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院子里多了些鸟叫,堂前的玉兰树上鼓着的花苞,渐泛起白色的花蕊,树下的缝隙里长出些绿草。

廖青玉昨夜睡得迟,此时无精打采的任由府中的嬷嬷替她挽着发,隔着窗户看过去,沈望舒这时换了官服准备出府,她一直盯着沈望舒直到没了人影。

“今日怎得这么早?”

身后的嬷嬷说着:“王妃不知,今天天还没亮,宫里便来了人,说是陛下宣王爷有话要说。”

廖青玉闻言清醒了许多,伸手摸了摸发间,忽地想起什么说道:“今日朴素些,就这样吧,嬷嬷,我记得前几日有个伶俐的小厮,说是新来的,可还在?”

嬷嬷一时想不起来,摇了摇头:“您若是要用人,不如用府中的老人吧,妥当些,毕竟他们刚来,有些事还不熟悉。”

廖青玉一时无言,手下随意拨弄着珠钗,心思活络,她等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嬷嬷既然这么说,您也是府中的人,也算得上是称心如意的老人,这件事交给你我最为放心,前几日王家府上闹了事,嬷嬷自然也知道,我早早备了份赔罪礼,嬷嬷今日若是得空便送到王家府上去吧。”

嬷嬷一时迟疑,王府多年不曾与京中这样的世家贵族来往,今日来这么一处,怕是不妥,她正要开口,却被廖青玉打断道:“嬷嬷若是为难,便交由府上的小厮去吧。”

“不为难,不为难,”嬷嬷脸上讪笑,手里捏着的梳子紧了紧,开口继续道:“王妃办事向来是妥当的,可这上门的名头未免也不合礼治,那有皇家人向臣君赔罪的。”

嬷嬷一时犹豫,这差事可不是个好差事,办的好便解了两家的尴尬为难之处,若是办的不好,敷衍了事,便又是闹得满城皆知,落得个相看两厌的下场。

廖青玉只是越过铜镜的反光,看着身后的人:“嬷嬷也知道,那件事本就是由我起的,我再不低头,怕是满城的唾沫星子都要淹了我,况且,那王家姑娘虽不是个好相与的,但面上的情分倒也过得去,嬷嬷也就放宽了心,安心去吧,再者,他们也不敢落了王府的面子,将你落在外头。”

嬷嬷还是有些不情愿,但好歹在府中这么多年,头脑清楚,瞬间被廖青玉的三言两语点透了。

什么上门赔礼,不过是大张旗鼓给外人看的,心里有了衡量,办事也就松快些,便立即应了吩咐带着礼去了王家。

廖青玉远远看着,青棠从后面拿出早就备好的东西,是两件男子穿着外裳,这些东西是跟着廖青玉的陪嫁一同入了王府的门,那些压箱底的宝贝箱子里藏着不少其他的好东西。

这件事也怪不得廖青玉心狠,那日生了事端,席面的人都各怀心思,未免有些隔岸观火,甚至是怕烧的不够旺,可既坐在火堆旁,难免会寮到自己。

王家素来治家严谨,怎会任由事情传的人尽皆知,廖青玉自然心知肚明,她与王筱宜不亲近,倒也知道她的手段。

在这么一个围城里,不就是你踩着我,我踩着你,不过这些人倒也多余行此事,廖青玉对此更是不在乎。

众口铄金,唾沫星子快要压死个人,廖青玉再不使一使手段,怕是瑜王府早就被淹了。

廖青玉拿在手里手里的衣裳极其合身,她拿起桌上的黛笔将自己的眉毛画的黑了些,加之欣长的眼尾,殷红的嘴唇,将头发高高束起,活像一个俊俏的公子。

办事的次数多了,廖青玉也摸清楚了王府中的门道,知道从哪里出去方便些,哪些地方疏于职守,更便于藏着身份。

澄花院是个不小的地方,足足占了梅角街半条街的铺面,经营人尽皆知的皮肉生意,后门设在一处暗巷里,里面七拐八拐还有几处绕路口。

若是不常去的人,自然不知其中弯弯绕绕的隐蔽处,一者那暗巷多是一些不便透露身份的达官贵人为了眠花宿柳,但碍着自己的脸面只得从这里走,二者,便是留给那些家门严谨,规矩多的世家子弟,或是府中人来寻的偷香窃玉的浪荡子遁身用的。

眼前就有一处好戏,廖青玉拿着折扇站在澄花院门前,院里的老鸨倒也收拾的整洁,脸上擦着不少的粉面遮挡着脸上的细纹,挥舞着手里的粉帕子,一阵阵熏香顺着衣袖散播到外面。

饶是廖青玉站的远,也闻了个一清二楚,她嫌恶的扇着扇子往后躲了躲,那妇人也是心急,有这个阻拦的时辰,她家官人怕是早就从暗巷里走了。

“你再拦着我,小心我掀飞了你这院子,你这个粉面油头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敢拦着我,”妇人衣冠整齐,瞧着不知是那家的夫人,“竟做些伤天害理的腌臜事,下贱胚子,你让勾引我官人的狐媚子滚出来,小心我划烂她的脸。”

妇人说的蛮狠,身上的火气十足十的往外冒。

澄花院门口另一处的角落,跪着位消瘦的小姑娘,脸颊处一大块凹陷,身上的衣裙缝着好几处补丁,那补丁摞补丁,若是衣服破了,要想往上头添一添,补一补,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老鸨抽空看了一眼门口的小姑娘,眼里稍稍打量,便已有了想法。

衣着光鲜的贵妇人顺着老鸨的目光看过去,好几个小厮也拦不住,她直直冲着门口的人跑了过去,“啪”的一巴掌扇到那人脸上:“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上赶着往着地方跑。”

谁人也没反应过来,妇人竟会迁怒一个姑娘。

老鸨挥了挥帕子,面上挤着笑,周围的小厮一拥而上,齐力拦住了妇人。

“夫人,今日您气也撒了,这个时辰您官人怕是早就回府了,不如您回去好好问一问,我院里的姑娘可一个个都是值钱的宝贝,万不可容你糟蹋了,我让院里的龟公送你回去?”

妇人身上冒着火气,扬起手朝着面前人的脸上打了过去,那老鸨也不躲,直直迎了上去:“呸,什么东西,小心脏了我的手。”

老鸨就这么看着人走远,挑了挑眉头:“我呸,竟还不如我院里的姑娘,瞧着是个富贵人家,竟连官人的心都拢不住。”

脸上的巴掌印藏在粉面后面,老鸨出了气后,才慢慢朝着那姑娘走去,面上带着算计的精明笑意:“你多大了?”

那姑娘脸上还涨着疼,一只手捂着脸,若是仔细瞧,她眼里早就蓄满了泪,若是旁人再说一句,泪珠子早就落了下来。

廖青玉混迹在人群中,将扇子一折,围在澄花院门口的人群一哄而散,该进的进,该出的出,很快恢复了平常。

廖青玉顺着人群往里走,经过那个小姑娘身边后,只听见一句。

“鸢儿,我没有姓。”

“我院里的姑娘大都是苦命人,丧父丧母,卖身还债,或是高门大户里犯了事被夫人扭送到这里的,你又是为何?”

姑娘似是想起来自己的缘由,许是被刚才的贵夫人激了激,一时之间泪珠子再也收不住,一股脑往下落,言语哽咽:“我,我被人破了....身子,家里穷叫我来这里,说是还能买几个钱,我...我走投无路。”

廖青玉脚步一顿,往后看了一眼,低落的眸子动了动。

老鸨一听满意极了,伸了伸手,院里的龟公连连从胸口里掏出一锭银子。

老鸨拿在手里掂了掂,扔到了鸢儿脚下:“拿着吧。”

鸢儿颤抖着手,泪珠子打在银子上,她将银子收好后,连连磕头:“多谢妈妈收留。”

那老鸨忽的变了神色,眯着眼睛说道:“不过,你刚才也听到了,若是想好了入了我这澄花院,少不了刚才的冷嘲热讽,你面上挂的住?若是没想好,我再问问你,走还是留?”

鸢儿捏了捏手,手心里的银子硌着她,她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我留下。”

“既然想好了,便跟着我姓吧,昌鸢。”

廖青玉回头又看了一眼,带着青棠朝着厅里中央走:“别看了。”

青棠有些低落,嘟囔道:“她看起来很可怜,就这么进去了,怕是一辈子都出来,困在这里面。”

“澄花院每日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有人上赶着来,有人被迫来,你心再善,拦也拦不住。”

廖青玉瞧着迎上来的妈妈,挑了挑眉头。

妈妈胸口露着大半块皮肤,半圆白花花胸口漏在外头,脸上挂着练就出来的笑:“恩客第一次来?”

廖青玉也不瞒着,点了点头。

妈妈忽的笑了笑:“可是想要什么样的小倌?这几日有几位可出名了,松君、茗山,可是想要称心一点儿的,五申、柳林,若是貌美一些的,我带您过去看一看?”

青棠一顿,看了一眼廖青玉,脸上带着难言的神色。

廖青玉像是个常客似的,淡定的摇了摇头,盯着妈妈说道:“不要小倌,给我找个姑娘。”

“哎呦,原是这样。”

妈妈心知肚明,什么也不问,带着廖青玉往二楼走,嘴里念念有词:”恩客若是满意,日后定要常来。”

二楼往里走,有一处平台,廖青玉远远看着,那里站着一排姑娘,个个姿态不同,有的坦胸露乳,媚态尽显,有的清怜可人,惹人怜惜,有的泼辣......

“公子,可是要什么样的?”

廖青玉一番打量,都摇了摇头,眉头一挑看向妈妈:“听闻有个叫织锦的,我瞧瞧。”

“您说她啊,现下可不得空,”妈妈一顿,脸上笑意满满,压低了声音说道,“有恩客在呢。”

廖青玉抬起袖口,沉甸甸的金银压的往下垂:“我就要她。”

妈妈一见是大客,连忙引着廖青玉往屋子里走:“您先坐坐,我让她一会儿就来。”

雕花木门被重重地关上,廖青玉抬朝四周看去,外间布着张桌子,桌上摆着不知是酒还是茶,通着里间的珠帘重重垂了下来,廖青玉用折扇拨开,扭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厚厚的床幔落在两旁,靠近卧榻的还又半人高的木柜子。

廖青玉直直朝着那个柜子走过去,伸手忽的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些物件,她只看了一眼就转身去了一边。

青棠趴在门上附耳听着,屋外人来人往,来人的脚步声重了些,踩在外面的薄毯上沙沙作响,青棠皱眉往后躲了躲,听声音是进了隔壁的屋子。

廖青玉等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重重敲了敲。

“公子在否?奴进来了。”

青棠一直守在门边,闻声立即打开,与要进来的人直直对上,女子比青棠高些,皮肤白些。

四目相对,织锦看见屋子里的人,眸子里的媚意收了起来,额前垂下来的几缕头发随着跟进来的风晃了晃。

她迟疑过后,连忙关上了门。

双手紧紧扶着木门,不肯转身,闷声说道:“姑娘怎么来了?”

廖青玉放下扇子站起身,瞧见她的模样,又往后退了退:“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我记得的,红锦。”

织锦的手颤了颤,依旧不肯转身,抬起右手将头发别到耳后,才颤颤巍巍的转过身靠在门上。

“我..我不记得了。”

面前是旧人,脑海里是火光遍布,织锦抬手捂着自己的脸。

青棠眼疾手快将人扶了起来,挪到了椅子上。

廖青玉眼里真挚,抬手要拉面前人的手,却被躲了过去,她垂下黑漆漆的眼眸,攥了攥手心。

屋子里静了一瞬,织锦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终于开口道:“没被别人发现吧。”

廖青玉摇了摇头:“没有。”

她抬手终于拉住了织锦的手,看向她的眼睛:“我带你走。”

织锦有一瞬的动容,但也只有一瞬,她望着廖青玉的眸子里满是落寞,无力的摇了摇头:“我走不了,老鸨不肯给我给籍书。”

窗户吱呀吱呀的响,廖青玉的嘴里有些苦涩,她咬了咬舌头,渐尝出一丝血味:“我不能再将你留在这里,不能。”

织锦扑哧地笑了一声,她的年岁比廖青玉大了不少,廖青玉出生时,织锦还将她抱在怀里。

她是廖府的人,只恰好在出事前,宋婆婆带着她回了一趟外祖家,宋婆婆听到廖府出事后,将她留在舅舅家,自己一个人回京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廖青玉联系到她的时候,才知宋红锦早被舅家人卖到了澄花院。

廖青玉记得宋婆婆也是被家里人卖到廖府的,入府后因着得力能干,一直跟着她母亲,后来宋婆婆遇上了一个男人,成婚后不到一年,那个男人因为替人做事,不小心落到水里溺死了,那时宋婆婆已有了身孕,日日以泪洗面,是在她母亲劝解下才将孩子安心的生了下来。

“姑娘你也太心善了,不像我舅父,因着母亲靠山倒了便又将我卖了,”织锦不在意的笑了笑,又道:“姑娘也不必着急,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离不离的开也就那个样子,姑娘成婚的时候,我去看了。”

说着,织锦忽地哽咽起来,但不打岔却又继续说:“这么多年没见,都有些生疏了。”

“不,红锦,你一定要离开这里,你不能一辈子在这里蹉跎下去,我有办法你相信我。”

廖青玉两只手紧紧拽着织锦的手:“我未入京前给你写信,你也告诉过我,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不能不管你。”

织锦笑了笑,额前的头发又落了下来,她随意的用手抚上去。

“姑娘看我这副样子,可还是个良家人?”

廖青玉一时语塞,她忽地心缩了缩,不知道该说什么,思来想去,廖青玉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去大半个身子折下树枝,上面是今年新长出来的叶子,她一个一个撕掉了它们,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塞到宋红锦手里。

“你看,撕掉它们谁人知道原本是那棵树上的呢?”廖青玉说的真切,继续道,“你再看看,我是从哪里折下来的呢?”

“你是你,不是别人,你顾不上别人对你的看法。”

织锦低着头,眼泪落了下来,砸湿了那根青绿的枝条。

廖青玉一直看着她,许久之后,宋红锦点了点头,廖青玉瞬间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眼里透过门外想着事,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待日下事了,我亲自来找你。”

明天见哦,逆袭成长的宋红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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