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果然是你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是不明白大局既然已定,万俟清为何要杀谢朗。

二则是不明白万俟清为何要在毫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出手。

而阿秋的心亦是直线沉了下去。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师父。万俟清比任何人都理性,若他作出不理性的行为,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他已真的动怒。

他真的动怒,这里的人,均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然万俟清掌风刚至,一旁的塵尾亦幻化出万千塵影,不动声色将他这掌接了过去,化劲力于无形。

万俟清侧目,微微动容道:“前桓宫中有一位大监,曾侍两代君王,一柄塵尾出神入化,想必就是阁下?”

荣遇枯槁无波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谦道:“国师谬赞。”

又意有所指地道:“阁下昔在建章宫,老奴亦曾瞥见风姿一二。可惜啊可惜。”

万俟清此刻已然冷静,沉声道:“可惜什么?”

荣遇似叹似惜,唏嘘道:“可惜终究非我族类。”

万俟清怒喝道:“你说什么!”

他再度出手拍向谢朗,但见眼前一道竹影掠过,却是长眉飘然的安道陵,已经转到谢朗跟前,紫竹箫在空中划出奇异弧线,以巧劲化去了他这一掌。

李岚修和穆华英随即护着谢朗,向后飞退。

这样一来,变成天机四宿两大高手对峙万俟清的局面。

天机四宿是最好的暗卫,否则也不能藏踪匿迹这许多年,而万俟清却是当世刺者之首的兰陵堂主人,这一场对峙,令阿秋心中亦捏了把冷汗。

安道陵转至谢朗面前,一出手即收,他正面相对万俟清,深深看入他眼中去,道:“石乐师可还记得昔日仙韶院故人么?”

万俟清眼光闪亮如电,在安道陵面上扫过,霎时醒悟,道:“仙韶院使安公?”

他的面上浮现一抹苦涩之色,似忽然沉入往事中去。片刻后,方才道:“那时我只知传说中安公品笛一绝,却绝少在众人前演奏,风头尽让本人占去,现在方知,你大约是刻意在我面前隐蔽行迹。”

他再抬头,注目荣遇和安道陵两人,道:“若我猜得不错,二位应当就是四十年前与司马家立誓,入宫为隐卫的天机四宿其中二人。安公善笛,自然便是排行第二‘笛中之仙’的安世和;而荣监身手绝伦,除了内气似因旧伤有些凝滞外,几可与我抗衡,定然便是‘风雅书生’荣月仙了。”

荣遇和安道陵身后,听得此言的谢朗不由变色。因今日他才是第一次知道此事。

荣遇要陪他出征,这是自然。但乐府安道陵亦请命前来,理由是为新朝校正礼乐,他当时亦未细想,便即同意。但到此刻,安道陵轻飘飘接过万俟清一掌,他方知这位前代乐府旧人竟然也是武功绝顶的高人。

而顾逸和宸妃李岚修却无异色,因为顾逸藏身建章宫的日子比谢朗还久,而李岚修日夜不断监视宫中动静,或多或少早知此二人行迹。

荣遇听他说破二人行迹,且能一招之内便窥出自己身上,多年前与上官谨交手时所受旧伤,亦不惊奇,只微微一笑,道:“万俟尊者客气。昔年你以乐师石长卿身份混入建章宫,我亦未尝警示,是因你当时并无恶行。”她一犹豫,而后道:“但到现在,我当然已不再这般认为。”

万俟清却并未再追问,她为何不这般认为,而是再度望向谢朗,轻嗤道:“天机四宿昔年与天子的守卫之盟,是与司马家所订,我却不知这誓约,竟自动延续到了谢家头上。这般说,我若此刻杀了谢氏自立为主,二位是否也该护卫于我,从此听我驱策?”

这是暗讽天机四宿这等高人不守旧盟,竟肯为权势而受一个新冒起的谢氏驱策了。

荣遇却是不愠不怒,解释道:“前桓灭后,我们与司马家的盟约便算自动解除了。至于继续藏身宫内,那是因为我们早已习惯了如今的生活,侍奉衍帝,也都是以各自旧职本分,并非誓约延续。”

万俟清冷然道:“荣监所谓旧约已解除,难道就不会有愧于心?”

他却不待荣遇回答,再瞧向顾逸,嗤笑道:“少师所谓谢兄登基乃德望所归,真非欺心?”

他再看定谢朗,一字一句道:“你刻下元气大伤,强以玄门真气打通经脉,撑着身体跋涉千里,只为来抢这个帝位,便不怕帝位未曾抢到,先一命呜呼于此?”

这三个问题问过,殿中瞬时一片静寂。

不知为何,阿秋明明觉得他们所说的,都和她不相关。但心中却莫名越来越慌。

便似一块大石头压在她胸膛,无法喘气。

天机四宿的旧主之约,顾逸的欺心之论,谢朗忙着来抢天下之主,那都是神器属谁,鼎归何人的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该与她一个刺者,一个大司乐相关罢。

但最令她诧异的,面对他的咄咄逼人,不只荣遇和谢朗默不作声,就连顾逸,竟也不回答。

难道顾逸……当真欺心?

难道顾逸真的亦觉得,天下之主本不该是谢朗?

有个声音在她脑海里道“不要想,不要想,顾逸欺不欺心,与你何干。他谋划的是君位,又不是你的家事。”

另有一个声音却温和地道:“这么多年了,你也长大了,总可以面对了吧。不要再逃避。”

两个声音反反复复,在她脑中交战,她不能再听,捂住耳朵,在心中狂喊:“别再吵!这些都不关我事!”

此刻殿中无人关注阿秋脸色,却有另一人的脸色变异,是人人都看得到的。

自谢朗听得安道陵叫破万俟清“石长卿”的身份之后,脸色便一直变幻莫测,阴晴不定。

之前的镇定自若,早已荡然无存。

他身形颤抖,面上阵青阵红,似是在强忍内心汹涌翻腾情绪。

片刻之后,他方才吐露四个极其冰冷的字:“果然是你。”

听得谢朗这句,万俟清的目中立刻亮起奇异光芒,看入他眼中道:“谢兄为何发此言?”

又从容不迫地道:“昔在桓宫,石某隶属乐师之列,归属仙韶院,居于内宫,与谢兄所属的禁军系统可说从没有打过交道,谢兄又是从何生出这‘果然是你’的感叹的呢?”

他故意地加重语气,再道:“难道我们有旧吗?”

这句话正是之前他一言叫破谢朗身份时,谢朗的反问。此刻由他道来,倍添讽刺之感。

谢朗面色发青,连龙袍都在颤抖,若非李岚修和穆华英从左右扶着,实则是提醒他抑制情绪,他当真是恨不得冲出来,狠揍万俟清一顿的模样。

他咬住嘴唇,沉声回答道:“北羌国师拓跋汉,朕或许不识,但前桓乐师石长卿的名字,昔日建章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讽刺地道:“宫女汲水处,歌娘弄弦时,谁不争夸石长卿的风度才情。朕那时虽有听说,并不确定。直到此刻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方才能确定,就是你。”

阿秋此刻脑中萦绕的问题,和殿内所有人一样:

谢朗从前不确定什么,现在又确定了什么?

谢朗声音陡然拔高,厉喝道:“你竟敢来寻朕!”

一时亦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连李岚修和穆华英两位飞凤高手都未拉住,直奔万俟清身前。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便那般重重抽在了万俟清面上,一道红印登时出现。

令人吃惊的是,万俟清竟也没有反抗,便让他这么打了。

而这还只是开始。

接下来,谢朗完全不顾风度仪态,赤手空拳便往万俟清身上招呼,拳、脚并施,亦没有任何章法路数。

而万俟清仍是毫不还手,只是中拳时身形偶尔踉跄。

他就那般负手默然地凭谢朗殴打,仿佛整个人早已被抽干魂魄,游离象外。

这一刻阿秋在师父眼中,竟看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沉寂。

谢朗一边打,一边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人人皆看得出来,这位大衍皇帝,而今的新君,已情绪失控将近癫狂。

阿秋等人还不以为异,因他们在谢朗身边,或多或少都曾见过他这一面。但在场的北羌官员们,则露出莫衷一是的表情,彼此面面相觑,交换眼色。

最终还是冷着脸的穆华英上前,用力将谢朗从万俟清身上拉下。

待谢朗离开他身体的那一刻,万俟清似乎方才醒过神来,他毫不在意地轻拍了身上两下,脊梁挺直,一时间整个人重新变回虚实莫辨,高深莫测的模样。

万俟清毫无波澜地道:“今日这顿打,我便算作是你替琰秀打的。我想她大约亦曾如此痛恨我,却从未得着一个向我发泄的机会罢。”

谢朗听得他提“琰秀”二字,立刻变色道:“你算什么东西,琰秀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又重重啐道:“胡狗!鹰犬蛮夷!”

他这般痛骂失态,便已令一大多北羌官员面上挂不住。彼此交换眼色暗道,看来汉人瞧不起我们这事,从未变过。有了如此一位贬低胡人的帝王,还不知将来自己的命运会怎样。

但他这般肆意妄为,顾逸却只是沉默,并不阻止。

万俟清岿然不动,谢朗则继续厉声道:“我当年自岚修处得知琰秀要离宫,便立即去从她的心腹侍女处探听口风,威逼利诱用种种方法,才旁敲侧击出她并不是要回上官家,而是约定了要与一个人私奔,”

他恨恨地道:“只那人是谁,那侍女却是怎都不肯泄露。此事这么多年以来,便成了我心头一桩悬案,直到你此刻这般公然站在我面前,我才知道那人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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