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孔楚瑜接到陈聿为打来的视频电话。
虽然她已经跟孔苓明牌了,但老屋隔音不好,她和孔苓就隔着一睹墙,她生怕自己腻腻歪歪打电话,全落到孔苓耳朵里。
扭扭捏捏的工夫,忙音响起,电话自己挂断了。
陈聿为很快发来信息:“宝宝,为什么不接电话,不方便嘛,还是你要休息了?”
“有点不方便,我妈在隔壁,老屋隔音不好。”孔楚瑜实话实说。
“那好遗憾啊,没法看见你了。”
文字好像会说话,孔楚瑜脑子里自动补上了他说话的声音,突然就很想听他的声音。
于是她大胆提议:“要不——我给你打电话,我打字你说话,好不好?”
“那岂不是对我很不公平,我都听不见我女朋友说话。”陈聿为偏要给她使绊子,挠得她心痒痒。
“那我们开视频,但我不讲话,好不好?”孔楚瑜加大筹码诱惑他。
陈聿为心思一动,还真有点心动,欣然答应了。
她从抽屉里找出耳机戴上,还小心确认了下耳机会不会漏音。
视频打过去,很快就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了陈聿为的脸。
他好像刚洗澡,头发湿漉漉的,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一部分锁骨。他眼尾含笑,隐约的笑意像是钩子,勾得她不知西东,眼神乱瞟,不敢和他对视。
“你不守男德,怎么穿衣服的?”孔楚瑜低头打字控诉他。
“专门穿给你看的,给女朋友看也算不守男德嘛?”陈聿为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孔楚瑜撇嘴,打字:“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阿姨没问你什么?”他低声问。
“没问什么。”
“就没关心下你的男朋友?”他似笑非笑,嘴角隐约有笑意。
孔楚瑜恍然大悟,“才没呢,没人关心你。”
“你也不关心吗?”陈聿为的声音放得很轻,但足够清晰,“那好吧,我关心你就够了。”
他突然凑近屏幕,声音变得温柔,“宝宝,想我了没?”
孔楚瑜本来准备打字的手顿住,朝他重重点了下头。
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地在说:“不是才分开没多久,你怎么这么黏人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陈聿为叹了口气,“可惜过年我这边忙,不然我就过去找你了。”
“你别折腾了,我过两天就回家了。”她忙打字道。
“好吧。”陈聿为说,“今天做了什么?”
孔楚瑜打字:“去菜市场买菜,陪奶奶聊天。你呢?”
“差不多吧,就是陪陪家里人。”陈聿为愣了下,含糊道。
“你回家没和阿姨吵架吧。”孔楚瑜用略带担忧的口吻说。
“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语气淡淡的,把那晚的争吵轻描淡写地揭过。
孔楚瑜没有深究,很快转了另一个话题。
夜色渐浓,陈聿为才依依不舍地说要挂断电话,“晚安,早点睡。”
孔楚瑜对着镜头飞吻,陈聿为笑着挂断了电话。
隔日一早,她们三人站在墓园的入口。孔苓手里抱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像是未干的泪痕。
孔楚瑜扶着奶奶跟在孔苓背后,亦步亦趋地踩着她的影子。
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墓园十分安静,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鸟鸣声,更显出这里的清幽。
孔苓越走越慢,思绪好像早就飘远,奶奶也显得沉默,若有所思。
终于,她们停在一座墓碑前,孔苓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把百合花放在墓碑前,抚摸着碑上的字。
奶奶站在旁边,叹了口气,无声颤抖着,孔楚瑜揽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打着。
沉默良久,奶奶终于开口:“阿远,好久没来看你,我们都很想你。日子过得真快啊,一眨眼小瑜长大了,小苓也有新生活了,我身子骨也还算硬朗,你也可以放心了。”
孔苓开始絮絮叨叨地讲家里的近况,她像倒豆子一样,把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放大,变得生动而有趣。
她极力挂起笑容,可孔楚瑜怎么看都觉得勉强,眼底的落寞根本藏不住。
孔楚瑜盯着她的肚子,思索着孔苓的不安是否有一部分源于此,第二次孕育生命带给她的并不只有喜悦,还有慌张。
孔楚瑜又转头看向墓碑,仿佛与自己和解般,在心里说道:“爸爸,我们都过得很幸福,但我真的很想你。”
直到太阳逐渐升高,薄雾散去,她们终于舍得离开,孔苓的眼神带着眷恋,又像是遗憾,孔楚瑜读不明白,里面交织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孔苓挽起奶奶的手,轻声说:“妈,我们下次再一起来看阿远。”
孔楚瑜起初不理解孔苓为什么那么吝啬时间,一年只愿意抽出一次时间来祭拜爸爸,甚至有过怨恨。
可当思念成疾的奶奶也是如此时,她感觉前所未有的迷惘。
可直到这一刻,孔楚瑜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冷情,而是害怕——害怕自己沉湎于悲伤,没有继续生活的勇气。
回去的路好像更长了,怎么都走不到头。可她却希望这条路可以更长一点,她可以紧紧搂住奶奶的肩膀,扶着妈妈的胳膊,享受着她们的依靠。
回到老屋,她们收拾行李准备回清江,奶奶用编织袋给她们装了红薯、萝卜干还有很多的土特产。沉甸甸的爱意化成手上的重量,孔楚瑜感觉自己一下拥有了力量。
回去路上,孔楚瑜频频看向窗外,试图用眼睛框住景色。
孔苓把车窗降下来,微风拂过她的脸颊,风将孔苓的声音带到她耳朵里。
“你愿意的话,有空我们可以多回来。”孔苓发出邀请。
孔楚瑜转头看向她,眼里闪过意外,这是和解的信号。
孔苓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踌躇,像个迷路的孩子。
孔楚瑜有些不忍心,点头答应了。
孔苓做出了一个有些大胆的举动,拉过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肚皮,试探性地问道:“你会欢迎他的到来的,对吗?”
“当然。”她没有理由用恶意迎接一个小生命的诞生,尽管她并不那么善良。
孔苓得到满意的答复,长长舒了一口气。
孔楚瑜才意识到,自己那日的反应,竟让她提心吊胆这么久。
这一刻,她终于释怀了。
“我一早是想打掉的,可医生说我身体差,不建议打胎,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会像小孩一样干糊涂事。”孔苓有些懊悔地说。
孔楚瑜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她吞吐半天,劝慰道:“这说明他注定要来到世界上陪你。”
孔苓只是点点头,轻声道:“或许是吧。”
孔楚瑜没再说话,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补觉。今天一家子都起得很早,孔苓也有些疲累,跟着闭上眼睛,沉沉坠入梦乡。
孔楚瑜睡得很不踏实,脑子晕乎乎,做着支离破碎的梦。
孔楚瑜总感觉裤子口袋里有东西,硌得她难受。她一面挂念着梦里的场景,一面难受地去掏兜里的东西,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竭尽全力翻过身,终于从黑压压的梦里逃脱出来,惊得一身冷汗。转过身一看,孔苓还熟睡着,呼吸均匀而有力,才勉强安下心。
她回过神,手指从右侧的口袋触碰到一个陌生的物体——薄薄的,带着纸张的质感。掏出来一看,是个红色的信封,边缘有些磨损,但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的"平安"二字依然清晰可见。
她小心翼翼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红色的纸币和一张绿色的护身符。
至此,孔楚瑜眼泪簌簌而下。明明她已经成年了,但在奶奶面前,她分明还是那个扯着奶奶衣角,蹒跚学步的小女孩。
孔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盯着女儿颤抖的背影陷入沉思,她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孔楚瑜。
孔楚瑜接过纸巾,却没有去擦眼泪,攥紧在手里。
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涌动着,但没有人愿意打破,直到刹车声响起,终于回到家,孔楚瑜莫名松了口气。
她还是不习惯在孔苓面前流露脆弱的情绪。
孔楚瑜下车到后备箱搬东西上楼,孔苓跟在她后头,她不敢回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孔苓有些吃力地追上她的脚步,于是她又放慢脚步。
站在电梯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孔楚瑜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陈聿为。她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犹豫了三秒才滑开。
“喂?”她压低声音,同时不自在地瞥了孔苓一眼。
“回家了吗?”电话那头陈聿为的语气异常温柔,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
“嗯,回了。”她的声音细弱蚊蝇。
对面轻笑了一下,“声音这么小,是不是阿姨在旁边不好意思啊?”
孔楚瑜被猜透心思,更是羞红了脸,愤愤道:“你知道还说破,没眼力见。”
“那我挂电话了,晚点再聊,拜拜。”
“拜拜。”孔楚瑜爽快地挂断电话,用余光瞥了眼孔苓的反应,见她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电梯门正好打开,母女两人一起上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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