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午后的病房很安静,只有空调的低鸣和偶尔翻书的声音。

夏蕤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梢。

她的头发刚洗过,半干地披在肩上。

“头发还没干透,别着凉了。”杨润琴说着,从抽屉里找出吹风机。

“妈,我自己来。”夏蕤接过吹风机,摸索着插头。

这时何以年正好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她摸索的动作,自然地走到墙边:“插座在这里。”

“谢谢。”夏蕤循声把插头递过去。

吹风机的嗡鸣声响起,夏蕤笨拙地吹着头发。

有一缕头发总是从指间滑落,她试了几次都没抓好。

“需要帮忙吗?”何以年问。

他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声音平静。

夏蕤犹豫了一下,关掉吹风机:“那就麻烦你了。”

何以年接过吹风机,站在她身后。

他的动作很利落,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热风保持在一个舒适的距离。

“温度合适吗?”

“刚好。”

杨润琴在一旁整理衣物,看着这一幕,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注意到何以年动作很熟练,手指灵活地拨动着发丝,像是在照顾自己的妹妹。

“何以年很会照顾人。”杨润琴笑着说。

何以年手上的动作没停,笑了笑没解释。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很快,头发吹干了。夏蕤摸了摸蓬松的发丝,心情很好:“谢谢你。我都好久没把头发吹得这么顺了。”

她从枕头下摸出个旧发夹:“能帮我把刘海夹起来吗?总是挡眼睛。”

何以年接过发夹,是个简单的蓝色缎面发夹,边缘已经有点磨损。他小心地帮她别好刘海,动作很轻。

“好了。”

夏蕤摸了摸发夹,笑了:“这个发夹是我最好的朋友送的。她说蓝色很适合我,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了,但戴着它总觉得她还在身边。”

她的语气很坦然,像是在分享一个温暖的回忆。

“你朋友说得对,蓝色很适合你。”何以年说。这不是客套,蓝色的确衬得她的肤色更白了。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斑。

吹干了头发,夏蕤躺回床上听歌。

而何以年回到床边,继续看他的书。

傍晚时分,杨润琴送来了晚餐。

今天的菜色是清炒山药、蒸蛋,还有一份紫菜汤。

杨润琴瞥见隔壁床的何以年,这个男生模样很年轻,又有礼貌,却日渐消瘦,还没家人陪护他。

作为一个母亲,实在是于心不忍。

于是她招呼何以年:“小何。”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何以年的称呼都已经变得亲昵了起来。

“小何,过来一起吃吧。”

何以年礼貌拒绝:“谢谢阿姨,但是待会儿有人给我送吃的。”

杨润琴说:“哎呀,那怎么比得上这些呢,这是我亲手做的,有营养,也好吃。”

夏蕤也说:“何以年,你来吧,我妈做饭真的很好吃。”

何以年也不推辞了,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跟她一起吃。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她吃饭。

非常正式地吃饭。

夏蕤摸索着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勺蒸蛋。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要确认不会洒出来。

"今天的蒸蛋不错。"她说。

何以年正在喝汤,闻言应了一声:"嗯,挺嫩的。"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传来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夏蕤夹山药时不小心掉了一块在桌上,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尝试。

"要我帮你夹菜吗?"何以年问。他的语气很平常,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不用,"夏蕤摇头,"我自己可以。"

她继续摸索着吃饭,动作虽然慢,但很坚持。

何以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她差点碰倒水杯时,不动声色地把杯子往旁边挪了挪。

吃完饭,杨润琴收拾好餐具,对夏蕤说:"蕤蕤,妈妈去楼下买点水果,很快回来。"

"好。"夏蕤点头。

病房里又剩下两个人。

夏蕤靠在床头,手指轻轻敲着床沿,像是在打拍子。

"你在听什么?"何以年问。他注意到她戴着耳机。

"你下载的那首钢琴曲,"夏蕤摘下一边耳机,"第三首,很好听。"

"那首是德彪西的《月光》。"

"月光啊..."夏蕤若有所思,"名字好听,歌也好听。”

她重新戴好耳机,安静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如果能看见现在的月光就好了。"

窗外,冬日的月亮刚刚升起,清冷的光辉洒在窗台上。

"今晚的月亮很亮。"何以年说。

"是吗?"夏蕤转向窗户的方向,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真好。"

这时护士进来送药,看见夏蕤发间的蓝色发夹,随口说:"发夹很漂亮。"

"谢谢。"夏蕤摸了摸发夹,"是一个朋友帮我戴的。"

她说得自然,何以年也接得自然:"举手之劳。"

护士离开后,夏蕤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那首《春光葳蕤》,如果...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能教我怎么拉小提琴吗?就最简单的部分就行。"

她的语气带着试探,又带着期待。

何以年沉默片刻,回答:"好。等你好些了,我可以教你。"

夏蕤说:“好。”

说完之后,她又笑了。

何以年:“笑什么?”

夏蕤说:“没有,就是笑我们约定了好多好多,但是我能不能看见都不知道,约定也是履行不了的吧!”

“会实现的。”何以年说:“神会保护你。”

夜深了,医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病房地板上投下一方微弱的光亮。

夏蕤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窸窣的响声。

"睡不着?"隔壁床传来何以年压低的声音。

"嗯。"夏蕤轻声回应,"白天睡太多了。"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空调规律运作的声音。

过了会儿,夏蕤又翻了个身。

"要不要听个无聊的故事?"何以年突然问。

"什么故事?"

"关于我小学时养过的一只仓鼠。"

夏蕤往他的方向侧了侧身:"你说。"

"那只仓鼠特别能逃,"何以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笑意,"每次打开笼子喂食,它就会趁机溜出来。有一次它躲进沙发底下,我找了整整一个下午。"

"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它在沙发缝里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我们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夏蕤轻轻笑了:"听起来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后来它老了,毛色都变浅了。"何以年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一天早上,我发现它在跑轮旁安静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病房里安静了片刻。

"对不起,"夏蕤小声说,"让你想起难过的事。"

"没关系,"何以年顿了顿,"其实现在想起来,更多的是记得它偷瓜子时的机灵模样。"

窗外传来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又渐渐远去。

"我小时候也养过宠物,"夏蕤说,"是只白色的流浪猫。它总是蹲在窗台上看我画画,有时候还会用爪子扒拉我的画笔。"

"现在呢?"

"送给我姑姑养了。"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不过我后来长大了一些的时候,又养了一只小狗,那只小狗现在还在老家,我爷爷带着它。"

“你想你的小狗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听出来了。”

“我的确想它了,这么久没有回家看它,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忘记我。”

“它不会忘记你的。”

“你以后会忘记我吗?”

“嗯?”何以年轻笑出声:“话题这么跳脱吗?”

“也还行吧,就是有感而发。”

何以年说:“不会忘记。”

“可是我们的未来那么长。”

“那也忘不了。”

夏蕤很满意何以年的回答,她轻轻扬起了嘴角,很轻地说:“我也不会忘记你的,何以年。”

月光慢慢移动,从一张床移到另一张床。

"睡吧,"何以年说,"明天还要做检查。"

"嗯,"夏蕤拉好被子,"晚安。"

"晚安。"

夜色深沉,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在这个冬夜里,知道不远处有另一个醒着的人陪着自己,就让漫长的夜晚不再那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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