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8.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是平常的休息日，司韶光要么自己一个人出去兜风，要么坐着理理帐。

但他今天怎么都静不下心，剪完那张窗花夹在书里，在桌前坐了半天，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

他干脆出了门，先是装作漫无目的地往三栋那边骑，来回几圈，车铃都快按掉了，一楼那扇窗户后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见任何人影。

司韶光七拐八拐地想了一圈，想到个好理由。他这是大病初愈，哪儿能好那么快。不行，得找大夫再瞧瞧去才行。

骑上了自行车，自打他的车钥匙被司辉师没收后，他心里抱怨嫌弃了这么久，现在终于体会到一点自行车的好。

轻便，灵活，走街串巷都方便，比开车要自在太多了。

要是开着车，他那天就不会路过那场演出，也不会在下门街捕捉到那一身纯白身影，更没法在三栋窗前听到里面那位佳人唱......这个不对，唱曲儿的是灾舅子。

司韶光皱眉，很快又松开。没事，要不是那天下午自己把灾舅子误认成了佳人，他也不会自己把自己气成那样，佳人就不会一直在病中守着他。

他一向是个相当能自洽的人。

骑着车出去，在荼蘼花架前停下来。他先把自行车架好，理了理袖口，端庄矜持地走进了店里。

刘爷平常也没什么太多爱好，还是在守着收音机听相声，见到司韶光眼睛抬了抬，“少爷这么快就好了？”

“嗯。”司韶光道了谢，“昨儿给您添麻烦了。”

“也没多麻烦。”刘爷摆手，去看司韶光的又不是他，这话谢错人了，“这会儿过来是怎么了？”

司韶光眼睛直往铺子后面瞧，没瞧见什么，略微有些失望，“没怎么，过来给您道个谢。赵婶包了饺子，我给您带点过来。”

两盒饺子放在柜台，刘爷刚想让他直接拿去给刘念，又听司韶光开口了。

司韶光语气拿捏得极其自然又熟稔，就像拉家常，“您家孩子...挺腼腆？”

那晚连跟他多说几句话都不肯，来这儿也有几天了，只让他远远瞧见过几眼，却始终没能打个照面。

嗯，这不就是李婵娟最喜欢的那种大家闺秀么，多合适啊，以后不会有婆媳问题，司韶光想。

刘爷听完，也想了想。小念儿腼腆么？可能是有点。

于是他点点头，“刚来没多久，不熟悉人，有点害羞。”

“害羞啊。”司韶光轻轻说，难怪始终不肯见人，连守了他一晚这事都藏着掖着。

刘爷一想，这么说好像也有点太夸张了，又找补几句，“他也没那么害羞，只是不大喜欢和人来往，平常也不爱出去，就天天缩屋里，非得好说歹说才出去走走。”

“她喜欢去哪儿玩啊？”

“没见着他喜欢往哪儿去。”刘爷说，“昨儿去下门街转了一圈，回来挺高兴，可能买了点喜欢的东西。”

司韶光心里一动，果然，那天他在下门街看到的那个身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位佳人！

他又问，“您家孩子谈对象没啊？”

“没谈，我看他根本就没那心思，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刘爷想到刘念那头长发，“估计也不好谈。”

“那太好了。”司韶光不假思索，等刘爷看过来，丝滑转口道：“年轻正是拼搏的时候，哪儿能天天脑子里就想着那点情啊爱啊的。”

刘爷嘀咕，“谁说他脑子里想那些了。”

“您也别着急。”司韶光说，“她个儿高，长得又漂亮，专业特长又这么扎实，一般的人哪儿配得上啊？我看啊，必须得配一个哪儿都顶顶拔尖的人。”

刘爷点点头，刘念个头是高，长得那是绝对也没得说，戏曲功底更是扎实。

司韶光这话说得不错，难得从他嘴里听见一句不拈尖挑剔的话，看来确实和刘念关系挺好。

“那就承你吉言了。”刘爷说，“回头有合适的你也留意着，说一声。”

“嗯，这事包我身上了，您就甭操这心了。”司韶光心里快美上天了，“一直留意着呢。”

出了铺子，刘爷在店里面挥手，“你平常没事多找他聊聊天，一起玩。他今儿心情不太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行。”司韶光答应了下来，心想刘爷不说，他也会去想办法见一见。

他骑着车往外边走，左右没什么事，他打算再去趟报社瞧瞧。

出来路上骑到一半，司韶光忽然就看见路边蹲着一个人，长发半扎在脑后。

仔细一瞧，这不就是姓刘的灾舅子吗？

司韶光冷不丁骑过去，在他身后停了，“干嘛呢？在这儿数蚂蚁呢？”

灾舅子慢慢抬起头来，司韶光看清那张脸，心里一愣。

眼圈红通通的，脸又苍白得出奇。不知道是怎么了，看上去好像不大舒服。

“怎么了这是？”司韶光问，“肚子疼？”

刘念没说话，一双眼睛一横，刀片一般，狠狠剐了司韶光一眼。

司韶光更莫名其妙了，“不是，谁惹着你了，你瞪我干什么？”

刘念不说话，按着膝盖站起来，拎着自己的挎包，一言不发，闷头就向前走。

司韶光原地支着自行车，发了会儿愣。

他从小到大被多少人瞪过，光李婵娟一天就能瞪他个百八十回，但刘念为什么要瞪他？奇了怪了。

他越想越不舒坦，越想心里越拧得慌，抬脚骑着车追了上去，在刘念旁边慢悠悠地跟着，“我问你，你瞪我干什么？”

刘念根本不想说话。

他知道，这事说到底怪不着司韶光，可他自打来了印家巷，桩桩件件麻烦事没一样是司韶光不沾边的，仿佛命里就和他犯冲。

“问你话呢。”司韶光在旁边催命似地连珠炮。

“我犯神经病了行不行？！”刘念不耐烦道，“你起开，一边去，别烦我！”

身旁的自行车吱呀一声，一下子停在原地，没有再继续跟着。

刘念继续闷头往前走。

走了两步，身边忽然一阵风刮过，他的肩膀猛地一轻。

刘念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抬头看见司韶光一只手拎着他的挎包，举起来大摇大摆地扬了扬，留给他一个张狂至极的背影。

他包里还装着钱呢！

“司韶光，你混蛋！你讨人厌！你烦人精！”刘念简直要气疯了，大叫一声，抬脚跟在后面追。

司韶光在前面慢慢骑着，故意落下一段距离，等刘念嘴里骂够了，才又吱呀一声停下。

刘念追了上来，看见自己的包已经被司韶光挎在了身上，气得张口就骂，“臭流氓！把包还我！”

司韶光反手拍了拍车后座，“上来。”

“强盗！疯子！孔雀！神经——”刘念愣了一下，“什么？”

司韶光背对着他，伸手又拍了拍后座，“上来，我载你回去。”

刘念站在原地，远方天边开始渐渐漫出晚霞，霞光似火，照得他满脸怔忡。

司韶光作势又要蹬车，“不上来我带着包走了啊。”

刘念回神，赶紧追着司韶光的背影，一大步跨上了后座。

司韶光坐在前面，穿着浅咖色的衬衫，显得随性又倜傥，“坐好。”

刘念把双腿并拢了些，大腿根使劲儿夹着车后座。

司韶光微微侧过脸来，微卷的黑发在风中轻晃，渡上一层红橙色的光晕，双眼没什么表情地盯了刘念一眼，“坐好。”

刘念不解其意，老老实实地点头，“坐好了。”

司韶光瞪着踏板骑了几公分，猛然间使劲儿一捏刹车。

刘念坐在后座，整个人往后猛烈一晃，慌张地下意识伸出手环住司韶光的腰，抱得死紧死紧。

司韶光憋不住了，重新蹬起了车，张牙舞爪地一路狂笑起来，“现在坐好了？”

“骑你的车！”刘念紧紧抱着，气得大叫，贴在司韶光腰侧的手指想使劲儿拧一下，末了想到司韶光病刚好，改用膝盖轻轻撞了下司韶光的大腿。

“干嘛呢。”司韶光大笑，“警告你啊，别动手动脚，小心一会儿我弄你。”

刘念闻言手不敢动了，只有嘴没消停过，坐在后面噼里啪啦地说司韶光。

夕阳西下，柔和的风吹过两人的脸庞，刘念在后面数落司韶光，司韶光在前面不以为意地笑。

两人的身影在落日下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上回我出门，碰见我妈一个人在外面买东西，让她坐上来我载她回去。等到了家她下车，头发全乱了，你猜她说什么？”司韶光在前面迎着晚霞说。

刘念抱着他的腰，好奇心被提了起来，“她说什么？”

“她说，以后没人敢搭我这车！”

刘念没忍住，扑哧一声笑。

司韶光在车把旁的后视镜看见刘念的笑容，那双刚才刀刃似的眼睛现在弯着，睫毛长长，瞳仁乌黑。

他也笑了起来，“我回她说，这世上不要命的人多了去了，万一呢。”

“司！韶！光！”刘念又大叫起来，“那你生命里亡命之徒海了去了！”

“这是怎么说？”司韶光纳闷。

刘念得意道：“你这车早就不知道载过多少美女了吧！”

司韶光撇撇嘴，语气简直傲慢至极，“你以为谁都配上我的车？我后座只坐过俩美女，其中一个是我妈。”

“还有一个呢？”这回轮到刘念纳闷。

“还有一个扎着头发，刚才玩命似地骂我！”

“我...！”刘念不忍了，手指掐了一下司韶光的腰侧，掐到了司韶光的痒痒肉，惹得他又喊疼又狂笑。

过了一会儿，司韶光问，“心情好点了没？”

刘念愣了愣，胸口和腰腹都贴着司韶光的后背，隔着那层亚麻衬衫，热度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他眼神挪开，抿着唇倔着不吱声，盯着自己的鞋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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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