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酸涩

自鱼青竺说出那些话,迟棠的心里便酸酸涩涩,再也无法平静,连嚼着夜市买来的糖人都觉得不似平日那般可口。此时两人同床共枕,脑海里萦绕的话语久久挥之不去。

身后的她本可以儿孙绕膝,与良人白头偕老,却要和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相守余生。当她视茫茫,而发苍苍,自己却还是这副模样,会作何感受?

然而每每忖到鱼青竺即将嫁给旁人,不能再和她朝夕相对,迟棠的心便泛起涟漪,隐隐作痛。她沉睡转醒后,近六十载,从未这般失魂落魄。迟棠反复思量,折磨着心神,下意识翻身,瞧见鱼青竺真正讷讷地看着自己,水雾蒙蒙的眼神勾得人发颤,因此不管不顾说:“青竺,给我一些时日,我将秘密尽数告诉你,再由你抉择。”

“秘密?”

“你我相识三个月,起初,我只是因着没有去处,又察觉你牵连巫蛊和盗墓之事,方才缠着你。”

鱼青竺虽然晓得迟棠另有所图,但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不由地蹙起眉头。不过深思熟虑,自己和未薇何尝不是别有用心?因而释然道:“我留你在身边,也并非没有旁的心思,所以互不亏欠。”

迟棠的眼眸静若深潭,语气一本正经:“青竺,两个人相许之前,须得相知,我知道你的过往,所以你无须解释,反而我应该将自己的过往吐露出来。”

相许......

鱼青竺的心脏颤了一下,薄唇微微发抖,声音低而沙哑,喊她的名姓:“迟棠。”

“我的过往如梦似幻,你定会觉得不真实,所以给我一些时日,想明白如何与你说,可好?”

鱼青竺闻言,心中的水泽肆意泛滥,软成一池春水,呆呆地应她:“好。”

两人就这样侧卧在床榻上对望着,鼻尖挨得极近,呼出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迟棠的神情渐渐变得不自在,敛了敛眸,低声道:“歇了吧。”

鱼青竺伸手扯了扯她白色亵衣的薄料,软声软气:“你莫要再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了。”

迟棠愣了一下,耳朵忽而烫起来,装作十分轻松地回道:“好,睡吧。”随后闭上眼,心里犹自怦怦直跳。

窗外雨声淅沥,清寒透幕,似有凉风穿过树桠,沙沙作响。迟棠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忽觉暖热的一团越靠越近,往她的被窝钻,又过去半晌,缩进自己的怀里。

“青竺……”迟棠脊背倏而僵直,却听得平稳的呼吸声,怕吵醒她,不敢挪动半分。殊不知怀里的人咬着牙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心里笑得花枝乱颤。

翌日,鱼青竺起得早,顾及迟棠,省得她醒来尴尬,依依难舍地退出她的被窝。

卯时刚过,两人下了榻,叫来客栈小二打了热水梳洗,又拾掇一番,方才下楼用膳。苏狸和岑未薇早已坐在桌前,苏狸呵欠连天,筷箸夹着蒸馍往嘴里塞。她咽下第一口,乖巧招呼:“迟姐姐,鱼姐姐早。”

“早。”

她们落座,迟棠喊来两碗素面,鱼青竺左手撑着下颌,看向苏狸,问道:“小阿狸,昨儿不是嚷嚷着吃安阳的牛肉面么?怎么改吃豆粥和蒸馍了?”

岑未薇吹着碗里发烫的豆粥,说:“她昨夜吃太多辛辣的食物,泻肚。”

苏狸小脸皱成一团:“现下还疼着。”

鱼青竺揶揄她:“蔺允县的暖锅还吃吗?”大褚没有辣椒,但是茱萸和芥末也是辛辣之物,安阳煮暖锅都会放茱萸。

苏狸瞥了瞥岑未薇:“想吃。”

岑未薇噙着半块蒸馍,停下筷箸,温声道:“嘱咐掌柜不添茱萸和芥末便好。”

“岑姐姐待我极好!”苏狸喜形于色,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迟棠身上,见她不苟言笑,遂问,“迟姐姐,你是半夜偷鸡去了么?”

迟棠不知她何意:“什么?”

苏狸嚼着蒸馍:“眼圈乌黑。”

迟棠轻咳一声,解释道:“兴许是客栈的棉被厚实,所以我半夜发热,睡得不踏实。”

罪魁祸首不是自己吗?鱼青竺缩了缩脖子,埋下头去,专心吃碗里的面。

饭后,迟棠先回厢房,收拾行李和喂元宝,苏狸去后院打点出发事宜,岑未薇则拉着鱼青竺掩上房门。两人刚坐定,岑未薇沉静的表情骤变:“青竺,舅父遣人送来消息。”

鱼青竺点头,听她继续说,“八年前,武德司十五位亲从领机密职司远行,至今未归。”

“所以当真如将军所说,此番寻宝只为填补库银的亏虚?”

岑未薇认同,提出佐证:“我们忽略了武德司的正使,得官家盛宠的齐妍齐将军。”

“你是说,齐将军拿数十位拾骨人要挟我?”鱼青竺曾闻齐将军幼时受饥荒所困,奄奄一息倒在一家大院门前,被当时还是节度使的官家赏了口饭吃,留在身边。后来她勤学苦练,成为官家的左膀右臂。正因如此,多少有志女子视齐将军为典范。

不过,怎会那副阴郁的模样?

“十之**,齐将军深居简出,听说身子不大好了。”岑未薇虽未见过齐将军,但是据鱼青竺描述,结合舅父信中所言,觉得大差不差。

“官家能够登上大统之位,齐将军功不可没,如今她积劳成疾,却仍不忘操持国事。”鱼青竺说到这,心里一酸,决定多余的百金不再向将军提及,以尽绵薄之力。

如此,爹娘应下齐将军的恳求,下墓寻宝,便也说得通了。

只是柳正庭口中的不死人依旧是个谜,是否做过那伤天害理之事?

她们说话间,苏狸叩响房门:“岑姐姐,鱼姐姐,车夫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好。”鱼青竺起身开门,见迟棠抱着元宝站在苏狸身后,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也跟着笑起来。

蔺允县和安阳相距百余里,所以仍然是两人同乘。一场秋雨一场寒,马车里,鱼青竺挨着汤婆子,迟棠搂着元宝取暖。因着早膳时闹了尴尬,俱都沉默不言,行至大半,鱼青竺耐不住,开口找话事:“冷吗?”

“不冷,元宝的皮毛很是暖和。”迟棠抿成直线的双唇终于放松,想着应该礼尚往来,不能总是对方主动攀谈,于是又道,“汤婆子是不是凉了?你来摸摸元宝。”

鱼青竺黑如点漆的眸底添了更多暖意,将汤婆子搁在一旁,伸出手来,抚上元宝的后颈。

迟棠淡笑:“暖和吧?”

“嗯,元宝,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用处。”

元宝哼哧哼哧地呼气,好似不满,鱼青竺低低一笑:“今日晚膳加两只鸡腿。”

小白团果真安静下来,任由她们的动作。

鱼青竺凑得近一些,鼻尖幽香围绕,不知犯了什么病,轻声道:“我还是冷,你的手暖不暖和?”

“暖着。”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鱼青竺支支吾吾:“迟棠,你没有说不能……”

迟棠转头看着她,问:“不能何事?”

话音刚落,鱼青竺的右手便覆上她的手背,说道:“我和未薇也会这般,互相取暖,所以,你的手不许收回。”

迟棠心中一凛,鱼青竺却一无所觉,捏她虎口的软肉。

“好,不收回。”迟棠无法反驳,只得依她,脸颊很快红得似那蒸熟的螃蟹。委实燥热,她抬手掀开布帘往外瞧,见那两侧的行道树挨挨挤挤,树上深绿色的果子早已熟透,遂喊道,“车夫,停。”

鱼青竺问:“怎么了?”

“给你做好吃的。”迟棠翻身下车,后面的马车也停下,苏狸和岑未薇从车上下来。

“迟姐姐,发生什么?”苏狸抬头仰望行道树。

“晓得这是何物吗?”

苏狸摇头,她身侧的岑未薇笑道:“栗果。”

迟棠颔首:“我打算做一个新鲜的吃食,糖炒栗果,你们可曾吃过?”

三人异口同声:“不曾。”

“香甜粉糯,口味极佳。”

苏狸听得眼中放亮,肚子里的馋虫更是按捺不住,忙不迭道:“吃,我吃!迟姐姐,快些做。”

“好,我们先把栗果打下来。”

“难不倒我。”苏狸立马扯出腰间的长鞭,右手一挥,无数栗果簌簌而落。

原以为需要费些气力,怎料如此轻松。岑未薇找来布袋,三人俯身捡栗果。迟棠手里拿着深绿色的栗果,忽然沉思默默。

穿越前,考古队发掘的宋墓,其封土碎片以北宋中期的瓷片为主,而糖炒板栗起源于北宋末年,为何在宋墓耳室发现糖炒板栗的板栗壳……

暖锅:火锅的旧称。

汤婆子:暖身的东西。

糖炒板栗起源于北宋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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