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近在眼前

郄贤闻言略做惊讶,拱手恭维。“殿下英明。”

温行川心思烦乱懒得听郄贤谈天讲地,把这几封算作证据的信留下,挥手让他退了。

随后叶骏来报:“夏伍德的女儿已经被抓来,敢问殿下如何处置?”

温行川把小昉回信取出,随口一提,“送去养虎巷虎园,多派暗卫看好,别让敢劫囚的贼人抓到。”

叶骏眼眸一亮:“殿下料事神了,幽影到徽州时,有人要杀那个女子,见幽影出现就翻墙跑了。”

温行川凛眉,“有人要杀她?”

叶骏点头。

“没抓到?”

叶骏挠头。

“一帮废物。”温行川捻指怒斥,“加派人手去查!”

“是。”

叶骏走后,温行川又翻阅一遍安徽商会的人名册,再拿出那本神秘的账册,解读半天不解其意,弃在一旁后直接拿起铜刀拆了信。

「敬呈殿下:

微臣实不敢有丝毫隐瞒,向殿下如实相告。山阴县黄册,娘娘闺名所注,已殁于永康七年十二月,时年未满八岁。」

信纸从温行川的手中滑落,静静躺在昏暗的案牍上。

“啪啦”一声爆裂,角落的烛火骤然熄灭。

方久,温行川自悬架取下蓑笠出了璀华阁,走进雨幕。

.

王府敬霭堂里,一身藕荷长裙配兰青短衫的华一遣散其他丫鬟,把堂门关紧。

华一将各处香炉点好安神香后,绕过孔雀石榴纹样的落地屏风,走到林婉淑面前。

此时已近三更,堂外大雨如注,林婉淑依旧穿着雀翎绣袄裙,歪坐在乌檀太师椅上掩面不语。

华一取了一旁的楠木捶儿,坐在太师椅前的脚踏上,为林婉淑捶起小腿。

直到听见一声清晰的啜泣,华一连忙起身坐在林婉淑身旁。

仍梳着一头朝云近香髻的林婉淑眼眶红红的,一双与温行川一样漂亮的凤眸黯然看着墙角的石榴花插瓶。

一股酸涩的气流冲击着鼻息,林婉淑咬紧红唇,还是忍不住哭着喃出一句。

“我想爹娘了。”

华一是林婉淑最器重的陪房,她见亲王妃这般伤心,低头看到亲王妃露出的半截腕子那道陈年旧疤,心疼地抱住她,不断低声细语宽慰,直到力度均匀且熟悉的叩门声传来。

林婉淑迅速用帕子擦去眼泪,直起脊梁端坐。华一见状慢慢走过去打开堂门,看到温行川才摘下笠帽,连忙行礼迎进。

温行川正准备请安,忽见林婉淑哭过的模样,立刻跪在母妃面前。

林婉淑用指尖触摸着温行川挺拔的眉嵴,轻轻摇了下头,没有回复儿子的关心。

“这么晚,回去陪初儿吧。”

“母妃,”温行川拿出那封信放在林婉淑的腿面上,凝视母亲泛红的眼眸。

“元初她,到底是谁?”

他在婚前与父母抗婚时谈及,越国公曾亲口说女儿死在永康七年,既然元初还活着,从前岂不是犯下欺君重罪?

林婉淑看过信,神色并无波澜。

“纳吉时越国公说了,皇帝曾对冷元初不利,这都是他设下的障眼法。”

“障眼法?”温行川实在难以被这番言论信服,想到回门日冷兴茂那句“郡王可对郡王妃满意”,彼时他无意识愣了很久。

现在回想,越国公在女儿欢喜回门的日子,第一句话竟是在问女婿是否满意,无论如何都难以解释成,这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林婉淑没关注温行川攒眉沉思,起身时把儿子扶起来。

“你有空,替我去天印山,祭拜一下你阿公阿婆。”

说完林婉淑便要华一扶去内室,独留温行川立在空旷的敬霭堂里,迟迟未动。

.

清晨,久违的一抹阳光照进仰止园,漫长的梅雨终于结束了。

昨夜回床上睡觉时,冷元初忘记落下床帏,此刻被阳光照在脸上,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按例今日是香兰为冷元初漱洗更衣,但冷元初唤香兰的话才出口便停了下来。

倒也不是因为她让香兰回家治丧不必着急回来,而是温行川和衣躺在她身边,手正搭在她的腰上。

冷元初不敢动,垂下羽睫沉默注视温行川的睡颜。

“你醒了。”温行川闭着眼睛却像知道冷元初在凝视他,掌心一紧把她带到怀里。

冷元初从臂弯钻出去,靠在床头调整呼吸。

“芜碧说的话你是不是上心了?”低沉沙哑的声音与不容反抗的动作,让她再度回到温行川的怀里。

冷元初没有回他。

“我小时候确实救过她一命,但从未说过她讲的那些话。”

温行川缓缓睁眼,掐着冷元初的下巴要她必须注视他,再讲道,“孤从四月起不常留在仰止园,膳房的几个狗奴才自那时起就琢磨贪了膳银。孤没想到他们胆子大到敢动宫里给你的月例,已经派人把他们都杀了,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冷元初皮肤发麻,一言不发。

温行川见她这副紧张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二人沉默坐起,各自穿衣。

温行川没提,但冷元初主动为他系好蹀躞。

男人的目光描过如工笔勾勒的远山黛眉,穿过每根翘着适宜弧度的睫毛,静静注视这双大而清澈的杏眼。

还以为她心机多深,原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小可怜,明明占着郡王妃的位置,却不会用好权力。

和她的父兄一点都不一样。

温行川沉默不语,脑海唯有昨夜冷元初突然抬腿夹着他睡的香甜模样。

“让她尽快为王府添丁进口,避免越国公摇摆不定。”母亲说的话再在耳畔回响。温行川咬银齿按住这个想法,目光却不由自主下移,看着身高才到他锁骨的冷元初如黄鹂般,一惊一乍与他的腰带较劲。

男人浅扬了下唇角,大手覆住小手。

怎会如此凉?他要她怕成这样吗?

温行川用左手将她的小手全部握在手心里,用他的温度为她驱寒。

冷元初被男人突然的动作僵了一下,很快抽回了手,直直移向细闪银光的玄色褡护,利落为温行川系好银扣,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温行川呼吸沉了些,正准备启口问冷元初是不是曾经跌落水中落下寒症,堂外传来声音:“亲王妃娘娘要您二位过去用早膳。”

.

冷元初和温行川来到敬霭堂时,林婉淑已经坐在八仙桌前等他们。

三人沉默用过适口的早膳后,林婉淑用茶漱口,言道:“昨夜的事本宫保证不会再有,川儿,本宫唤你来,是要你当着我的面与初儿讲清楚,以前有没有通房?”

温行川把擦手的白巾丢进身后侍女端着的金盆里,撑着腿言,“没有。”

“可有外室?”

“没有。”

“没有就好,初儿,郡王已经当着我这个做母亲的面向你保证,此事你不要再在心里桎梏,本宫希望你做好郡王妃职责。”

冷元初由着佩兰为她补好燕支,不敢迟言,颔首应了。

林婉淑再道:“宫里有旨,三日后本宫与你率朝臣女眷,到长干寺为出征的将士祈福诵经,务必记得端好身份,不要折了王府的尊严。”

“是,婆婆,儿媳谨记。”

.

这三日,温行川并未回府,冷元初日子不算好过,每天都要在佛堂里跪着诵经,肩背酸痛又不敢偷懒,生怕在其他女眷面前丢了他的脸面。

七月初六,冷元初乘坐宫廷指派的高大轿辇,跟随亲王妃赶到聚宝门外的长干寺。

才下轿辇,乌泱泱的女子们顷刻安静下来,都在屏气凝神,注视郡王妃那陌生又艳绝四座的面孔。

不管是看在温行川本人武可开疆平乱、文可治世安邦的卓越风姿,还是看在他身为皇帝唯一嫡孙、未来皇位唾手可得的身份,这些首府各大官员家的夫人,从建元之日起便想方设法让女儿能入韩阙郡王的眼。

哪怕手段卑劣些。

但温行川好巧不巧全都躲过去,是以郡王坐怀不乱的好名声传遍首府。

得知未来帝王明媒正娶的是越国公的幺女后,不管多高的官员家眷都泄了气,只能在羡慕与嫉妒中眼看郡王妃之位被夺了去。

在绍兴钱庄里,冷元初是在各色人堆里穿梭成长,轻松看穿在场诸位目光中的吃味,心里有数,步步生莲,目光坚定跟随亲王妃率先进了大雄宝殿。

诵经一场要一个时辰有余,冷元初跪在拜垫上挺直背部没有丝毫颤抖,完全听不见身后女眷们摔倒的动静,无念无想举着《药师经》,跟随方丈和一众比丘虔诚颂念,为北伐的燕军祈福。

两场诵经毕,不光是其他女眷,林婉淑也有些吃不消。

冷元初缓了缓麻木的腿先站了起来,轻轻扶起林婉淑,要她们看到亲王府婆媳和睦,是为表率。

结束后,女眷乘车来到石子岗参加素宴流席,佛堂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光。

才出梅雨期,各家小姐都乐意出门游玩散散霉气,当然没忘挨个向两位王妃请安,冷元初端坐接受行礼。

今日温行宁没来,冷元初不认识旁人,只安静坐在主位就着什锦菜和茶干吃了些口味尚可的素面。

待到大家都吃好三三两两走开,冷元初看出林婉淑要与别的夫人谈私事,带着侍女走去远处凉亭歇息。

稍坐一会,便有人特意来与她行礼。

“向娘娘请安。”说话的女子梳着双螺髻穿着青兰纱裙,海青搭在臂弯,鹅蛋脸上一双桃花眼明亮。

“你是?”冷元初见这女子方才没被介绍过,只得问一问。

“我叫甘棠,娘娘唤我甘小妹就好,我是文华殿大学士的孙女,最小的孙女。”

“哦,我知道了!”冷元初忽然想起距大板巷不远的豪华官邸,“你是甘乾大人的孙女?”

“正是!”甘棠眉眼弯弯,笑道:“娘娘看我是生面孔,我看娘娘也是生面孔。要是您在江宁府长大,我们从小就会认识了!娘娘和大燕同日生,实实在在是太有福气了!”

“哪里,哪里。”冷元初用手帕轻轻遮面,问道,“甘小妹是几年生人?”

“我与娘娘同年,我是三月生人,所以要娘娘唤我甘小妹就好!”

“好啊!”冷元初没想到还有比她热情的女子,与甘棠聊得开心。

“到了七月我便是要入宫做女官了。”甘棠说着,眼睛仿佛闪着星光。

“女官?你还没有订亲吗?”冷元初知道做宫廷女官五载后才可归家,她是大世家女儿,甘大学士怎未提前订下一门亲事留住孙女?

“我是自己想去的。悄悄和娘娘说,我想去做供膳女官,娘娘能帮我一把吗?”甘棠说着,面向冷元初眨眨眼,满是期待。

冷元初被她这幅贪嘴模样逗笑了,想应不算大事,答应了她,“好,我尽量。”

谈话间,她的视野里闯入一个头不高但走路带风的年轻女子。

“与郡王妃请安。”来者语气不恭。

冷元初问道:“你是?”

“回娘娘,我是鸿胪寺卿的长女,我叫郄娅。”

“哦。”冷元初,目光扫一眼便移了开。

郄娅没走,立在原地冷笑道:“怨不得郡王殿下此前拼命抗婚不成,终究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比不过娘娘的好出身!”

“抗婚?”冷元初一怔。

“原来娘娘不知道?”郄娅环抱双臂讽刺道,“殿下婚前为了抗婚失踪一段时日,还不是被陛下一道圣旨叫回来被迫娶的您?”

未等冷元初回应,甘棠先站起来急声呵斥:“郄娅你怎敢以下犯上!不要命了吗?”

郄娅个子高,不怕这个小身板的甘棠,斜睨一眼冷笑回道:“我这也是为娘娘好,听说内务府要安排殿下纳妾了,大燕律本就写着王室可一正三侧,甘棠,你这么着急与娘娘走近,是想攀高枝进王府?”

“郄娅!你不要胡说八道!”甘棠怒而打断她,回身与冷元初福礼道:“娘娘切莫信她!我没有这个意思!”

冷元初竭力控制情绪又听见不远处另一方亭子里的几个中年贵妇畅聊,恍惚间传出什么“平妻、媵妾,下手该狠些……”

她阖目匀气,与郄娅道:“殿下的家事,不劳你这个外人分心了。”

郄娅轻笑一声,“娘娘可别不领情,我这是好心来提醒。娘娘不是在江宁府长大,您肯定是不知道殿下从十几岁起心头挂念一个女子,甚至为了她连皇上几次赐婚都不没答应。所以娘娘倒也不用担忧我们抢殿下。”

“此事我早已知晓,不需要你提醒。”冷元初攥着帕子打断郄娅的话。

郄娅正要说什么,甘棠行两步走到她面前。

“郄娅,你别以为你哥哥是殿下伴读,就可以在这胡说八道!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连累你哥你爹和你一起死!”

郄娅冷哼一声,一把推开甘棠,抱臂斜站在冷元初面前。

细狭的吊梢眼上下打量冷元初不停,啧了两声,尖声尖气说道:“正因为我哥哥我才知道这件事,娘娘,这外面可是传娘娘因为殿下不喜,在王府里摔碟摔碗把饭菜霍霍得稀巴烂,我这不是特意来想为娘娘出招嘛。”

冷元初心一沉,没想到仰止园的私事竟在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且不论是谁嘴不把门,此前种种都成她的错了?

她抬睫注视郄娅这张小人嘴脸,没有立刻回话。

郄娅只觉这个冷家来的陌生女子当真气量大,不过她还未完成哥哥的任务回去定要挨打,索性一口气把话讲完:

“门西养虎巷有殿下的私宅,说是养虎,实际养什么还不好猜?娘娘是个大度人,不妨去确认一下,要杀要剐还是接回王府给各家女眷做个表态?这男人养外室都是当家主母的心病,大家可都等着娘娘的态度呢!”

郄娅说完,转身走了。

[好运莲莲]下一章温行川又要吃醋了,冷元初喝点酒也有些上头

郄贤修的邪术异端,没有冒犯正统道教意思,万分注意。

郄家伪兄妹伪兄妹

谢谢绵绵的营养液,我看到了[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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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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