愚昧，无知，顽固不化，将一切寄托于邪神的人，不值得拯救。”
本来热闹的弹幕区，出现短暂的凝滞，直至一句话打破沉默：
[他好恐怖，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所有人！]
[他是知道自己没有武器，无法与鸳娘娘正面抗衡，所以釜底抽薪，利用枉死的厉鬼将她的信徒屠戮干净？！]
[或者，他本就打算屠到整个村子？]
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到底是人是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