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春桃梳理好头发,打开雕花木匣看了看,又合上了,取过一旁竹筒里插着的一根木簪挽起头发。
“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周怀林刚一间屋便瞅见了。
“就你眼尖。我过年的时候戴,配我的新衣服。”春桃笑睨他一眼:“听说银簪戴了久了,就不亮了。”
“没事,你安心戴就是!我买簪子的时候,老板说过,要是颜色发乌,可以免费去他铺子里清洗。”周怀林取过银簪给她换上,夸道:“好看!”
“对了夫君,我都忘记问了,这簪子多少钱?昨天桂香还问我来着,我都答不上话。”春桃整理着脑后的发丝,说:“夫君,你帮我看一下后面的头发,梳整齐了吗?”
周怀林又调整了一下发簪的位置,回道:“二两银子。”
“什么!”春桃猛地回身,她猜想过会很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可她却不想责怪周怀林,毕竟,这是他的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蓦地,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瞅着他问:“你哪儿来的钱?”
“你就不怀疑,是不是我藏的私房钱?”周怀林笑着搂住她的腰。
“你才不会呢!”春桃回的肯定。
一早上,周怀林的心就像是泡在蜜水里一般,他低头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尖:“我家娘子真是名花解语。”
“别想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蒙混过关。”春桃像是捏栓子一般,捏了下他的脸。
“成语用的也好。”他继续夸。
“哼!”春桃被他夸的笑弯了眉眼,却故作严肃的拍了下桌子,道:“快点老实交代!”
“娘子大人容禀!”周怀林还演上了。
他退后两步,拱手作揖,如见县令般微微躬身行礼。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春桃笑的花枝乱颤,靠在桌子边,捂着嘴朝他挥手:“你禀,禀吧!”
“话说那日,王员外府上的管家来报,言说主家失窃。我与赵磐、庞武,三人当即前往勘察现场,经过一番询问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真相。”
“什么?”春桃听的入迷,杏眼圆睁,急忙追问道。
“原是王员外府上的十一姨娘,里通外人,为自己的情郎大开方便之门。与情郎私会过后,那情郎顺手牵羊,盗走了财物。”
“啊?!”春桃转念间想到那两人的结局,又忙问:“你们抓到他了吗?”
“嗯。”周怀林见春桃被吓白了脸,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吓到你了?”
春桃回握住他的手,心有戚戚的摇摇头:“王员外都有那么多姨娘了,还要纳妾?我听说,那新抬进门的十一姨娘,才十五岁,王员外都奔六十了,真是……”
作孽!
“那情郎是客居在她家里的表哥,两人本是情投意合,来年便要成婚。岂料,她爹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烂债,听说王员外在找八字合适的姑娘,不问出身。一打听,他那闺女正正符合要求,又听人说光彩礼便有一百两,就这样,十一姨娘进了王员外府上。”
“她好可怜啊。”
“你看谁都可怜!”周怀林捏了下她的鼻尖,徐徐道:“人家精明着呢!当日是哭着闹着上了花轿,可没几日,王员外府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就让她迷了心。”
“那她为何还要找他表哥?”春桃不解道。
周怀林提醒她一句:“王员外纳妾是为了什么?”
“生儿子啊!”春桃脱口而出:“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呀!”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双手捂住嘴,眼神惊恐的望着周怀林,轻轻吞咽下口水:“她她她她,她……”
“对,就是想的那样。”周怀林点了点头:“借种生子。”
“她胆子也太大了吧?”
那十一姨娘眼见跟王员外生子无望,又怕时间一长会失宠,便起了借种的心思,这才又勾搭上了自己表哥,本想着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事办了。
谁想他那表哥也不是什么正派人,进出几次后,被屋子里那富丽的装饰晃花了心,才会在最后一次,偷盗博古架上的几个金玉摆件。
本想着逃去外地,可还没办好文书,便被逮个正着。
“这事办的迅速,也未声张。王员外便打赏我们一人五两银子。”感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嘛,便是为了封口。
“原来是这样啊。”春桃还是心软,迟疑一瞬,问道:“他们会怎么样?”
“王员外本想将十一姨娘沉塘,可那是前朝的旧例。如今国朝初立,皇后娘娘早已下旨废除了这项陋习。”周怀林轻拍着春桃背:“他二人已被移交县衙,交由县令审理。依照本朝律令,不会有生命危险,大概会被判流放,罚去苦寒之地服劳役。”
别人的事情,听过便过,听周怀林提起皇后娘娘,春桃脸上都在泛光,骄傲道:“皇后娘娘真是仙女下凡,不仅给咱老百姓带来了红薯、土豆跟玉米种子,还有许多菜蔬种子,活人无数,定能功德万世。更是关心世间女子生存,这么好的人,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她长命百岁,事事顺心。”说着,她双手合十面朝东方,拜了三拜,一脸虔诚。
时间进入腊月,便走到格外快。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冻豆腐;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这是孩童间传唱的一首歌谣。
腊八那天,天还未亮,春桃便轻手轻脚起身,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吵醒了周怀林。
快过年了,最近镇上小偷小摸的格外多,看出来了,小偷们也着急过年。他最近都很忙,春桃便想让他多睡会儿,连油灯都未点,抹黑穿好衣服下炕。
一出屋子,便觉得冷气将人紧紧的拢在怀里,她打个冷颤,哈了口热气在手心,快步走去厨房。
点上油灯,拿出昨天挑拣出来,洗好泡好的半舀子杂粮豆子,里面有红豆,糯米,红扁豆,花生等,泡了一夜,个个都胖了一圈。
没再淘洗,泡豆子的水颜色泛红,拣出一颗来,拇指搓着食指一掐,虽不能烂糊,但也一掐就碎,便是泡好了。
半舀子豆子直接倒入锅中,又从水瓮中舀了四瓢水,觉得水差不多了,盖上锅盖,点上柴火开始煮粥。
煮八宝粥的灶台边放着一个小竹筐,里面是清洗好的松籽仁,红枣,桃仁等,是一会八宝粥快煮好时,一起放进去煮的,可以增加口感和风味。
不一会儿白色水汽蒸腾,春桃打开旁边的锅盖,取来木盆,里面是半碗去壳的板栗,添上两瓢开水,压个盘子让它先浸泡着。
将洗好的红薯、南瓜切块,又将那天带回来的酱肘子从柜子里拿出来,肥肉连着瘦肉,一指宽的厚片,切几片下来放入小碗中,想了想,又从瓮中取了两个白面馒头,一并放进蒸笼里,放到旁边开水锅上,让它蒸着去。
看了下灶底的火,添上两根木柴,顺手用围裙擦了擦手。打开压板栗的盘子,水还有些烫手,她吹了吹热气,用竹笊篱将开水里面的板栗捞出来,指甲掐着板栗一角轻轻剥了下,能撕开,便说明泡好了。
春桃回身从瓮中舀出一瓢凉水,倒在捞出的板栗上,一颗颗还冒着热气。
这是老人流传下来的法子,这样一热一冷交替,板栗肉上这层外皮便极好剥下来。
春桃坐在灶前,炉火映的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拾出一颗板栗,指甲捏起着尾巴处翘起的一个小边,轻轻一撕,便能将微黄的生板栗肉完整的剥下来,剥好的板栗放入旁边空碗中。
春桃手下很麻利,不过一会儿,半碗生板栗便剥好了,用水淘洗一遍,洗掉细碎的亚麻色碎皮,将板栗倒进八宝粥中,推着勺子搅动两下,盖上锅盖,让翻滚的豆子们,继续咕嘟着去。
这八宝粥少说也要煮上一个时辰,才能煮的豆烂绵软,浓稠香甜。出锅前再加一点儿糖块,混着红枣和板栗本身的清甜,热乎乎,甜滋滋的,让人吃上一碗,还想再来一碗。
忙忙碌碌间,天光早已大亮。村子里鸡鸣狗吠,家家户户烟筒上白烟袅袅,一派乡野生气。
“爹,吃饭了!”春桃端着粥盆放到桌上,将朝东屋喊了声。
“哎,就来。”
“爷爷你坐好,我给你穿鞋。”
“爷爷的乖孙子嘞!真懂事!”
“咯咯咯……”
“夫君,吃饭了。”春桃走去炕边,周怀林反手搭在额头,遮住照进屋子的亮光,赖在炕上声音沉哑道:“娘子,什么时辰了?”
“还早,辰时初刻。”春桃摸了下他的额头:“没发烧,你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
周怀林意识还没清醒,自然地拉过春桃放在他额上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下:“不睡了,娘子早饭都做好了,我还睡着,像什么样子。”说着,他一下坐起身来。
突来的冷意,让周怀林打个激灵,人也跟着清醒几分。
春桃赶忙爬上炕,摸出暖在自己被窝里的棉袄给他披上:“早上冷,别着凉了。”
“娘子真好!”他一扭头,亲了下她,眼睛还是半睁着的,笑眯眯道。
这话,不是春桃的吗?好你个周怀林,学人精!
春桃轻拍了下他的背,笑嗔一句:“快穿衣服!”
小两口,黏在一起便起腻。
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色泽鲜亮,颜色暗红,浓稠的粥面露出一角金黄的板栗,吸满粥水的红枣趴在上面,胖乎乎的外皮饱满,间或可以看到小颗的坚果仁,点缀其中。
舀一勺放入口中,微微烫口的八宝粥,第一时间赶走晨起的寒冷,鲜甜绵软,口感软糯,牙齿轻轻一咬,碰到包含油脂的松子时,顿时满口生香,吃到稍稍脆韧的桃仁,又是另一种滋味,每一口,都有不同的惊喜。
甜滋滋的八宝粥喝在嘴里,开启一天的美好心情。
“三婶,我还要一碗!”栓子吃的头也不抬,一仰头,嘴角沾着红红的粥渍,春桃抬手给他擦了下,顺手用围裙擦了下手。盛好粥放到他桌前,轻声叮嘱道:“慢点吃,三婶煮的多,还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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