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病房很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偶尔翻书的声音。
夏蕤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梢。
她的头发刚洗过,半干地披在肩上。
“头发还没干透,别着凉了。”杨润琴说着,从抽屉里找出吹风机。
“妈,我自己来。”夏蕤接过吹风机,摸索着插头。
这时何以年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摸索的动作,自然地走到墙边:“插座在这里。”
“谢谢。”夏蕤循声把插头递过去。
吹风机的嗡鸣声响起,夏蕤笨拙地吹着头发。
有一缕头发总是从指间滑落,她试了几次都没抓好。
“需要帮忙吗?”何以年问。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声音平静。
夏蕤犹豫了一下,关掉吹风机:“那就麻烦你了。”
何以年接过吹风机,站在她身后。
他的动作很利落,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热风保持在一个舒适的距离。
“温度合适吗?”
“刚好。”
杨润琴在一旁整理衣物,看着这一幕,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注意到何以年动作很熟练,手指灵活地拨动着发丝,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妹妹。
“何以年很会照顾人。”杨润琴笑着说。
何以年手上的动作没停,笑了笑没解释。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很快,头发吹干了。夏蕤摸了摸蓬松的发丝,心情很好:“谢谢你。我都好久没把头发吹得这么顺了。”
她从枕头下摸出个旧发夹:“能帮我把刘海夹起来吗?总是挡眼睛。”
何以年接过发夹,是个简单的蓝色缎面发夹,边缘已经有点磨损。他小心地帮她别好刘海,动作很轻。
“好了。”
夏蕤摸了摸发夹,笑了:“这个发夹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她说蓝色很适合我,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了,但戴着它总觉得她还在身边。”
她的语气很坦然,像是在分享一个温暖的回忆。
“你朋友说得对,蓝色很适合你。”何以年说。这不是客套,蓝色的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了。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
吹干了头发,夏蕤躺回床上听歌。
而何以年回到床边,继续看他的书。
傍晚时分,杨润琴送来了晚餐。
今天的菜色是清炒山药、蒸蛋,还有一份紫菜汤。
杨润琴瞥见隔壁床的何以年,这个男生模样很年轻,又有礼貌,却日渐消瘦,还没家人陪护他。
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是于心不忍。
于是她招呼何以年:“小何。”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何以年的称呼都已经变得亲昵了起来。
“小何,过来一起吃吧。”
何以年礼貌拒绝:“谢谢阿姨,但是待会儿有人给我送吃的。”
杨润琴说:“哎呀,那怎么比得上这些呢,这是我亲手做的,有营养,也好吃。”
夏蕤也说:“何以年,你来吧,我妈做饭真的很好吃。”
何以年也不推辞了,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跟她一起吃。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吃饭。
非常正式地吃饭。
夏蕤摸索着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勺蒸蛋。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确认不会洒出来。
"今天的蒸蛋不错。"她说。
何以年正在喝汤,闻言应了一声:"嗯,挺嫩的。"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传来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夏蕤夹山药时不小心掉了一块在桌上,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尝试。
"要我帮你夹菜吗?"何以年问。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不用,"夏蕤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继续摸索着吃饭,动作虽然慢,但很坚持。
何以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她差点碰倒水杯时,不动声色地把杯子往旁边挪了挪。
吃完饭,杨润琴收拾好餐具,对夏蕤说:"蕤蕤,妈妈去楼下买点水果,很快回来。"
"好。"夏蕤点头。
病房里又剩下两个人。
夏蕤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敲着床沿,像是在打拍子。
"你在听什么?"何以年问。他注意到她戴着耳机。
"你下载的那首钢琴曲,"夏蕤摘下一边耳机,"第三首,很好听。"
"那首是德彪西的《月光》。"
"月光啊..."夏蕤若有所思,"名字好听,歌也好听。”
她重新戴好耳机,安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如果能看见现在的月光就好了。"
窗外,冬日的月亮刚刚升起,清冷的光辉洒在窗台上。
"今晚的月亮很亮。"何以年说。
"是吗?"夏蕤转向窗户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真好。"
这时护士进来送药,看见夏蕤发间的蓝色发夹,随口说:"发夹很漂亮。"
"谢谢。"夏蕤摸了摸发夹,"是一个朋友帮我戴的。"
她说得自然,何以年也接得自然:"举手之劳。"
护士离开后,夏蕤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那首《春光葳蕤》,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能教我怎么拉小提琴吗?就最简单的部分就行。"
她的语气带着试探,又带着期待。
何以年沉默片刻,回答:"好。等你好些了,我可以教你。"
夏蕤说:“好。”
说完之后,她又笑了。
何以年:“笑什么?”
夏蕤说:“没有,就是笑我们约定了好多好多,但是我能不能看见都不知道,约定也是履行不了的吧!”
“会实现的。”何以年说:“神会保护你。”
夜深了,医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一方微弱的光亮。
夏蕤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窸窣的响声。
"睡不着?"隔壁床传来何以年压低的声音。
"嗯。"夏蕤轻声回应,"白天睡太多了。"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规律运作的声音。
过了会儿,夏蕤又翻了个身。
"要不要听个无聊的故事?"何以年突然问。
"什么故事?"
"关于我小学时养过的一只仓鼠。"
夏蕤往他的方向侧了侧身:"你说。"
"那只仓鼠特别能逃,"何以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笑意,"每次打开笼子喂食,它就会趁机溜出来。有一次它躲进沙发底下,我找了整整一个下午。"
"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它在沙发缝里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夏蕤轻轻笑了:"听起来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后来它老了,毛色都变浅了。"何以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一天早上,我发现它在跑轮旁安静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
"对不起,"夏蕤小声说,"让你想起难过的事。"
"没关系,"何以年顿了顿,"其实现在想起来,更多的是记得它偷瓜子时的机灵模样。"
窗外传来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又渐渐远去。
"我小时候也养过宠物,"夏蕤说,"是只白色的流浪猫。它总是蹲在窗台上看我画画,有时候还会用爪子扒拉我的画笔。"
"现在呢?"
"送给我姑姑养了。"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不过我后来长大了一些的时候,又养了一只小狗,那只小狗现在还在老家,我爷爷带着它。"
“你想你的小狗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听出来了。”
“我的确想它了,这么久没有回家看它,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忘记我。”
“它不会忘记你的。”
“你以后会忘记我吗?”
“嗯?”何以年轻笑出声:“话题这么跳脱吗?”
“也还行吧,就是有感而发。”
何以年说:“不会忘记。”
“可是我们的未来那么长。”
“那也忘不了。”
夏蕤很满意何以年的回答,她轻轻扬起了嘴角,很轻地说:“我也不会忘记你的,何以年。”
月光慢慢移动,从一张床移到另一张床。
"睡吧,"何以年说,"明天还要做检查。"
"嗯,"夏蕤拉好被子,"晚安。"
"晚安。"
夜色深沉,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在这个冬夜里,知道不远处有另一个醒着的人陪着自己,就让漫长的夜晚不再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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