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知希听后起身,步伐轻盈地走向大片光里。南照抬起的眼中映着那背影,也亮了几分。
室内寒气还未散尽,殿里总觉得寒津津的,不如在这暖阳里找些乐子。院中摆了两个投壶,桌上放了十支红杆的箭矢,看着是为投壶特制的。
二人走到阳光下,颜知希偏头去看了身边的南照,道:“陪本宫投壶吧。”
白晴会意地将十支箭分成五五两份,以木盘托着送到了二人面前的石桌上。她笑盈盈道:“两人比试是有趣些,不过没有彩头总是有些寡淡的。”
颜知希正拿了支箭在手里,试着瞄了瞄距离,听闻这话故意将南照整身打量,好似真的在估算价值般道:“他有什么可输给本宫的?难不成要拿他自己做彩头?”
这话逗得白晴掩面低笑,南照虽然面色上没什么大变,却在微微偏开的目光中存了些不好意思。
“一人五支箭,中多者获胜。”颜知希已经能清楚地察觉他任何神色变化,也不准备再捉弄:“谁先来?”
南照没得到推脱拒绝的机会,也便怀着不得不从的侥幸,允许自己浅尝这份欢娱。他颔首道:“公主先来。”
如此抉择在颜知希意料之内,她手中早已经拈着箭,抬臂在身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投壶,缓缓调整着方向。
一只箭矢被抛出,在明亮的光下画出一道弧线,当啷一声准确地落入了远处的壶中。
第一矢中壶,虽然一冬未曾上手,但是准头还在。颜知希有些得意地转过身来看,眼中亮盈盈地倒映着四周景物,将她的笑容也衬得明媚。
春日的暖阳本就令人心旷,南照刚刚松动了一身戒备,眼中就乍然映入了这样的面庞,似乎每一缕阳光都在眷恋这个公主,四周明艳动人,那眉目间充盈着温馨,比日光更能点亮照拂人心。
他的思绪一时停滞,不可自拔坠入了时间的回溯,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时的长豫公主拎着一盏灯站在他面前,漆黑透彻的桃花眼中映着唯一的光亮,秀丽的脸庞在微光中朦胧着。似普济之神来救赎困苦般,将那盏灯递了过来。
南照从她手里接过灯,似乎世间只剩下那几步的光亮容身。他满身血迹地跪在雪里,本快坠入深渊的心,添了不由己的仰望,却寸步难行去追随。
可如此春日下,颜知希这一回眸,分明说着她在人间,在触手可及的面前。
刹那间,南照忽然觉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似乎那份仰望不再纯粹,却仍在心中熠熠生辉。
“公主,太皇太后送了东西过来,您过目。”正这时,穆云自院门一路快步进来,手里捧了个木匣子。
南照在突出起来的声音中回过神 ,垂首快速眨了慌乱的眼睛,忍耐着心墙一点点瓦解的悸动。
“到你了。”颜知希轻快道了一句,提醒该做轮换,随后分了神去看向院门。
时至此刻,南照竟也暗暗升起些憧憬,情愿时光永远停在这春日。他自托盘里拾起一支箭,看了远处的投壶,慢慢平复了心绪。
这等距离实在不算什么,不过他还是佯装估算,不忍扫了公主的意趣。
穆云已将匣子交与白晴,又道:“三日后城郊万和寺祈福,太皇太后想让公主同去。”
白晴顺势打开匣子,近前几步呈给自家公主:“公主,是一红一蓝两块宝玉”
都知道长豫公主喜爱珍宝,太皇太后定然也记着这个孙女,有什么好的都送来。
“去回禀太皇太后,本宫同去。”颜知希说着,偏头看了眼那两块玉,发觉果真是上好的宝石。灵光半透很是温润,朱色如火霞、蓝色如碧潭。
她的心思全在投壶上,一时想不起做什么合适,便随口道:“收起来吧,等来日找玉匠巧思一下,做对儿物件儿。”
话音刚落,金属触碰声忽然入耳,原本空着的投壶里已然多了支箭。
颜知希往刚投中的人看去,南照明明只是神色温和的立在那里,她却总品出与往日有几分不同,似乎刻意藏着浅浅的欢幸,却从眼中流露出来。
如此身手了得的人能投中是常理,可她还是满意轻笑,又拿起一支箭。
白晴合了匣子正往回走,见穆云还立在院里,她看了已然自顾玩乐的公主,便向人走去准备问一问。
“怎么?”她低声询问,却见人面色上忽然多了些神秘的笑意,下一刻竟然从背后抽出了几支开得正好的迎春花来。
穆云动作迅速隐蔽,只将那些花儿塞到了面前不知所措的人的手里,看着比儿时背着父母偷吃了糖还要得意。
“你......”白晴脸色瞬间一红,紧张地往身后看了看,见公主没有察觉,她抬手在穆云胳膊上打了一掌,娇嗔道:“没正形!”
那送了花的人挨了一下也不躲开,咧嘴一笑这才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白晴又看了看手里开得正盛的花,佯装的怒意退去,眼中慢慢多了些欢喜。她咬了嘴唇去掩盖笑意,又往院中投壶的两人看了,把花护好才出了院子。
“不错嘛。”红箭在壶口转过落入,两只投壶里都有了四支箭,谁都没有落空。颜知希看着身边的人,她很喜欢南照这样不动声色,却事事成竹在胸的样子。
南照这会儿目色里悄然多了些活络,已能见明显藏了些别的心思:“公主...当真不要些彩头?”
他在这样的氛围中有些沉迷,甚至难以控制想更近一步的心,宛若冰潭在春日不得不融化,是天时使然,不由人为。
一直不苟言笑的人忽然开始打趣,颜知希一时觉着新奇,不由得更添笑意:“怎么?真准备拿你自己来赌?”
细细想来,这好似是南照第一次主动开口,她有些意料之外的欣喜,便准备好好思索一番。
忽然,她想到方才说去万和寺,如果没记错的,三日后应当是南照的休假。
“若你输了,那便销了三日后的休假,与本宫去万和寺。”颜知希不疾不徐说道,一个休假的赌注倒也不算过分。
正这时,韩文玉一身青衫自小院门口而来,瞧见了公主正带神色光彩地看着南照。他脚步明显顿了一瞬,面色缓缓沉了下来。
颜知希方才从这小侍卫身上得了些趣味,发觉了进来的人,便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看去,轻快地问:“怎么?什么事?”
许是这氛围过于平静,南照竟也随着投去询问的目光,仿佛此刻二人是一体的,公主之事也是他之事。
直到与韩文玉震惊的眼神对视,他才突然惊醒,即刻垂了目色退后一步,与公主拉开距离。
一时恍若从梦境跌回现实,四周斑斓的景色也渐渐清晰真切起来。南照慌乱地浅浅呼吸,为险些迷失心神而后怕。
见人后退,韩文玉才回了神,记起方才公主的询问。他宽袖中的手暗暗握了拳,神色暗了:“春日风重,下官备了药茶,公主要不要去喝些?”
颜知希一心都在最后一投上,正拿了箭瞄准投壶,并不去看他:“先放着吧,本宫过会儿喝。”
院内一时陷入安静,大片的阳光洒在颜知希和南照身上,桃花随着微风晃动,四周亮澄澄的,一切景物都格外鲜艳。
“当”的一声,最后一支箭直如壶内,颜知希眼神瞬间明亮起来,舒展眉目看向南照:“到你了。”
一时贪恋竟险些不可收拾,南照有些头脑发昏,微颔首立在一旁,全当这样亲近的话不是同他讲的。
兴致正盛的颜知希见人谨慎冷色,这才觉出自己方才的神色欢愉亲密,全然超越了对一般下属,品出几分不妥。
她顾及地以余光撇了韩文玉,缓缓化作正色端庄的笑意,温和道:“本宫知道了,韩公子先去歇息吧。”
在韩文玉耳朵里,这便是下了逐客令。院内的两个人似乎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他忽然觉着自己格格不入,不由得心中堵塞,连带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明明之前可以与公主谈书论道、煮茶养生,怎么忽然一切都变了样子。他以怨怼的目光看着南照,却也只能暗自咬了后牙。
“下官告退。”院里没有可待的地方,他退过几步,不甘地离开了院子。
看着人走了,颜知希微挪清澈的眼眸,打量了身边的人。方才还暗暗打趣彩头的侍卫,见着旁人即刻一本正经起来,避得倒是挺快。
“继续吧。”她终于藏不住笑意,还惦记着方才压了个彩头。当着外人确实不好如此嬉笑,不过现在院里只剩他们两人,也没什么要再避讳的。
或许在颜知希看来,这只是避过了外人就罢了,人走后一切照旧。可南照却已在心里反思了千百回,方才是不是自己一时沉溺享乐,确有越矩之处。
冷静下来后,他并不敢再继续这场投壶,生怕得此欢愉,此后越发难以收心。
颜知希以纤指拾起最后的那支箭,上前一步盈盈递去,想将人拉出无谓的顾虑,调侃道:“怎么?摆起架子了?要本宫亲自给你递箭。”
在那期待的神色中,南照本就不牢固的疏离终就是被驱散了,才退一寸,便又被向前拉着走一尺,现在的他,已经不住颜知希任何牵动。
明知如梦深深,却想举身相赴。
南照似乎是全力击碎了堵在心口的石头,换得并不十分轻松的释然,抬手接过了那支箭。
今日更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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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投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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