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号这天,北川城飘着细碎的雪花,却丝毫没影响病房里的暖意。
天刚蒙蒙亮,夏蕤就听见爷爷那熟悉的大嗓门在走廊里响起。
“我家蕤蕤呢?寿星在哪儿呢?”
夏洛章带着满身寒气走进来,花白的眉毛上还沾着雪珠。
他一把抱住孙女,从怀里掏出个还温乎的布包:“快,爷爷排了俩小时队买的豆汁儿和焦圈,就惦记你这口呢!”
夏际和杨润琴相视一笑,也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一套质感极佳的画笔和画册。
“等蕤蕤好了,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夏蕤摸着那些熟悉的工具,眼眶微热。
这时,她也听见何以年轻声说:“生日快乐。”
“谢谢。”她说。
傍晚,杨润琴捧来一个精致的蛋糕,上面插着十八根蜡烛。
烛光摇曳中,爷爷带头唱起生日歌,夏际和杨润琴跟着唱,最后,那个清润的男声也加入进来。
“许愿吧,蕤蕤。”杨润琴柔声说。
夏蕤双手合十,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轻颤。
她许了很久,久到蜡烛都快燃尽。
吹灭蜡烛后,爷爷迫不及待地切蛋糕。
欢声笑语中,夏蕤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伸手。”何以年的声音很近。
她依言伸手,却只等到他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发顶,极轻地揉了揉。
“这就是我的礼物。”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郑重,“我祈愿神会守护你。”
夏蕤怔了怔,虽然不太理解这份抽象礼物的含义,还是扬起真诚的笑容:“谢谢你的礼物!”
夜深了,家人们陆续离开。
夏蕤躺在床上,还在回味那个落在发顶的轻柔触摸,和那句带着体温的祈愿。
第二天清晨,主治医生罕见地亲自来到病房,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夏蕤,好消息,有合适的眼角膜供体了,经过综合评估,决定优先安排给你。如果一切顺利,下周就可以手术。”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杨润琴的眼泪夺眶而出,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夏际背过身去,肩膀微微颤抖。
就连见惯风雨的夏洛章也红了眼眶,连声念叨:“太好了…太好了…”
最激动的是杨润琴:“我就知道那个平安符有用,那个平安符果然有用!”
夏蕤呆呆地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角。
三个多月的等待,无数次失望,她几乎已经不敢期待这份幸运会降临。
所以比起开心,她第一反应是大脑空白,无法做出反应。
隔壁床的何以年,此时此刻安静地坐在光影里,朝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哪怕她压根就看不见。
窗外,雪停了,一缕罕见的冬日阳光穿透云层,正好落在她颤抖的眼睫上。
病房里陷入一种喜悦的忙乱。
杨润琴激动地翻找着手术同意书,夏际立即开始打电话调整工作安排,夏洛章则不停地向医生确认手术细节。
在一片嘈杂中,夏蕤却异常安静。
她摸索着扶住床沿,慢慢站起身,朝着隔壁床的方向走了两步。
“何以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快你就能看见春天了。”
“啊!!!”夏蕤缓了大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就可以看见了!!何以年,等到春天的时候,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出院了!”
何以年笑着说:“恭喜,我就知道神会保护你的吧。”
护士进来给夏蕤做术前检查。
量血压时,护士惊讶地说:“心率有点快,是太紧张了吗?”
夏蕤轻轻摇头,却说不出原因。
整个上午,医护人员进进出出,详细交代手术注意事项。
夏蕤认真听着,手指却一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随身听。
午饭后,趁着家人去医生办公室的空档,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何以年,”夏蕤突然开口,“等我做完手术,第一个想看见的人是你。”
隔壁床传来轻微的响动,过了片刻,他才回应:“为什么?”
“因为……”她顿了顿,“我想知道,在我最黑暗的时光里,一直陪着我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子。”
窗外传来麻雀的啁啾声,伴随着这个未竟的回答。
“你会知道的。”最终,他轻声说。
杨润琴回来后,开始整理住院的物品。
她从柜子里取出那本盲文诗集,夏蕤却摇摇头:“妈,帮我收起来吧。等我眼睛好了,我想用看的。”
这句话让杨润琴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连连点头:“好,好,妈妈都给你收着。”
傍晚时分,夏蕤突然想起什么,摸索着从枕头下取出那枚平安符。
红色的平安符已经有些磨损,但依然带着美好的祝愿。
她握紧平安符,激动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夜幕降临,夏蕤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明天就要手术了,期待与不安交织在心头。
何以年看出来她的激动,笑着问:“是不是心情很好?”
“嗯,期待得睡不着,只想着明天啊,快点来吧。”
“那我给你拉小提琴吧。”
“好啊!”夏蕤从病床上坐起来,问他:“你给我拉什么。”
何以年没回答,只是拿起了小提琴,而后传来悠扬的琴声。
夏蕤听出来了。
是那首未完成的《春光葳蕤》。
这一次,他拉得格外缓慢,夏蕤安静地听着,在这熟悉的旋律中,渐渐平静下来。
琴声止息时,夜已深了。
“听完就睡觉吧。”何以年收了琴。
“但我还是睡不着。”
“这么激动啊?”
“对啊,想再看一遍这个世界,想看看天空,看看花,看看爸妈,看看爷爷,还有……”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看你长什么样。”
“……”何以年说:“你怎么这么期待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就是想知道嘛。”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孩子般的撒娇。
何以年说:“可能会让你失望的。”
“不会失望。”
“也许真的长光头强那样呢?”
“光头也喜欢!”
何以年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说:“很晚了,该睡觉了。”
“好,晚安。”她说,“明天见。”
“明天见。”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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