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延已经三天没有上朝了,朝中明面上一切如常,暗里则风言风语渐起,尽是说他惹了圣怒,失了圣心。
前段时间才刚升起的初日多少人紧着巴结的宁远将军,转眼便已有不少人开始唱起日落了。
而京中,街角巷弄,关于新任宁远将军和云烟郡主的流言话本也开始传的有鼻子有眼,背后少不得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
再硬的盔甲也挡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夏延索性不去理会。
他告假确是为了春意不假,只是并非什么街巷话本所说的情思郁结成疾。
春意失踪了。
前一天才刚册封的和亲郡主,第二天就没了人影,简直荒谬。
北漠的使者团此刻可是都还在京中呢,纵使是战败前来求和,让人家知道大胤连个郡主都看不住,就这么失踪了,大胤的国威何在?
圣上听到消息,龙颜大怒,在御书房直接就摔了砚台,墨溅到夏延脸上,他丝毫未避,整个人仍是一动不动在御桌前跪的笔直。
刚升上去的官险些就被摘了帽子,还是太子及时赶到在一旁说情,才勉强压住了圣上的怒火,只责令夏延速速找到阮春意。
夏延叩首领命,而后起身同太子一起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往宫外走的路上,太子几次斜了眼看他,看他脸上的墨痕渐渐干涸,眼神也跟着像是枯了的砚。
挣扎了许久,最后太子还是稍稍靠近他,试探着低声开口问,“延兄,你同我交句底,令妹失踪到底是真,还是...”
不是他不信他,只是幼时起来的交情,这么多年来夏延对于他家义妹那些明里暗里的情愫他也都看在眼里。
再加上春意失踪的时机着实巧的过分,这种种联系起来,他也顶不真夏延会不会真的糊涂做那些个欺君之事。
夏延眸色沉沉,盛满了风雨将来前的黑云,而后摇了摇头,“不是。”
且不说这是欺君之罪,就算他真有这想法,春意...怕是也不会同意。
心里忽然漫上一点苦涩,夏延眼角一软透出一点无力,随即那点苦又很快被不安覆盖。
也不知她现在在哪。
思及此,脚下步子迈大,速度愈发快,太子在一旁也不由得跟着提速,险些要小跑。
只是一出宫门,还不等他多说几句,夏延就一翻身上了马,朝他一行礼便扬鞭去了。
他脸上的墨迹都还未擦,眼神却是坚毅,看起来有点可笑却是让太子也怔住了。
“诶,你的脸…”太子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便只剩下宫门口的旧时尘土和一个已远去的背影。
手定定空悬一会,而后有些无奈的收回,太子摇摇头,“也是个情种。”
只是用情深,未必就是好事。
有侍从上前低声询问。又看了一眼夏延离去的方向,太子叹口气,抬步先行,“回太子府。”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那不安分的三弟估计不多时便要得消息,就算不敢大张旗鼓,暗地里的小绊子估计不会少。
还有朝中那些个不安分的…太子眼神暗了暗,都得好好收拾一番。
头昏昏沉沉,隐约有水落下的滴答声,一下一下的,拨动着阮春意的神经,总算是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刚一动脖子,跟着就是一股又麻又疼,想起最后落在后脖处的那记手刀,昏迷前的画面渐渐浮现出来。
明觉寺依山而建,阮春意在周围稍微晃了一会,甚至还找到了一处溪湖,上流山石间细细的眼有泉水汩汩往外冒,最后向下荡出一小片明镜。
草木的清香携着水汽弥散在空中,深吸一口,倒是让人心情大好。
暂时放下那些烦心事还有不确定的未来,春意深呼吸两下,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安静。
直到一股血腥味跟在草木香后不期然钻入鼻腔。
瞬间睁开眼,脑海里的弦立马绷紧,略一思索,阮春意小心的找了处山石躲着,跟着敛了气息。
有打斗声愈来愈近,春意不由得呼吸更轻,而后按耐不住好奇悄咪咪露出一只眼睛瞧情况。
话本子里土匪之流的标志性刀疤,一胖一瘦但是丑的大同小异两个头陀正在围攻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子。
那男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破了几处了,不少地方沾了尘,还有些地方洇出血色,整个人更显得狼狈,像是已经同这两人打斗了有一阵了。
二打一,不公平。春意心里小小嘟囔一句,而后更加小心的缩了脑袋,免得被发现。
水星舟勉强招架着两个人的围攻,一边要防止争缠中另一个人偷袭,一边又试图找机会想脱身,分身乏术下,被“瘦头陀”找了机会划了腿。
当下就见了红,水星舟眉头一皱,一旁偷看的春意也跟着心头一紧。
水星舟调整了呼吸,试图提起力气再战,可是视线却渐渐开始模糊起来,伤口处传来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下药!
意识到不好,当下不顾打斗,一个飞身就要脱离,情急没了防备,身上登时又多了几道伤。
水星舟拉开距离想尽快离开,只是药效已起,勉强运功反倒是加速晕的更快,最后春意默默看着那人被五花大绑了个严严实实。
像是这时节正当季的大闸蟹。
在心里给那人捏了一把冷汗,默默念叨两句保佑他一下,为免被牵连,她小步后撤正想默默离开,脚下忽的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心里一个咯噔,春意瞧那边两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又松了一口气,随即慢慢地把脑袋缩回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完全放下心,一个侧身冷不防就跟身后逼近的黑影撞了个面对面。
手刀落到脖颈那一刻,春意的手跟着失了力气,方才扯下的香囊顺着衣袖落到地上被乱草掩盖。
…
意识渐渐回笼,脑海里草草又过了一遍来龙去脉,春意这才收回心思开始抬头查看周围的环境。
四面门窗都被封死,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唯一能注意到的就是屋顶破了的洞,有月光顺着缝隙投到屋子里勉强提供一点亮堂,也不知道她到底晕了多久。
破洞边缘还在往下滴水,像是刚下过雨不久。
手被压迫的时间太久,有些酸麻,春意试着动了动,却没有料想之中的束缚感。想来也是,一个一记手刀就能倒下的人,哪能有什么威胁,绑上也是浪费绳子。
撇撇嘴,撑着起了身,春意皱着眉又活动了两下脖子。那两人就把她往地上随意一丢,就着别扭的姿势这么晕了不知多久,现在身上都是酸疼的。
略略活动了一下身体,却在探出去脚的第一下就落偏了位置,而后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有人?春意被吓了一跳,先是慌了下神,而后才借着月光勉强辨出黑暗中一团人形。
哦,那个倒霉蛋。
不对,她才更倒霉吧,就是去散个心,还被牵连直接被绑了。
不然这时候她该在尚书府,丹若应该备了今个新鲜的栗子糕。而不是现在被抓到这个又黑又冷的小破屋,还肚中空空。
春意扁了嘴摸了摸肚子,精神不集中,跟着不期然又踩了那人一脚。
正中伤口,水星舟脑海里白光一闪又是一声痛哼,而后强忍着咬牙切齿,“踩够了吗?”
春意连忙收回脚,而后在离那人半人远的位置坐下来,感受着那人的不快气息,又默默挪远了一点点,“够了。”
水星舟疼着疼着忽的被气笑了,“平白踩了我两下,”还是正中痛处那种,“不道歉?”
春意知理亏,不情不愿说了一句对不起,而后哼哼唧唧开始回嘴,“那我还是无妄之灾呢,那两人明明是抓你的,最后连累我也被关在这里。”
“连累?你当时在附近?”虽然刚才被这人踩的脑袋昏昏,但是水星舟还是敏锐捉到了关键词。
“啊,我在石头后面躲着来着…”到后面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一口淤血堵在喉头,水星舟顿时更加难受,合着这人眼看着自己被抓。
越想越堵,索性闭了眼养神不想理她。
听他沉默,春意缩缩身子抱成一团,试着开口为自己澄清,“不是我不救你,我是真的不会武功。”一记手刀就能抓回来的人,能有多强。
夏延从前练武时她倒是常在一旁看着,但是就算记得一招半式,真的遇上这种情况,那三拳两脚也是不顶用的。
那你就不会放信号...算了这人想来也想不到这茬,毕竟偷看也能被抓。思及此,水星舟默默又闭了嘴。
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被嫌弃,春意饿意携着委屈一齐上来,当下也住了口,默默缩成更小的一团。
虽然她不是很想去和亲,但是也不必就被绑架了吧。
也不知道丹若什么时候能发现她不见,能不能找到那个香囊。
越想越多,春意默默叹气,却与一旁一声哼重合。
嗯?春意一脸懵的转身,就看见黑暗里那人脸上隐隐有些晶亮亮的水珠,像是疼出的冷汗。
往上看了一眼,屋顶破了的地方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水,一旁的人半死不活靠在墙上,腿上的伤口正对着屋顶的破洞,落滴水就疼的皱皱眉,不时一声痛哼。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她有点想笑。
春意好心伸腿过去,默默使力把那人的腿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上面的持续性伤害。
而后看着那伤口,春意想了半晌,还是觉得见死要救,于是往那人身边凑了凑。
察觉到气息靠近,水星舟:…
本来准备从身上撕块布条下来帮他包扎一下,但奈何这身衣服丝线织得细密,春意使劲扯了两下,愣是撕不动。
歪了脑袋思索了一瞬,春意眼神一转就把手探到了旁边那人身上。
水星舟这会身上药劲还没过,察觉到旁边人先是往他这边来,随即在自己身上摸索两下而后便手直接要往他身上来…
本来惨白着的脸愣是冲上来了血色,又羞又恼,低低吼道,“你干什么!”
不是说大胤女子谨守礼法的吗,这怎么比他们北漠的女子更开放。
那句话怎么说的,成何体统!
阮春意撇撇嘴,而后直接一用力,随即很顺畅的撕下来一条布,又在他眼前使劲晃了晃,想什么呢。
帮他把腿上的伤口稍微清理了一下,然后用布条一圈圈缠起来,算是简单的包扎。
鉴于刚才这人对她的人品的“诬陷”,春意没好气的在收尾的时候用了点力气缠的紧了些,而后又打了一个死结。
伤口吃疼,水星舟倒吸一口气,但是自知理亏闭了嘴不敢吭声。
这女人下手好重。
水星舟:嘶,这女人下手好重,好凶。
春意(乖巧一笑,随即在伤口处补上一脚)
水星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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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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