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谢霖疑惑地嗯了一声:“我不走呢,天都黑了,我等早上。”
怎么不早说?
花期年翻了个白眼甩手回屋,白白与他浪费了这么半天,早说她都上床睡觉了。
月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洒在月白色的衣角,谢霖抬了下眉,伸手覆在面前的木门上,离着只有一丝距离时又忽然停下动作,犹豫着收回手。
今日白檀让他找的哪几味药,他曾见过。
是自己幼年时,父母抗击魔族回来后,去除身上缠绕魔气时用过的药。
哪怕过去了十数年,谢霖也依旧记得那股黑色的魔气如影随形地扒在母亲经脉上的景象,即使她已经将手臂剖得鲜血淋漓,也无法撼动它分毫。
彼时的神医谷主废了半条命才将人救回来,魔气一入经脉,便唯有做个废人才能保住性命。
怎么这么巧,白檀也是个“废人”。
谢霖不相信巧合,尤其是时间点都卡得如此准确的巧合。
他之前不打算探究白檀的秘密,可现在不得不了。
谢霖垂眸,站在白檀的屋门前,用力闭上了双眼:“抱歉。”
事关魔族,他需要用一些非常手段。
头顶的圆月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挡,面前的那扇木门被黑暗吞噬,幻化成一道了无边际的天堑,横亘在他与白檀中间。
他像和白檀做一辈子的朋友,自然要努力帮她扫清一切妨碍。
谢霖自觉自己是一个极讲义气的朋友,不由得得意地挺了挺胸,随即也觉得自己滑稽,好笑地摇了摇头。
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谢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忽然起身离开小院。
随着他的离开,院子里的一切彻底归为平静。
白檀难得睡了个安稳觉,一个翻身,仿佛被人捶打了千百遍般,浑身的骨头又酥又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颤颤巍巍地起身,白檀随手拿上床边的佩剑,杵着剑一步步挪到门前。
打开屋门,院子里静得像是没有活物一样,白檀已经分不清是不是在梦里,余光瞥见地上放着的食盒,用剑尖轻轻挑起食盒的盖子,顿时怔愣在原地。
食盒里安静地放着两碗八宝酪,白檀弯腰去碰,还能感受到食盒下方传来的森森凉意。
还真是个好东家。
白檀身上提不起力气,干脆就把佩剑放到一旁,坐在门槛上开吃。
晨起的风还泛着凉意,配上八宝酪简直凉到了心底。
花期年昨日应是吓得不轻,白檀吃完东西收好食盒,自力更生打了一桶水进屋。
他们身上不缺宝物,昨日在木桶下塞的火石还在,白檀输入几分灵气激活,不多时浴桶便飘起了热气。
看着面前氤氲的雾气和漂浮在水面的药材,白檀的思绪缓缓飘远。
十一年前,魔族在皇后亲弟的率领下突破了边界的防御阵法,不仅单方面打碎了与人族之间互不侵扰的约定,还对玉州城的百姓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
世代镇守边界的百里氏一族以阵法出名,每十年会派一位弟子守在边界处,譬如她的母亲。
正如百里氏的祖训所言,她娘义无反顾冲在战争最前线,而她因为撤退不及,被王屿抓了过去。
白檀至今还能想起那个男人向自己丹田中灌输魔气时的表情。
兴奋、好奇还有嗜血。
他想看自己血爆而亡。
若不是多亏了……
想到这里,白檀表情一黯,长叹一声将这些不愉快的旧事甩到脑后。
屋门忽地被人推开,花期年打着哈欠走进来,径自搬了个椅子坐在浴桶旁,紧接着就开始闭目养神,没有丝毫停顿。
倒像是刚扒开眼皮就赶过来了。
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逗笑,白檀摇摇头,干净利落地跳进浴桶里。
熟悉的痛意充斥着四肢百骸,体内不断翻涌的魔气让她生出掐死花期年的念头,但粉身碎骨的痛感又很好地制止了这个想法。
半颗露出水面的头也逐渐布满黑纹,幸好花期年没睁眼,不然今日又要受惊了。
白檀苦中作乐地想。
今日的痛苦比起昨日并未减轻丝毫,好在白檀已经适应了一些,不至于一下子就疼晕过去,可即使如此,还是疼得脸色发白。
她清醒时的最后一丝记忆是窗外闯进来的昏黄日光,而后她就在日光的照耀下失去了意识。
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床帐,白檀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次醒来身体倒是没有那么疼。
白檀起身内视一番,丹田处的魔气丝毫不见少,死气沉沉地躺会床上,白檀抄起杯子捂住脸,崩溃地滚来滚去。
这么猛的药居然都不见少。
她还要受多少日子的罪啊!
照这个速度下去,莫说百日,就是给她百年都未必能祛个干净。
不行!
白檀猛地坐起来,一不小心牵扯到痛处,疼得半天没缓过来,在月光下满脸狰狞地抓着被子,活脱脱一个女鬼模样。
这样不行,她要另想办法。
就这样泡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白檀每日在药浴中昏迷,夜晚醒来又强撑着翻看古籍,试图从中找到掩埋于历史长河中的隐藏方法。
经受了数十次药浴的捶打后。白檀终于可以在浴桶中清醒地泡完全程。
这一个多月以来,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她们二人,花期年平日无事便在一旁打坐,如今竟也突破了一个小境界,看得白檀羡慕不已。
“不要灰心,你会痊愈的。”花期年头也不抬地剥着松子,好心安慰道。
白檀趴在浴桶旁,一手拿着古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抬手翻过一页,白檀的目光一凝,死死地盯住上面写的三个大字“仙草烬”。
这是?!
“你身体里的魔气是怎么来的?”
白檀一惊,顾不上看下方的注解,“啪”地一声合上了书页,又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过大,反而露出了破绽。
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什么魔气?”
花期年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扭头掩住笑容,平静下来后才又转回来,暗自挑战她是被疼傻了。
都这么明显了还在否认。
不过近日她们之间的关系升温了不少,作为她第一个朋友,花期年决定说点实话:“我弟弟也驱逐过魔气。我见过的。”
这事白檀还真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起过,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抱歉,我不知道。”
花期年摇摇头,沉默不语。
示十一年前那场战乱,有一队魔族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他们花氏的传送符,直接进了□□院,偏偏那时家中只有她姐弟二人,险些丧命。
“不过幸好,他只是受了些伤,没死便是万幸。”
说到伤心处。花期年忍不住抬手点了点眼角,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惆怅:“若不是为了医治他。我也不会非要来仙山碰运气了。”
怪不得院子用牛蛇骨来作为交换条件,能够治愈不治之症仙山,于他们而言,价值可不是区区珍宝就能比拟的。
可事情果真如此吗?
白檀老者花期年悲伤的面容,不敢妄言。
如果是真是为了她弟弟,那为何不上报花氏遣多些人来,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与裴氏谈条件,还有花师兄的态度也令人生疑。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白檀最在意的一点,是花期年的名号——德不配位的少主。
堂堂花氏少主,为什么会被这样称呼,花期年一定隐瞒了什么。
“最近好像没怎么看到花师兄?”白檀收回目光转移话题,提及从入住裴氏后第二日起便再未见过的花师兄:“是病了吗?”
花期年对她的试探不以为意,剥了颗莲子递到她嘴边:“你不知道?他和谢霖一样去药王谷了。”
当天晚上马不停蹄就去了,谁知道是有为什么见不得人的诉求。
花期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开始造谣,听得白檀心中一叹又一叹。
腰间的玉佩忽然闪起异样的光,花期年表情瞬变,立刻抓起玉佩仔细查看。
出事了。
白檀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凝重的表情,靠近几分:“怎么了?”
花期年面色难看地抬起头,抿唇看着还很虚弱的白檀,艰难开口:“师兄出事了,我……我应该赶过去。”
可这里是裴氏,谢霖离开前百般叮嘱,她自己也不放心白檀一个人留下。
但她也不能看着花师兄出事无动于衷,那块闪烁的玉佩在她手中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没关系,你去吧。”白檀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是客人,总不能直接在裴氏的地盘出事,这点道理连她都明白。
比起自己,还是花师兄的性命更为要紧,要是因为她害得人出事,那她身上背的人名岂不是更多了。
忍不住长叹一声,她可不想继续有人因自己而死了。
花期年纠结片刻,起身提剑:“你自己一定小心!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白檀不以为意,等人离开后,小院彻底只剩下了自己,身体已经适应了这个感觉,泡久了反倒有些困倦。
眼皮逐渐发沉,白檀靠在浴桶边缘昏昏欲睡。
身后传来极轻的吱呀声,白檀睁开眼,恍惚间以为是花期年又折返了回来。
脚步声被刻意放轻,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对!
白檀猛地睁开眼,拽下屏风上的衣服围在身上,回身怒目而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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