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银色的光华倾泻而下，四人围坐在摆满肉串的桌前，欢声笑语不断。苏狸抿着杯盏中的生酒，面若三月桃花，笑容轻浅：“迟姐姐，我们何时可以吃蛋糕？”
鱼青竺薄醉，迷离的眼眸微睁：“蛋糕是何物？”
“奇怪的吃食，迟姐姐唤它蛋糕。”
坐在苏狸右侧，默默盯着炭火烤肉的迟棠偏过头来，解释：“青竺，生辰吃蛋糕是我家乡的习俗。”她起身，嗓音清越道，“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待人走远，苏狸欺身凑近鱼青竺，拍她瘦削的肩膀：“迟姐姐做蛋糕，尝试数次方才大功告成，她偏心得紧，我的生辰只有一只叫花鸡。”她们去鲁尔喇沙漠途中，恰逢苏狸的生辰，迟棠和鱼青竺在荒郊野岭围攻一只野鸡，拔毛放血，就地取材烘烤。
鱼青竺聪慧，细察苏狸的言谈举止，便晓得她的深意，没有刻意避讳，反倒打趣她：“还有未薇亲手为你缝制的荷包。”
苏狸垂首，捏着腰间兰花刺绣的荷包，咯咯一笑：“我时时带在身边。”她松开荷包，抬起头，目光去寻杯盏，发现眼前空无一物，问道，“欸，我的酒呢？”
“不能喝了。”岑未薇清冷的嗓音传至耳边，带着淡淡倦意，“吃完蛋糕，我们便回杏林堂。”
苏狸噘着嘴：“岑姐姐，说好三杯，这才两杯。”她对上只在自己不肯喝药时，岑未薇才会显现的眼神，嗫嚅道：“唔，不，不喝了。”
迟棠怕唐突，并未准备蜡烛，她将蛋糕分为四块，装进瓷盘，端出东厨。生酒醉人，苏狸吃完蛋糕，放下瓷盘，抱着岑未薇的手臂，靠在她肩头呢喃：“岑姐姐，回，回家，回家。”
“好。”岑未薇扶着苏狸。
“未薇，歇在......”鱼青竺话音未落，外头的门被叩响，听人喊，“鱼娘子，我家姑娘在么？”
岑未薇朗声道：“阿香，进来。”她说罢，沉肩弓身，将苏狸负在了后背。
“我送你。”鱼青竺站起身，才发觉自己头重脚轻。
“我去吧，锅里烧着热水，你且洗漱歇着。”迟棠叮嘱她两句，护住苏狸的后背往外走。三人行至门外，岑未薇低声道：“留步吧。”她朝后院递了递眼神，不便施礼，微微欠了欠身，转头跟随提着灯笼的阿香疾走，倏而没入薄薄夜色中。
迟棠没有和她客气，将门拴好，回了后院。她不见鱼青竺的身影，却瞧着左侧闺房的木门虚掩，透出昏霭的灯光。走近一些，她试探性地推开门，抬眼瞅见鱼青竺横躺在床榻上，散开的青丝遮住了半边脸。
“青竺。”迟棠低唤。
“嗯。”慵懒的嗓音自鱼青竺喉间飘出。
“可曾洗漱？”
“不，不曾。”
迟棠的视线移开，瞥见角落盥洗架的木盆，水面冒着氤氲的热气。她挪步过去，拧干白色棉布，回到床畔，坐在了床边，温声道：“我帮你擦擦脸。”
“唔。”鱼青竺蓦地掀开眼皮，醉眼蒙蒙地睨着迟棠轻柔的动作，眉梢眼角皆是微醺的神态。待迟棠把棉布放回木盆，转头朝着床榻走来，鱼青竺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忽然撑起上半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前拽。
迟棠始料不及，猛地趔趄，向前栽倒，她怕压着鱼青竺，手肘下意识抵着床榻，稳住了身子。两人粗重地呼气，迟棠眸色深深，咫尺相隔的人因为吃了酒脸颊薄红，正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瞧。
迟棠曾在鲁尔喇沙漠是公主墓与鱼青竺以这般姿势对峙过，只是此刻她在上，对方在下，也不似被流沙掩埋，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这会儿屋内静谧无声，灯火幢幢，映着她们重叠的身影，肌肤隔着布料传递彼此若火一般的温暖。迟棠凝目望着身前的人，心跳也随之逐渐失去控制......
良久，她咬着唇，收回缥缈的神思，偏了偏头，想直起身，却被鱼青竺扯住衣襟，听她道：“迟棠，我可否与你说些心事？”
“好。”迟棠翻身，侧躺在她身边，目光未曾挪开。
鱼青竺借着酒意，絮絮地诉说：“我自小便与寻常人家的孩童不同，阿娘说，我们泺兰鱼氏肩负着诛妖魔邪祟的使命，所以每日须得重复研习那些枯燥的法术。研习之路虽是艰难，但好在有阿爹阿娘陪伴......”她提及与阿爹阿娘的往事，几度哽咽，迟棠不知不觉把人搂进怀中，轻抚着后背无声安慰。
八年前，鱼青竺一夜之间失去双亲，饱尝龙胡之痛。人前，她必须掩饰自己的脆弱，变卖家产，离开了晟州虞远县，辗转数州，终在桃荀县买得良地，定居下来。最初的两年，鱼青竺身边没有岑未薇，只身在外，受得多少人冷眼相待。
当然，她没将这些说与迟棠，只道两人相处，让她感受到昔日爹娘尚在的惬意与安然。
“迟棠，我曾分不清这是依赖，还是喜欢，直到那日在岩缝中与你亲昵，竟是这般的欢喜。”
“青竺。”迟棠盯着她，嗓子有些哑。
“你不是问我心有何愿吗？”鱼青竺与迟棠挨得极近，右腿不自禁缠住她的腿，轻声道，“话本子说，与喜欢之人行那亲密之事最为欢喜。”
迟棠脸颊的热意已是沸腾，忙不迭道：“不可，我......”
鱼青竺晕头转向，抬手捂住迟棠的唇：“我不知你顾及何事，久久不同我说那秘密，但是你该想明白，不用急于一时。”
“青竺。”迟棠鼓槌的心跳好似两军对垒前振奋的呐喊，让她避无可避，遂打算不顾一切，和盘托出。然而唇边微凉的掌心移开，她话未说出，滚烫的唇便贴了上来，耳边仅余一句似踩在人心尖的话。
“只是在岩缝中那般，最多半盏茶的功夫便好。”
“迟棠.....”一声声呢喃的细语敲击迟棠的心房，仅仅唇贴着唇碾磨，她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却未推开，任由对方撷取......
三里开外的杏林堂，后院厢房，岑未薇将苏狸安顿妥当，帮她擦了脸，净了手，此时正俯身掖着被角。
恍惚间，岑未薇听得断断续续的呓语，顿起好奇之心，将耳朵递过去，拼凑苏狸口中那些只言片语。
“鱼姐姐喜欢迟姐姐，迟姐姐也喜欢鱼姐姐，我却不能喜欢她，不能喜欢岑姐姐......”岑未薇怔愣得停住了呼吸。
“幸而，岑姐姐不会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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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撷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