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春末的夜里,院子里的树枝似是借着风在炫耀刚长出来的新叶,晃来晃去,惹得人睡不着。

廖青玉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窗户关的严实,她心烦的又拉着被子躺下盖住了自己的头,捂得脸色通红,呼吸不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惦记着春闱,廖青玉尽管还有些困乏,但依旧起了个大早,眼下一片乌黑,离卯时还远,院子里微微亮,早有人在走来走去。

她收拾好后,跟着去了沈望舒的屋子,府中的婢女在一旁焙衣,将沈望舒待会儿要穿的衣服弄平整些。

卧榻边燃了灯,廖青玉在一旁看着,沈望舒饮了一大碗黑苦的汤药,不过两日,脸色依旧苍白无色,嘴唇还有些泛紫。

廖青玉皱着眉头问道:“亲自去吗?”

“嗯,本是冲着我来的,我现下既然无恙,自然要去看看他们到底还有什么花招。”

沈望舒说的淡然,挥手让人把外袍拿过来,他穿好后弯腰吹灭蜡烛,屋子里黑蒙蒙的,婢女接着打开窗户,才堪堪亮了一点。

赶着卯时要到礼部贡院的门口,沈望舒走的急,廖青玉觉察出他的不对,朝屋子里看来几圈,拿上了他常穿的花青大氅。

廖青玉赶到府门时,沈望舒正坐在马车上等着,她伸手将衣服递给他:“余毒未解,你穿着吧,可别受了凉。”

沈望舒无言,接了过去,放到了手边。

廖青玉见他不愿穿,便也不管,自顾自的坐在一旁。

街上此时虽还未热闹起来,但来来往往已有行人,大多数是一些赶着入贡院的学子,衣着单薄,背着大大的包袱。

贡院门口早已布置起来,学子们排着长长的队伍陆陆续续的入了贡院的门。

门口的守卫翻看着那些大大的包袱,多是一些干粮、面饼、夹衣、棉袍。

院里清冷,沈望舒站在外面等着,一如往年的春闱,没一会儿天色大亮起来,禁军也带着家伙守在贡院外头。

廖青玉觉得未免有些太过于紧张,反倒闹得人心惶惶,她不解沈望舒此意何为,转头看向他:“文试,陛下许了禁军的人?”

沈望舒摇摇头,开口道:“我也不知是谁让他们来的,陛下既拨了禁军的人,想来不是想出现上一次的事情。”

廖青玉觉得奇怪,往日礼部下设贡院,户部出钱,今年怎得禁军也要掺和一脚,岂不是乱了套。

待到贡院门口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完之后,廖青玉看着沈望舒叮嘱道:“左右伯父会挡着,再不济还有禁军,你注意着身子,院里不便,每日到了时辰我会让小厮送汤药来,我先走了。”

“知道了,不会有事的,我不在,你小心一些。”

廖青玉望着他点了点头:“好。”

府中的马车在外面候着,不过来时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只余廖青玉一个人,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实在是太困了。

瑜王府外,郭芳舒踱步,手里还拿着淡玉色的信笺,远远看着有马车过来,便立即赶了过去:“青玉,青玉。”

后面跟着的小丫鬟连连喊着:“姑娘,姑娘,小点声。”

郭芳舒没听到似的,连连走到马车停下的地方等着,廖青玉被这几声喊醒,刚睡醒有些头疼,连忙掀开帘子:“芳舒?”

“哎呀,我一大早就来了,不过你府中的人说你不在,我倒是忘了瑜王今日要去贡院,我估摸着你肯定跟着去了,你瞧,猜猜这是什么?”郭芳舒晃着手里的东西,眉眼带着笑。

廖青玉摇摇头,放下帘子,从马车里钻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这么高兴?”廖青玉伸出手,示意郭芳舒给她看看。

面前的人忽然抬起手,使坏道:“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出来。”

郭芳舒故作玄虚,递到廖青玉手上:“有一个诗会,我觉得你肯定会去,这可是王家大姑娘王筱宜的帖子,帖子送到府上的时候,我便拿了过来,我们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但你平日总是一副看什么都不重要的样子,死气沉沉的,这诗会你可一定要去,别总待在府上,我猜,那些官宦人家的姑娘可是对你这个瑜王妃好奇极了。”

“你去不去?”

廖青玉皱着眉头,疑惑道:“王筱宜?”

“对啊,你不知道?王家是皇后的母家,”郭芳舒忽然压低了声音,靠近廖青玉说道:“听说,皇后有意将她同太子撮合到一起。”

廖青玉听完后倒也不觉得奇怪,便也应了:“我去。”

“明天早上,我等你。”

廖青玉见她要走,一把拉住了她:“可还有谁去?”

郭芳舒以为她是怕见到什么人,想了想:“我知道就有陈大人家的大姑娘陈佩然,秦家的二姑娘秦浅茹,还有淮王妃,其他的,你也没见过,你可是忌惮见到什么人?”

廖青玉摇摇头,但郭芳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又不愿意走了:“你知道淮王妃昨日处理了两个妓子吗?听说同淮王闹得不罢不休的。”

廖青玉当然知道,淮王府中人多,这消息不出半日就传的人尽皆知,不过也没有人敢编排什么,毕竟刘家卿可是个心狠手辣的,廖青玉倒也觉得她同淮王像极了。

“不知道她去干什么,有了身孕不在府中好好养着,非要凑这个热闹。”郭芳舒嘟囔着。

廖青玉笑了笑:“怎么,你不希望她去?”

“不是我不希望她去,你也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她本来就跟王筱宜不对付,谁也看不上谁,哎,反正你晚上就知道了。”

廖青玉闻言被勾起兴趣,挑了挑眉头,不过更令他在意的是那位秦家的二姑娘。

不巧的是,雨疏风急,催人缓,廖青玉皱眉盯着屋外的雨丝,愈来愈大,她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诗会倒是个麻烦事。

青棠掀开窗户看了一眼,又转身去找上次用过的纸伞,嘴里嘟囔着:“怎得忽然就下雨了,我们还要去吗?要不辞了去。”

“去,既然应了,便等等吧,芳舒估摸着一会儿就到了,”廖青玉将窗户掩上,回身看着,“你还记着我们上京前,曾翻看过的册子?”

青棠打开木柜的手一顿,细细想了想:“记得个大概,我记性不好,姑娘你肯定全都记住了,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那册子不厚,多是郭淮恩怕廖青玉在京中陌生,命人写的。

守门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脚下的路遇水后有些滑,他踉跄了几步。

那小厮年纪小,说话声音大,隔着紧闭的窗户,廖青玉都听了个清楚:“王妃可在,郭尚书家的来的人,说先行一步,让王妃后面来。”

婢女呵斥着他:“小声点,你是新来的吧,怎么冒冒失失的。”

那小厮嘴也甜:“这位姐姐,我知错了。”

外头没了声音,婢女敲了敲门,廖青玉站起身说道:“我听到了。”

街上行人渐少,空又几声马蹄声,不过是宫中来往的密信,这雨也不能挡了去。

廖青玉觉着初次登门,应带份礼物,不知主人家的习性,便随意挑了件看得过去,但却是个值钱的物件。

礼部设的贡院就在附近,廖青玉路过时,隔着雨帘看了好几眼,外头戒备森严,雨珠顺着那伙人的银盔潺潺流下。

不过她没有声张,王家的府邸隐在后面,饶了绕才到。

府门口早有人等着,五六个小丫鬟举着伞,一本正经的害怕淋湿了贵人,廖青玉下车后,立即有人围了上来,挡住了雨丝,她听着耳后的马蹄声,回头看去,只见是淮王府上的马车,廖青玉眉头一挑,决定等等刘家卿。

后面的马车上的人远远看见廖青玉后,神色不明的又多看了几眼,瞧着廖青玉站在那儿不动,刘家卿倒也不怕什么,直直迎了上去:“妹妹怎么不进去,小心被这不长眼的雨淋了身子,染了风寒可不好。”

廖青玉不接话,好心朝着撑伞的小丫鬟说道:“淮王妃有了身孕,可要照顾妥当了,我染了风寒到不紧要。”

霎时,刘家卿头顶上就多了好几把伞,她也只好笑了笑。

一时两人进了王府,由婢女引着,往西边拐了几个弯,直直去了前庭。

里头早有人候着,廖青玉不等刘家卿随意找了个位子,她还未开口,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细细说着:“瑜王妃,坐我这边吧。”

廖青玉回头看去,不用猜便觉得这人就是王筱宜,这几年王家在朝中没有实权,仅仅靠着皇后占着后位苦苦挽留。

她点头笑了笑:“王姑娘。”

只见她确实同皇后长的有几分相似,面容端正,眉眼大方,廖青玉觉得她定然不是看起来那么好相处。

既然王筱宜开了口,廖青玉也不想得罪人,便起身走了过去坐到了她身侧。

面前一条长桌,众人面对面坐着,廖青玉扫眼看了一圈,果然就认识几个人。

她又朝着桌尾看了去,还不见人,她侧目看了一眼青棠,低声说道:“去看看芳舒怎么没来?”

王筱宜离她坐的近,自然也听到了:“让我府上的人去吧,我瞧你就带了这么一个小丫鬟,怕是不便。”

还未等廖青玉拒绝,王筱宜便叫来了候在外头的婢女:“去外面等等看。”

青棠看了一眼廖青玉,只见廖青玉示意她跟着前面的人。

“府上的人脸生,我怕她看不到,还是让我的人一起去吧。”

王筱宜忽的开口道:“人还未齐,我们再等等吧。”

刘家卿看了一圈,意有所指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人还未来齐。”

几人年纪相仿,不过刘家卿长了几岁,如今有了身孕,得了太后青眼,颇有几分狂妄,王筱宜没啃声,冷静的喝了一口茶:“今天日头不好,喝些热茶暖暖身子,这诗会自然是要等人齐了才有意思,劳烦诸位耐心等一等。”

秦浅茹坐在后头,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王姑娘说的在理。”

廖青玉没说话,静静听着。

奈何有人不甘心,笑言道:“听闻瑜王妃早几年是在乡野长的,不知可对京中熟悉?”

廖青玉明了这是冲着她来的,笑道:“不算熟,倒与小时候相差很大,自从离了京,有些地方早就不记得了,你是秦家的二姑娘吧?那时你爹不过还是个七品的詹事,怎的过了好几年高升成鸿胪寺卿。”

廖青玉说完后淡然的饮了一口热茶,萦绕的热气被她吹了吹。

他人不知,秦浅茹可是知道的,那时她还住在一处破旧的宅子里,秦槐闻带着她常常去廖府做客,记忆里廖青玉也同她年岁一样,七品官员俸禄微薄,家中人多,常常只能糊口,她瞧见廖青玉鞋子上绣着的明珠,脖子上不重样的金锁总是远而敬之,不敢亲近。

后来,廖兰逸频频提拔着秦槐闻,家中日子过得宽裕了些,她穿着新制的衣裙,带上了金锁又去了廖府,可廖青玉却换了耀眼的金锁,脖子上带着快青玉,听说是廖青玉生辰,宫中赏赐的。

“青玉,青玉。”

秦浅茹脸上通红,自己也不知道怎得,心中竟也厌恶起了面前的人,恶狠狠的拽下脖子上的东西藏到了衣服里。

廖青玉不知这些,但只知道后来秦浅茹每每看见她便一直躲着,两人也生分了许多。

秦浅茹想起心中的不平,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不过是那年,廖家犯了事,惹得陛下震怒,我父亲得了青眼,才得以高升。”

她看着廖青玉,似乎是想用家中破灭,落一落廖青玉的高傲,薄了她的面子。

秦浅茹眼里盯着她,观察着廖青玉,可见她不动神色,甚至于不在乎,她的心又被刺痛,更加的憎恨厌恶,出言嘲讽:“你失了父母难道不难过?”

廖青玉才转头看向她,世人的嘲讽可比这难听多了,她笑道:“当然难过,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父母?”

众人看着两人之前浓稠的气氛,都往后缩了缩,谁人不知廖青玉的身世,不过都藏在心里闭口不言,只看着秦浅茹。

刘家卿看不惯秦夫人一直想要将秦浅茹送到淮王府上,道:“秦姑娘慎言。”

王筱宜正要开口,身后却有人走了出来:“秦浅茹,我竟不知你有这份歹毒的心思,你爹前几日办事不利,误了国事,怠慢了孤月来使,你兄长是个花架子,喝了些花酒,便不知这天下谁人做主,得罪了万将军,你不记得廖家对你的恩情,倒是反咬一口,你还有何颜面口气说出这种话?”

“郭芳舒,你什么意思?”秦浅茹一时气急,抬手拿起白瓷杯摔在地上。

王筱宜自幼得体,家中规矩森严,自然看不惯大庭广众之下摔摔打打:“秦二姑娘,注意身份。”

秦浅茹听到王筱宜的话后,摔杯子的手缩了缩,她却又是个锱铢必较的人,饶是皇家的人在场,也是口不遮拦:“王姑娘,这诗会怕是容不得我,我先走了。”

郭芳舒抱着手臂看着她,“哼”笑了一声。

秦浅茹听到后脚步一顿,恶狠狠的看着郭芳舒,抬手就要打下去,就在巴掌要落在脸上时,廖青玉一把拽住了她,重重将人扔在地上:“秦浅茹。”

“你干什么!”

听着秦浅茹喊了一声,里面坐着的人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庭外下着雨,秦浅茹脚下一滑,直直朝着地上那摊蓄满了水的小水坑扑了过去,雨水混着泥水一起浸湿了她的衣裙。

珠子大的雨冲湿了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王家院里的丫鬟小厮不少,看见有人摔下来连连跑了过来,秦浅茹仪态不整,偏发疯似的怒骂着廖青玉,赶来扶她的婢女被吓的往后躲了躲。

“廖青玉,你这个贱人。”

廖青玉站在高处看着她,没有说话。

隔着雨帘,廖青玉的脸时隐时显,偏偏那双眸子盯着秦浅茹,有些瘆人,秦浅茹被她吓到了,张了张嘴:“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廖青玉不理她,转头朝着王筱宜说道:“雨下的这么大,我府中还有事,失陪。”

王筱宜管不住别人的嘴,尤其是秦浅茹口不遮拦的惹了人,扰了她的诗会,再看着院子里失仪的人,一时有些嫌弃,只是面上不显:“站着干什么,快将人扶起来。”

秦浅茹扭头看着廖青玉远去的背影,自觉失了面子,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心中恼火,一把推开了婢女:“不用你扶。”

刘家卿看热闹不嫌事大,反倒觉得廖青玉此行顺了她的意,心中畅快极了:“秦姑娘快去厢房换了衣裳,别惹得下人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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