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胜新婚,不适用于刚告白就分居两地的柏宋二人。
才刚见面几分钟,柏森疑心病爆发,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十足。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宋御河催他干活儿,“继续快剪啊。”
树都被剪成秃子了,还剪什么?
花簇栅栏那一头有一树橘子,红红的,挂了满树,尤其好看,宋御河顺手摘下一颗,用手掰开一分为二,做作地点评:“哎呀,这一树的橘子就是比那一树甜。”
柏森戴着干农活的白手套,宋御河垂眸看一眼,手就越过三角梅的花枝递了过来,剥开的橘瓣上挂着白丝。
他吃橘子都要把白丝剥得干干净净才会放进嘴里,宋御河多会察言观色啊,立刻把吊着的几根白丝扯掉,说:“啊,张嘴。”
他是怎么那么自然地动手喂他的?
动作娴熟,不知道之前喂过多少人,柏森悄悄吃醋,别扭地找借口,“你摸了猫没洗手。”
宋御河不以为然地为两只猫咪辩解:“猫咪有洁癖,它们很爱干净的。”
这是干不干净的问题么?
宋御河执拗地伸手,热切注视,无声催促。
远处传来花卷脖子上的铃铛响,林如风快回来了,柏森打赌,如果他不吃掉,宋御河绝不会甘休,虽有些难为情,柏森还是俯身侧头,叼走他手里的两瓣橘子。
飞快的动作,像鱼鹰入水衔鱼,利落干脆。
腮帮子因为拒绝一股一股的,汁水在齿间炸开,很甜,有生以来吃过最甜的橘子。
大眼睛忽闪忽闪,比星星还要亮,宋御河期待地问他:“甜吗?”
明明知道味道,为什么要别人反馈,柏森不说话,宋御河眯起眼睛调戏:“肯定没有你甜。”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厮好生无耻!柏森嗔怒要骂人,林如风进门,花卷朝他俯冲,扑到他腿上,撞得他一个趔趄,宋御河搀他一把,撞掉几朵三角梅。
他松开柏森从地上捡起来一朵花攥手里,朝林如风笑得人畜无害,“阿姨,您好。”
宋御河的长相是很有迷惑性的,名立场上千人千面,谈判时当阎王,在林如风面前就是小绵羊,“我是宋御河。”他说。
你看,这人骨子里就自恋。
谁自我介绍说“我是”啊,“我是”的前提是,默认对面的人认识他。
可惜林如风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宋御河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好,小宋。”
宋御河这辈子大概第一次被喊“小宋”,柏森内心疯狂活动,把花卷抱起来,跟林如风汇报,“杨梅按照昨天教授说的剪完了,明年应该能开花结果。”
宋御河又摘一个橘子,对林如风油嘴滑舌,“阿姨您真漂亮,请您吃橘子,很甜的。”
林如风接过来,邻居家送点瓜果蔬菜、邀请来家里吃饭同样只是顺嘴事儿,她不占人便宜,“我做了咔嚓洋芋,小宋也来一起吃一些。”
咔嚓洋芋是云贵滇常见的小吃,鲜香麻辣,再撒上一把切碎的折耳根,成了这道称霸西南夜市小吃摊的绝味。
柏森嘴快:“妈,不用管他,他嘴挑,特别难伺候。”
一句话爆出重点,林如风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认识啊。”
除了杨猛,家里没来过别人,千里相逢就是有缘,林如风信命,笑意渐浓,“那还客气什么,我们两家还是亲家呢。”
她指旦旦跟八筒,柏森心虚地烧红脸,反怪天气热的。
“好啊,阿姨,那我就不客气了,早上赶飞机没来得及吃饭,正好饿了。”宋御河自来熟地绕过花簇栅栏,抱着八筒登堂入室。
旦旦很没骨气地围着宋御河的腿打转,蹭脑袋喵喵叫。
不就是怀里有孩子他爹么,至于这么不值钱!
怕林如风看出什么,柏森思考该怎么赶宋御河出门,转念一想,娇贵的太子爷,见到折耳根自然知难而退,用不着他下逐客令。
柏森淡定了,进屋换衣服,让林如风招待宋御河。
原木田园风装修,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有毛孩子,不过家里没有乱飘的毛发跟随地乱丢的玩具,柏森回来后给保姆放假,林如风每天亲手做饭。
“小宋,你先坐。”林如风橘子放在餐桌上,花卷乖乖跟在她身后等着洗脚。
拿水冲干净擦干,她去厨房把昨天腌制的傣味鸡爪端出来装盘,又倒了两杯苏打水,一并端来。隔夜土豆不好吃,新鲜的土豆切好了泡在水里,就等柏森起来现炸。
宋御河从小吃饭挑剔,纵然姜雨逢年过节就会带着他到云南探亲,但家庭聚餐都按照他的口味安排,故而那些地道特色的地方小吃,基本不会上他的餐桌。
甘肃作为土豆种植大省,甘肃人烹饪土豆的技术定然炉火纯青,对林如风口中的咔嚓洋芋满怀期待,直到林如风从冰箱里拿出一把折耳根放在砧板上切碎,他意识到,这是鸿门宴。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柏森洗完澡出来,瞧见宋御河站在厨房门口,满脸愁容,心情顿时十分愉快,脚步轻盈地走近,勾唇:“怕了?”
怎么可能?登堂入室等于见家长,机会难得,他不会放过,“我宋御河的字典里没有怕字。”
牛吹得挺大,柏森端杯喝水,用被苏打水润过的气泡音祝宋御河好运,“那你多吃点。”
倒入各种香辛料,加上一把干辣椒面儿,最后撒上香菜段、折耳根跟葱花,搅拌均匀出锅,特意挑了个漂亮盘子。
端出来柏森一看,想起来这套餐具似乎是宋御河送的。
三年前,刚搬进来的,杨猛拉了一卡车的伴手礼来暖居,说,宋御河出差来不了,让他帮忙送来乔迁礼物。
郑重包装的礼盒得两个人从车里抬出来,硕大的品牌LOGO无声彰显买主的财力,柏森默认这是宋御河的手笔,而当宋御河看着林如风端出来的食物反而夸赞盘子,他立马确定了这个猜测。
“餐盘真漂亮。”他不吝夸赞。
林如风对奢侈品没概念,单从做工、花色上欣赏,这套餐具正中取向,她喜欢得紧,“谢谢,搬家时,小杨送的。”
张冠李戴,宋御河不生气,不着痕迹地自夸:“小杨品味不错。”
林如风笑道:“小杨每次带来那些东西都很好看的。”
宋御河捕捉到关键词,眯起眼睛:“他经常来啊?”
柏森一定是疯了,竟然觉得宋御河在极嫉妒杨猛来得勤。
林如风摆放好餐具,说:“柏森工作忙,小杨隔三差五就来,米线好了,过来吃饭吧。”
三碗小锅米线摆在长桌的一头,林如风把主位留给客人,在离岛台的位置落座,方便给他们拿醋跟辣椒油。
屋子里飘着热乎乎的香气,宋御河吸了一鼻子,还没吃就拍马屁:“好香啊。”
他不是个会跟人话家常的性子,于是当他很认真跟林如风探讨家居日用品时,显得极其违和,而这种违和,在柏森看来,明显有别样的意味。
像是在讨好。
如果林如风只是一个路过的什么旁的人,宋御河更没必要应迎合。
因此他这种讨好,其实“借花献佛”另有目的。
仔细一琢磨,柏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宋御河说:“你能用英文说话吗?”
宋御河放下水杯,问为什么,柏森蜷一下手指,“因为我有母语羞耻症。”
说着,他把咔嚓洋芋往宋御河那边推了推,熟悉的气味让他想起在贵州西江的记忆。
他吃不惯折耳根,浓烈的鱼腥味引发胃部翻涌,有些想吐。
可是林如风一脸期待,他提箸夹起一块,上面裹满酱汁跟折耳根,他面无表情地咽下,没露出一点儿厌恶的神色。
柏森:“......”
林如风:“再尝尝这个,保姆教的柠檬鸡爪。”
柏森请的阿姨是当地人,她跟着学了很多本帮菜,可惜对嘴很挑的宋御河来讲,全是雷,他不吃鸡爪,至少无论是高级餐厅还是平价小馆,从没见过宋御河点过。
可是,宋御河不仅咽下沾满折耳根的土豆,甚至满脸堆笑地夹了一只鸡爪放进了嘴里。
他真的——
柏森侧目,宋御河给林如风比了个大拇指:“很入味,口感劲而不腻,柠檬的味道渗透其中,增加了丰富的口感,不酸,反而很甜。”
这形容词,一套一套的,美食评论家都得甘拜下风。
柏森说他:“你可真会拍马屁。”
宋御河看准时机拿出手机,对柏森说:“既然聊得这么投缘,我们加个微信吧。”
柏森无语,哪里投缘了。
这是杨猛推好友不成,撵到家里来追着要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柏森婉拒:“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吧。”
当着林如风的面,宋御河强行辩解:“我还有事求你,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明知是借口,柏森还是问:“你要干嘛?”
宋御河心念电转地想起来:“我家也有一颗不结果的杨梅树。”
柏森想也没想:“自己剪。”
宋御河:“我不会。”
柏森:“那就请人。”
宋御河装可怜:“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
柏森服了:“花钱就行。”
话里话外听着二人相识已久,林如风眼明心亮,这个儿子从小就不爱搭理人,什么时候跟人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吵过架?
总之,柏森变开朗,林如风喜闻乐见,她帮腔:“柏森,你帮小宋修一修。”
林如风开口,柏森没办法拒绝,宋御河乘势而上:“多谢,来,我们加个微信,方便沟通。”
剪个枝而已,有什么沟通的?
可是宋御河举着手机,眼睛亮晶晶的,像等待主人给它奖励骨头的狗狗。
柏森败下阵来,打开二维码,“滴”扫码,验证,宋御河很俏皮地要求他:“通过一下哦。”
林如风看着,柏森想,先通过,转头就把他给删了。
宋御河如愿以偿加上微信后,声称还有工作要处理起身告别。
修剪花枝的工作定在下午四点半,到了时间,宋御河好像还在开会,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只猫在墙根边约会。
柏森提着剪刀上门,顺便把修建工作当成vlog记录下来,咔嚓咔嚓几刀剪完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七点,他跟林如风一起看电视,收到宋御河的微信:院子里的杨梅树是你剪的吗?
柏森:???
不是你让的么?
宋御河:“你剪错了,需要剪的是另一棵。”
柏森:“......”
紧接着,他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宋御河,谁让你动我杨梅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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