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露水未晞。
沈云昭早早起身,打算趁谢珩上朝时先去他的书房探查一番。
刚行至回廊下转角,脚步便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不远处,谢珩的房门前,苏媚正站在那里与他交谈。
晨曦勾勒着他们的侧影,苏媚微微仰着头,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而谢珩缓和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沈云昭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刺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涩。
一大清早便在房门前这般亲呢……就这么急不可耐么?
她正暗自想着,谢珩却似有察觉,目光倏地朝她这边扫来。
沈云昭心下一慌,下意识侧身躲进了廊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直到那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朝着前厅的方向渐行渐远,她才缓缓从阴影中踱出。
她行至谢珩书房附近,发现门口回廊下有一名侍卫站得笔直,腰间配着剑,看着武功不低。
沈云昭在心里盘算,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得想办法支开他。
过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端着一盏早茶,步履从容地走向书房。
就在经过侍卫面前时,她脚下猛地一个踉跄,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重重的的摔在地上。
“哐当——”茶盏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
“沈姑娘!”侍卫脸色一变,立刻上前,确不敢贸然伸手去扶。
沈云昭伏在地上,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捂住脚踝,疼得声音都在发颤:“我…我的脚…”
她抬起头,眼中是强忍的痛楚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对侍卫急道:“我的脚动不了了…烦请…烦请快去帮我请个大夫来!”
她咬着唇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后怕与恳求:“若是耽搁了,让太尉大人知晓我在此处受伤,只怕…只怕你也要受牵连。”
侍卫果然犹豫了。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又看了一眼地上楚楚可怜的沈姑娘。
太尉他人对她的重视,府中谁人不知?若她真在此处出了事,自己确实难辞其咎。
此刻晨光初露,仆从们都在各处忙碌,回廊下静谧无人。
“那…请姑娘稍后,属下速去速回!”侍卫终究不敢怠慢,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廊道尽头。
却人脚步声远去,沈云昭立即收敛了痛苦神情,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
尽管脚踝处还隐隐作痛,但眼神已是一片清明。
确定四下无人,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推开书房那扇沉重的门,闪身而入,并将门在身后轻轻掩上。
背靠着门板,长舒一口气,此刻,书房里只剩她一个人。
这里充斥着谢珩的气息,是冷冽的松木墨香。晨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无所遁行。
她借着熹微的晨光开始行动。
她走向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陈设简洁。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第一个抽屉。
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宣纸,质地优良,并无异样。第二个抽屉里是一些常用的镇纸、印泥等杂物。
她摸索着抽屉底部和内侧,看是否有夹层,触手所及,唯有坚硬的木质纹理。
没有。
她转而看向书架。那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陈列的多是兵法典籍、史书策论。
书籍上的字迹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
她伸出手,指尖在一排排书册上快速掠过,试图感受后面是否有暗格的缝隙,或是有伪装的机关。
依然一无所获。
时间每流逝一分,外面的危险就逼近一分。
她目光扫过四周,博古架上的瓷器摆件,墙上的山水挂画……她逐一检查,试图找到不协调的地方。
证据到底在哪儿?还是说暗格并不在书房?
她走到靠墙的书架旁,正准备检查墙壁时,手肘不慎碰到了书架边缘的不甚起眼的笔洗!
“哐当!”
笔洗在架子上摇晃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云昭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扑过去,险险地将它接住,抱在怀里。
冰凉的玉质贴着温热的掌心,她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惊魂未定中,书房外,迥异于侍卫沉重靴声,而是另一种沉稳而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传来!
那脚步声目标明确,直逼书房!
听脚步声不像是谢珩。能不经通传、在谢珩不在时直接进入书房的人,会是谁?
沈云昭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她抱着那只笔洗,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身,藏进了那排高大书架与墙壁形成的狭窄阴影里。
“吱呀——”
房门被推开。来人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书案方向。
沈云昭蜷缩在阴影中,紧紧抱着笔洗,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也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那人在书案前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
他在找什么?他也是来找东西的吗?
这个念头让她更加紧张。她下意识地缩身,却不料,宽大的衣袖拂过旁边的书架,带出了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糟了!
外面的动静瞬间停了。
紧接着,那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朝着她藏身的书架方向而来。
“谁在那里?”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音色清朗,带着几分慵懒,却又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警惕。
沈云昭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再藏下去,只会更加可疑。
她心一横,将怀中笔洗轻轻放在脚边,然后猛地从阴影里“跌”了出来。
她装作是被发现后惊慌失措,脚下不稳的模样,低低惊呼一声,纤弱的身子便软软地朝来人方向摔去。
果然,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只骨节分明,温暖有力的手,及时而稳当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一股清雅的龙涎香气萦绕开来。
沈云昭顺势抬起头,眼中已迅速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满是惊慌失措,楚楚可怜。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为俊朗的脸。眉眼疏朗,鼻梁高挺,唇角天然带着些许上扬的弧度,似笑非笑。
他穿着一身云纹锦袍,玉带束腰,贵气逼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风流意味。
此刻,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正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慌的模样,已经毫不掩饰的惊艳。
萧景澄万没有想到,在谢珩这间连母蚊子都难飞进来的书房里,会藏着这样一位清丽可人的少女。
她像是误入猛虎巢穴的灵狐,眼神清澈又惊慌,瞬间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他扶着她的手臂并为立即松开,反而稍稍收紧,将她虚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
萧景澄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我来这府上这么多次,怎么从未见过你?”
沈云昭的心提到嗓子眼。
她迅速垂下头,避开他的探究的目光,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声音细弱,带着哭腔:“奴…奴婢是新来的洒扫婢女……”
“方才,方才不小心碰倒了东西,求…求您千万别告诉太尉大人……”
她说着,仿佛想到了可怕的后果,她用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哀切地望着他,手指轻轻扯住他锦袍的袖口,微微摇晃了一下:“奴婢怕被责罚…求您了…”
萧景澄只觉得像是有一片羽毛在他心上轻轻拂过。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梨花带雨的脸,感受着她身体因害怕而微微颤抖,心底的探究和玩味更浓了。
他低笑出声:“好啊,本王替你保密。”
他答应得爽快,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脸上,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珍宝。
本王?王爷?
沈云昭顾不得疑惑,如蒙大赦般,连声道谢:“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趁机用力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掌心抽了回来。
那陌生的男性体温和力道让她心慌,她不敢再多做停留,低着头,快步从萧景澄的身侧绕过,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书房。
刚跑至回廊,还没缓过神,就差点与领着大夫匆匆赶回的侍卫撞个满怀。
侍卫看着她行动自如,健步如飞的样子,脸上写满了错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沈姑娘,您的脚……?”
沈云昭脸颊一热,强作镇定:“已…已无碍了,只是稍微扭了一下,活动开便好了。有劳你了。”
她不敢看侍卫的疑惑的眼神,更不敢回头看书房里的情况,几乎是落荒而逃,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侍卫站在原地,看着沈云昭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敞开的书房门,一脸茫然。
萧景澄斜倚在书房的门框上,将门外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看着她那与方才与脚踝剧痛全然不符的敏捷身影,回想起之前她那番漏洞百出却演技精湛的表演,不由得低低笑出声来。
他抬手,用指节轻轻地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眼中兴趣盎然。
“谢佑安啊谢佑安。”他望着空荡荡的回廊,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玩味地低语,“你府里何时藏了这么个…胆大包天又狡猾如狐的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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