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昉不敢怠慢,走进书房禀报。冷元初站在书房前注视着书房门前豪宕雄劲的罗汉松,直到视野被挡住。
“娘娘,殿下说要您请回吧。”小昉一开口充满了抱歉,“殿下昨夜没睡好,在补觉。”
冷元初上了一个台阶,直直盯着高大的郡王侍卫长,“如果他真的在睡觉,你怎会这么久才回我一句话?”
小昉脸蓦地红了,殿下确实没睡,原话说的是“要她回抱山堂呆着。”
小昉没成亲,甚至都没拉过女郎的手,现在这位新来的王妃娘娘越站越近,一步步把他逼到了墙壁前。
他僵直脊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冷元初绣鞋一转,趁着小昉不注意,快步走进书房绕过博物架,看到案牍前稳坐的温行川。
一袭银灰暗蟒长衫,干净利落,不易亲近。
“本王的话你没听清楚吗?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温行川正在翻阅卷宗,鼻息突然充盈起陌生的兰香,他抬起眼皮,与冷元初含着眼泪的大眼睛对上。
“殿下娶我非本意。”冷元初忍住不断涌上来的酸涩,竭力平静问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王没什么想法。”温行川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什么想法,但殿下却让我来提退婚。”冷元初绕过案牍直接站在温行川身前,“殿下不喜欢我,是吗?”
冷元初看着温行川绷紧的下颚线,开始害怕他要说的话,他才见她三面怎能谈及喜欢?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温行川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负手站在冷元初身前,微微倾身将冷元初全部装进他的身影里。
冷元初的身高只到温行川的肩膀,她仰起头,与那双仿若夜空里闪烁寒星的黑眸直视,泪流满面。
“胡嬷嬷应该教过你,如何做好郡王妃。”温行川低头看着冷元初倔强的眼睛却兜不住眼泪,心里涌过一丝难以言述的情绪。
他不喜欢女人哭,或者说,他不喜欢看冷元初哭,漂亮的脸蛋总归要做正确的事,而不是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哭成这个样子。
让他心乱。
温行川抬手准备为冷元初擦去眼泪,视线却停在她锁骨处的一道淤青上。
已经晕开,说明不是今日受的伤,难道?
“我不想你纳妾。”温行川正想问她是不是在府外出了什么事,冷元初突然扔下这一句,随后哭着离开此地,与一直站在门旁的小昉擦肩而过。
小昉看着郡王妃单薄的背影心尖微颤,紧接着走到温行川面前拱手认罪:“是属下疏忽。”
温行川思绪大乱,对着博物架思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佩兰竟也来了,没任何招呼就出现在书房里,抱来一张用银蝉丝做成的凉被。
佩兰按小姐的指示将被子放在案牍上,随后负手在前垂头讲道:“小姐说既然殿下要在书房整夜处理政事,特意让奴婢把这个被子送给殿下。
这被子轻巧凉快,据说是用蝉吃银屑吐出来的丝制成的,小姐的意思是现在暑湿闷热,要殿下盖着睡能凉快些,没别的意思。”
温行川注视着夏被,一直没有讲话,小昉第一次这么难分辨郡王脸色,自作主张挥挥手,让佩兰先退下。
“等下。”温行川移开视线死死盯着佩兰,凛道,“你家小姐脖子下的淤青是怎么弄的?”
佩兰故做不知,“奴婢不清楚。”
温行川皱起剑眉,语气低到可以凝水成冰:“你是贴身丫鬟,主子受伤你说不知道?”
佩兰呼吸一窒,立即躬下身子,小心谨慎回道,“小姐最近情绪低落,不让奴婢碰她。”
温行川忽然笑出一声又像是想到什么,勾了下唇角说道:“小昉,你去把兵营里常用的药膏拿给佩兰,佩兰,再捎给你家小姐一句话,让她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把戏博什么关注,孤不吃这套。”
佩兰退下时没着急回抱山堂,躲到墙角里把眼泪抹干,再绕到水井打水洗好脸才敢回去。
她真的很想告诉郡王,小姐做噩梦的那夜,在假山东撞西撞弄出一身淤青。是小姐不想让郡王知道,就怕被郡王误会成是她在闹。
虽然在绍兴小姐是跟在钱庄大东家冷元知身边长大的,但她在冷氏宗族里,一直都是被排挤的存在。
过去没人提出过一句她是大燕第一权阀的女儿,冷氏宗族对“族外人”,皆没有尊重可言……
佩兰生郡王气,把药膏扔进井里,她一看到这个药膏就会想起郡王说的话,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她们又不是没带嫁妆来,虽与越国公十分陌生,但国公大人还是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药膏?有的是。
佩兰回到抱山堂,努着嘴替冷元初擦药。玉兰进来说亲王妃娘娘在宫里过夜没回来。
“反正婚仪乱了套,早敬茶晚敬茶又有何妨?”
冷元初苦笑一声到盆架前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压盖住药膏的味道。
瞧见温行川带着小昉离开仰止园,冷元初喃了一句“马上到了用膳的时间,他这是故意避着我。”而后要香兰去膳房,把做好的饭菜有一盘算一盘都端来。
可惜这菜品五花八门色泽诱人,吃到嘴里简直像是盐巴不要钱一样,冷元初以为自己味觉坏了,让佩兰香兰尝尝,二位都吐了出来。
“可能是天家不像黎民百姓缺盐,都口重吧。”冷元初根本吃不下这咸到发苦的饭菜,没多说什么便放下碗。
“我们出去吃。”冷元初想这次她快去快回,不要像上次天都黑了才回来。
依旧在御华街外雇了辆马车,这次冷元初把香兰玉兰也带上,去的是距离不远的大板巷。
这大板巷邻近江南贡院,一直都是江宁繁华地,秦淮香艳之地也在附近,更重要的是,这是国公夫人单独给她的私产,不算在嫁妆里。
可惜这里虽有饭馆酒楼,也有各色商铺,但算不上个个生意兴隆,部分甚至门可罗雀。
冷元初喜欢热闹,看不得这么好的地段被浪费,咬着手指思考要是能亲自经营就好了,可惜她现在多了这郡王妃身份,这种大事要请示温行川。
“算了。”冷元初叹了口气,眸色无光咽下最后一口饭菜。
从前以为嫁给温行川就好,她能克服对宗妇那浩如烟海的规矩,现在看来,这重身份除了给她多上了枷锁,没有多出任何。
没有她盼望的郎情妾意,举案齐眉。
在绍兴钱庄围观小伙子娶妻时看向媳妇那热烈难掩的眼神,她没有在温行川眼中,看出一丝一毫。
冷元初再听不进热闹嘈杂的市井之音,要马车快点赶回王府。
马车上,佩兰瞧见冷元初神情低落,递一封信:“小姐,知公子来信了。”
冷元初眸光一亮,接过来快速拆开,一字一句读着:
「吾妹元儿见字如晤:与妹初别,兄心悲戚难以自抑。元儿既入王府,彼处起居饮食可还习惯?郡王待汝可否温柔体贴关怀备至?若其有亏待之处,万勿隐忍,定要修书告知于兄。吾永为汝之后盾,纵有和离之议,亦无需惧怕,娘家之门,永为汝开。”」
和离?冷元初读罢与丫鬟们对视一眼,将信藏在袖中。
回到仰止园,冷元初发现温行川并没有回来心里大好,想起她过门两天还没去拜访小姑子,便与佩兰步行到宓园找温行川的嫡妹温行宁。
“嫂子终于来我这边玩了。”温行宁只有十三岁,梳着垂鬟分髾髻,圆面圆眼,一身凌霄绣样绉裙,以丹橘麒麟薄袄收束,甚是利索。
“以后我会多来的。”冷元初款款走近,握住温行宁的手,竟在她的指肚摸出薄茧。
“那太好了!”温行宁拉着她进了影花轩。
冷元初看到轩里一地的竹骨架,面露惊色:“这是……”
“这是我要做的河灯,到了乞巧节放到水渠里,任它们飘到哪里去。”
温行宁说话间趟过灯骨,取了博物架上支起来的罗扇,双手捧着递给冷元初,笑道“我予嫂子的面礼,望嫂子不嫌弃。”
“这是你绣的吗!”冷元初眼睛一亮,举着这缂丝罗扇轻轻旋转端详。
她本就喜兰,惊喜这绣着蕙兰的巧扇,再看这针脚细腻的双面绣工,收到这个礼物实在惊喜。
“不才,是我绣的。”温行宁轻挑一下柳叶眉,大方承认。
冷元初完全想不到,宁县主论身份足可以吩咐宫匠为她做这些,况且如此精致,非一日之功。
“宁妹妹真是蕙质兰心!我好喜欢!”冷元初思索下说道,“我随嫁妆带来几本缂丝孤本册,宁妹妹如有兴趣,我送与你,一如宝剑赠英雄!”
温行宁喜上眉梢:“嫂子真好,甚是期待!”
冷元初搂住温行宁的肩,轻摇罗扇为她扑掉飞虫,低了低甜美的声音讲重点:“你有没有听说郡王殿下有心上人,或者在外面有外室……”
“他要是有的话,我就把他杀了。”温行宁用最平静的声音说最恐怖的话。
“那那倒不至于。”冷元初被小姑子突然缩紧的瞳孔吓到,连忙换个话题,“你可知王府里,什么时候开始谈及我与郡王的婚事?”
她想确认是不是真如仰止园的家奴说的,她的婚事是娘家那边一厢情愿做主,不说郡王,就连亲王都被要挟了?
“哦?嫂子关心这个?”温行宁认真思考回道,“应是三月末。”
“三月末?”冷元初有些惊诧,她曾偷听过国公夫人与胡嬷嬷的交谈,说是早在二月初太子薨时皇帝就与越国公商议联姻,甚至早于她被认做越国公的女儿。
“嗯,就是三月末。”温行宁确认,“备婚的日子很短,所以王府四月份非常忙,不过……”
说话间温行宁悄悄端量冷元初,她从未见过如此艳艳大方的女子,同为女儿身都觉心空,如见诗中美人自册中走来,含羞举步越罗轻,教人见了关情。
“虽然母亲自己眼光太差,但她挑儿媳的眼光挺好的。”温行宁突然讲道,“我哥要是有良心的话,不会让旧事再发生的。”
冷元初被温行宁如海浪一般的话语击得七零八碎,在肚子里分析半天才听出,妹妹这是护着兄长,她是问错人了。
“小姑子讲话真是利索。”冷元初搂着温行宁盈盈说道。
“有话直说呗。”温行宁不以为然,“我哥他一定是喜欢你的,要不然怎会追到我这?”
冷元初只觉好笑,顺着温行宁的目光望去,恰与海棠树下负手而立温行川四目相对。
笑容没了。
“他不是出府了吗?”冷元初不曾想竟会在这里见到他,怔怔看着男人稳步向她走来。
等温行川到了近前,她只觉那目光深邃又灼烈,似要将她深深卷入燃尽,对视须臾,竟被他生生盯得脸颊发白。
“哥哥,以后要嫂子常来找我玩!”温行宁用指尖推了一下岿然不动的兄长。
温行川点了点头,目光却是完全没有离开冷元初。
冷元初被温行川盯得心乱,用罗扇悄悄遮面,客套几句便与宁县主道了别。
出了宓园,温行川一把握住冷元初的手腕,健步如飞。
冷元初几乎是小跑跟在他身后。跑着跑着出了汗,她实在是看不懂温行川的心思,不是已经出府了吗?怎又像阎罗索命一样出现在眼前!
直到她实在走不动,抬起另一只手扳住一块凸出来的太湖石峰。哪怕手腕被抻一下,也比摔在温行川身后强。
温行川感受到阻碍立刻松开她的手腕。冷元初抱着石峰喘气,完全没料到那如峰峙立的身影蓦然转向她,一双有力的臂膀仿若铁箍,将她的纤腰紧紧揽住。
未容她片刻思索,整个人已被男人腾空抱起。
慌乱间,她本能地伸出玉臂,环上温行川那坚实的脖颈,耳畔唯闻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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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名伶vs疯批权臣,强取豪夺
姑苏第一名伶胡苏小于官宴之上被醉汉骚扰,幸得首席贵人、新任巡抚裴岷垣出言喝止,却被有心人送进巡抚官邸。
她自幼沦落风尘,见惯白眼鄙视,贵人天神之姿、君子之助让她卸下心防。
一夜雨疏风骤,此后裴岷垣巡抚各处必然带上胡苏小。
故交皆羡苏小运道好,孤夜掌灯,耳鬓厮磨亦让她生出倚靠和真情。苏小为裴岷垣束柳腰,戴金铃,做他暖床炉、解语花,极尽满足裴岷垣无度的贪香。
可被裴岷垣带回上京,她无意听得将入门的正妻娇言:“做主母自要大度,可她万不能有你子嗣。”
再听裴岷垣毫不犹豫:“今夜给她一碗断子汤,定不要你烦心。”
被泼冷水般清醒,低头看向已让她身骨受损的束腰。
云泥有别,切莫醉梦。
“如今奴寻得家人,恳请大人予我身契,惟愿大人新婚美满,金玉满堂。”
那一日,胡苏小跪求裴大人,可她等来的,是被裴岷垣赠给老朽变态的总督。
藏娇阁燃起大火,从此世间再无苏小。
*
于裴岷垣而言,女人如他收藏的茶碗一样,若能换他官运亨通,他绝不吝啬。
美人香消玉殒后,心中空落之处,经年再无愈合。
再见胡苏小仍在江南小镇,姑娘坐在一群男人中间,弹着琵琶唱着曲。
“大人折煞,我叫红腰,不认识什么胡苏小。”
裴岷垣笑胡苏小曾为身契耍过伎俩,不由分说夺她回京,锁进他一直为她留着的宅院。
直到洞房夜,胡苏小将匕首插入裴岷垣的胸膛,再将他的官印带走,裴岷垣才知,胡苏小早为这一天筹谋良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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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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