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包养

初冬时节,河水未及肐膝。她们扑入水中不久,苏狸便在河边脱了鞋,打算前去搭救,却见两人已经起身往岸边走。她瞧着面若三月桃花的迟棠蓦然回首,朝水中挪步,喊了声:“迟姐姐。”

“衣衫湿透,不如先捉鱼。”迟棠挣扎的时候,触及鱼青竺胸前柔软的右手不知往哪里摆才好,只能将其藏在左手下,用力揉搓,缓解心中的燥意。

她那背影似一缕清冷孤烟,故意压低的嗓音也比往日冷淡许多。鱼青竺不曾细想,脑海中尚在回荡着迟棠关切的话语:“伤口应该保持干燥,还需将它重新包扎,你去岸边换衣服歇着。”迟棠身上多为细小的伤口,早已愈合,然而鱼青竺膝盖和手臂的创口较深,岑未薇每日会帮她换药。

鱼青竺回到岸边换好衣衫,自马车下来,车夫已然生起火。她待苏狸将麻绳绑于两棵相邻的榆树之间,把濡湿的衣衫整齐地挂了上去。

“阿狸,过来捡鱼。”苏狸刚坐下,便听见迟棠唤她。

“这就来!”

方才生火的车夫坐不住,撸起袖子,大喇喇道:“岑娘子,我们也去帮忙。”

最终迟棠摸了三条鱼,加以车夫捉的四条鱼,统共七条鱼架在火堆上。然而火堆前却独独少了两人,一人端坐在马车上,一个站在马车下,背靠着车窗。

“迟棠,过些时日到了安阳,我们去裁缝铺制几套衣裳。”原来迟棠只有三套外穿的衣裳,一套在墓中扯得七七八八,鱼青竺给扔了,一套粗布麻衣搁在家中,一套挂在外面烘烤着。

右边车窗映着鱼青竺的影子,只穿亵衣的迟棠,大窘之下,红云都漫至了后颈,半晌才嗫嚅道:“好。”

“我给你买。”

“不用,记账便好。”迟棠忽然想到现代社会的“包养”一词,她如今吃穿用度皆来自鱼青竺,又不似以前将秋溟养大,创业打拼数十年,花钱合乎情理。

鱼青竺不满她把自己当外人看待,哼声:“限期两月,已经过时。”

迟棠没来由回想到两月前鱼青竺的玩笑话,遂问她:“可要卖我去宝月楼?”

听她这般说,鱼青竺心里越发不快,抬脚踢了踢车轱辘,忿忿道:“你自己待着,我去吃烤鱼。”

约莫两个时辰,众人水足饭饱,烘烤的衣裳也干透,一行人再次启程。坐在马车里的两人沉默良久,迟棠明白鱼青竺为何愠怒,率先打破尴尬,哄她道:“我厨艺尚可,青竺若是不嫌,我就给你干活还债。”

鱼青竺依旧不说话。

迟棠瞥见她紧抿的双唇稍微松动,趁热打铁:“亲兄弟明算账,但是凭我俩的交情,你就行行好,将那四十两减半,以后我欠多少,还多少。”

“谁与你有交情?”鱼青竺的唇角终是勾起一点涟漪,“欠账三十六两又四百文,减半则是十八两又两百文,你还我十八两便好。”

迟棠纳罕:“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鱼青竺嗔道:“怕你跑了,每日拿出账本默念百遍。”

她不自觉靠过去,迟棠呼吸微滞,顿时觉得一抹暖香萦绕而来,好似怎么闻也不倦,因而没有后退,低声与她攀谈:“信口胡诌,账本在桃荀家中。”

鱼青竺侧头,不偏不倚,目光刚好停留在她温润的唇瓣上,不知怎的,突然回忆起上次在岩缝中亲吻迟棠时的感觉,惹得她也脸热起来,暗骂自己胡思乱想,连忙收回视线,默念起泺兰的清心咒。

***

十五日后的傍晚,众人终于抵达安阳,找了家客栈,准备小住两日。一为给长阳公主和尉迟岚另择良地合葬,二为给迟棠制衣。

夜色渐浓,四人用过晚膳,稍作歇息,苏狸便说圈在马车快一个半月,想出去转转。岑未薇抬头往外瞧,只见安阳的街头红灯高挂,摩肩接踵,好不热闹,于是应允下来。苏狸快步去右边厢房叫两人,哪知她们老早便出去了,厢房空无一人。

“也不等等我们。”

岑未薇心如明镜,立在廊下朝她招手:“走吧,掌柜说今晚崇阳门的前街开夜市。”

“好。”苏狸两步上前,挽着岑未薇的手臂,脚步轻快。

今夜灯火辉煌,行人结伴出游,各自手上也提着灯笼,为这清幽月色中的安阳平添几分暖意。崇阳门东面的裁缝铺子,掌柜准备打烊去夜市,却被鱼青竺和迟棠叨扰了半个时辰。

鱼青竺手持竹叶暗纹的白色蜀锦在迟棠的身前比对,问她:“白色三套,蓝色一套,再制两套冬衣,好吗?”

“白色两套便好。”

“三套,换着穿。都制膝裤吗?制一条襦裙可好?”

迟棠谙熟宋制服饰,其在纹样、材质、款式方面种类多样,搭配起来更是繁杂。她不欲费神,见鱼青竺饶有兴致,于是交予她做主:“都可,你拿主意。”

鱼青竺转身让掌柜记下:“蓝色制成对襟半臂长衫,白色也多以长衫为主,两条膝裤,一条襦裙。两套冬衣,尽量暖和的材质,冬袜也制五双。”

掌柜眉眼堆笑:“小娘子,一共二十五贯钱,三日后来取。”

鱼青竺付了钱,两人走出裁缝铺时已过戌时,商酌着去夜市闲逛。迟棠手执一盏白兔灯笼走在右侧,蓦地被她叫住。

“迟棠,你喜什么花?”

“嗯?”

褚人有簪花的习俗,无论男女老少,皇室贵族抑或平民百姓皆喜爱插戴时令鲜花。迟棠回首,瞧见鱼青竺挽着的发髻上多出两朵茉莉花,黑夜里,灯光昏霭,衬得她分外清秀迷人。

鱼青竺看向她,眸子里流光溢彩:“茉莉花,木樨花,兰花,秋茶花,你挑选其一。”

“兰花。”迟棠沉醉在她的眼神里,温声应道。

鱼青竺转回身,纤手在货郎的竹篮里挑起两株素白的兰花,察觉迟棠也倾身过来,忙说:“莫动,我给你簪。”鱼青竺将二十个铜板塞给货郎,不想挡着他做买卖,垂落的手下意识牵住迟棠,拉着她往旁边走。

突如其来的触感令左侧提着灯笼的人心里微微一颤,她回想起这十五日的林林总总,鱼青竺待自己愈发亲昵。夜晚同宿马车,以免尴尬,也不敢过多接触的迟棠时常装睡,却还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如影随形,因而后来只能侧身面对车窗睡。再如今日,刻意避开苏狸和岑未薇,带着她逛夜市,置新衣。

长此以往,迟棠已经无法忽视鱼青竺,无法忽视对方带给自己的异样之感,因而时常待她与周公相会,睁开眼,悄悄为她拉上被子,掖好被角。迟棠恍神间,不知何时回握着她的手被松开,淡淡的茉莉花幽香扑入鼻息,眼前咫尺相隔的人抬手,将那兰花别在了头上。

又听她说:“你平日都不戴花,唯独一支木簪。”

“可是木簪也好看。”

“便只今日戴花吧。”

迟棠见鱼青竺莞尔浅笑,笑颜堆叠,仿若枝头的素梅清透,随即眼眸也染上薄薄的笑意,轻声应她:“好。”还想说什么,话在唇边绕,身侧忽然人潮涌动,尽数往前方灯火辉煌处走。她听得一位妇人叮嘱身旁的丈夫:“你快些,变脸戏要开始咯。”

变脸戏?川剧变脸么?迟棠暗忖,起源于清朝乾隆年间的变脸戏,竟在大褚已经广为流传。鱼青竺瞧着迟棠发愣,遂问她:“怎么了?”

迟棠回神:“没什么,只是未曾想在安阳可以看变脸戏。”

鱼青竺往前走,给她耐心解释:“变脸戏最早追溯至女帝时期,每逢佳节,安阳都会搭起戏台以作庆典。”

“安阳可是前朝的安都?”

“嗯,也是女帝的梓里。”

她们跟随人流,沿着夜市的小吃摊漫步,越过一座桥,迟棠瞧见周围都是男子拎着添置的物什,女子双手闲落,或者拿着吃食。如此景象,迟棠即刻想到穿越前的川渝两地,欣然道:“安阳的女子真有福分。”

“安阳、冧阳和湖阳三州的门户多以女子掌家,男子须得操持家务,做饭烧菜。”鱼青竺说罢,听见不远处戏台子锣鼓喧天,也催着迟棠,两人步履匆匆。

“两位小娘子留步。”这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喊住她们,鱼青竺循声望去,没瞅见人,捉着迟棠的长袖继续疾步。

“鱼娘子请留步。”指名道姓,鱼青竺再次转身,四下张望。

“在角落。”迟棠指了指黑暗中的摊位,示意鱼青竺等在原处,自己先过去瞧瞧,怎料那男子咄咄逼人,“鱼娘子想不想知道八年前鲁尔喇沙漠发生何事?”

臭情侣(还不是情侣都甜)

簪花习俗,参考宋人簪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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