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温行川在书房沐浴洗漱没了困意,穿着中单踱步。
把玩檀架上的瓷器,脑海浮现起冷元初的身影。肤白如雪,绵柔似羊,生得国色天香,做事却……
温行川冷笑一声,这看似柔弱的小女子,前天就在这里,不顾女仪当着众人面邀他入洞房?
思索间他细细端详起手中甜白釉梅瓶,轻薄,不堪用力,是景德镇的御窑厂投他所好专程进献。
再想冷元初是越国公好大年龄才有的女儿,不知要多受宠才被娇惯成这样。
想到这,把玩的手指顿住。
他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寻到端庄有节的爱人,不用在乎出身,奉她为妻为王妃,相敬相爱携手一生。现在却被什么都要掠夺的冷家横插一杠,妄图以联姻换得生路?
想得到美。
轻脆破裂的声音传来,温行川低头看这梅瓶已被他捏碎了瓶口,突然想到:若越国公通倭罪定,她怎么办?
此念一出如鱼刺卡喉,掌心猛攥的瞬间梅瓶裂了一道更大的口子。
纱帘萦动带来阵阵清风,温行川见时候不早,将梅瓶弃入地上的滓方。
正准备和衣而眠,忽听到屋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温行川曾遇过刺,对此十分警惕,当即闪到窗牗旁的暗处,谨慎敛目小心张望。
是冷元初,正在飞快奔向假山。
“她又想做什么?”温行川想起冷元初前日半夜不好好睡觉,一大早便折腾整个园子不得安宁,今日火气上涌讲她几句,却忘了教训她不要靠这种方式搏关注。
温行川系好腰带,披件玄袍出了书房。
假山是他要人将一块块太湖石累起来,内有空壁,曲折迷离。月色中他一手端着烛灯一手摸过嶙峋的石壁,竟有种在和妻子捉迷藏的意思。
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
可惜温行川只闪过这个念头便弃了,他必须尽快寻找冷元初。
冷元初的脚步声瞬间消失,温行川无法寻声只能在这洞窟里挨个查看,身上渐渐起了薄汗。
心神焦虑的时刻,终于在一处只能单向出入的石洞看到冷元初抱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温行川的心脏像是被冷元初捏了一把,手一松,掉落在地上的蜡烛熄了火,一团漆黑。
他摸黑将像兔子一样蜷缩的冷元初拦腰抱起,三绕五转走出来。
“哥哥,我好痛。”怀里的冷元初满脸眼泪,在接触温行川的一刹那立刻抱住他的脖子,将软绵绵的身体全部贴了上来。
男人的呼吸乱了一拍。
温行川坐在长湖岸畔的石头上,借着月色,他清晰看到冷元初的脖子下又多了一道淤痕,这次是新增的,一道深紫色痕迹。
“她是这样受的伤?”温行川没有多想,立刻握住她柔软的胳膊,拉开宽松的衣袖。
随即,大大小小的淤青出现在他眼前。
心像是被冷元初狠狠揪着砸在石头上,让她痛到无法喘息。
“元初,醒着吗?”温行川拍了拍冷元初的脸,再将她混乱的发丝用手指梳好,沾了一手冷汗。
冷元初又做了同一个噩梦,但在温行川的怀里,战栗消失,渐渐化成平稳的呼吸。她喃着“谢谢知哥哥”睡着了。
温行川抱着冷元初站起来。大步奔回书房后,他自药箱取了膏药,坐在书房的窄床亲手?下药膏,小心涂在冷元初的锁骨和胳膊上。
短暂的思想斗争,他解开冷元初的睡袍的扣子,露出更多的皮肤。所幸她只是惊慌奔跑撞到胳膊和锁骨,其他地方没有受伤。
涂的药是兵营里常用的化瘀膏,药效甚好。温行川用手指将药膏均匀抹在冷元初的皮肤,抬睫看冷元初平静的睡容。
心在胸腔狂跳。
温行川的手一点点收紧,让冷元初离得更近,再近。
冷元初一个翻身,将他扑到床上。
紧窄的床榻抵着墙容不下两个人,冷元初在梦中撞到墙壁,自动闪开,抬起腿缩减空间,完全卧在温行川的身上。
不点而朱的唇瓣擦过,正正吻在温行川的薄唇上。
男人的呼吸彻底断了。
……
晨曦雾霭间的抱山堂里,冷元初小心坐起来,撩开衣袖,看到淤青都散成一大片,是变好的前兆。
“殿下,我昨夜又做噩梦了。”冷元初身上仍残留被抱过的温度,彻底睡醒后她知道不会是冷元知,那,是温行川?
心生欢喜,她扶着温行川垂在身侧的手臂坐起来想抱抱他。
而后,她看见,男人浓密粗硬的眉毛紧紧蹙起,那张线条硬朗的脸庞此刻如被一层阴霾笼罩,暗沉得可怕。
闪着寒星的凤眸满是震惊与狐疑,正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四周。
冷元初顺着温行川的目光,这才看到满屋凌乱的书册,书架、地上、案牍,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昨天佩兰她们没收好?
冷元初脸颊发热头脑空白,被温行川看到最不应见到的一幕。
“殿下,这是我的嫁妆。”冷元初无力说着爬下床,连鞋都来不及提,把书堆到桌上试图将地面空出来,但刚睡醒的头脑昏沉,猛地一蹲一起又眼冒金星,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以前冷元知便说,她看书总是东丢一本西弃一本,明明有属于她的书架,却不会整理。
过去她会与他撒撒娇蒙混过去,但现在,她不敢和古板的温行川撒娇。
不管是从前嬷嬷的描述,还是嫁来后片刻的接触,她清楚,温行川就是一个苛尽规矩、追求极致完美之人。
就连他在书房用过的毛笔,清洗过后垂在笔架上,那毫尖的方向都是一致的。
再看他这些日子束发的发带,垂下的两条长度似是用尺子比量过,总是恰好在他的肩上两寸。
冷元初的思绪和满屋的书册一样混乱,不知如何解释能让温行川满意,她坐在地上默默看着温行川站起身,沉思片刻后,亲自动手开始整理地上的书册。
男人的手骾节清晰、宽大有力,一次可以捏起五六本,磁青的书封衬得他的指尖白皙修长。
这只手既能挥斥方遒,又能拉开硬弓,还给她写了那封退婚的信。
温行川没看情绪渐渐低落的冷元初一眼,只沉着脸快速收拾。
昨夜他抱着冷元初在书房睡着了。
从未有过的安稳,但他还是在冷元初睁开眼之前醒来,立即抱她回到抱山堂,想趁她睡着之时离去。
是以此刻,他已经对着混乱的内室怔愣很久了。
温行川一言不发起身,先将地面的书码放整齐堆在墙角。
他遽然想起一件事,迅速整理起案牍,很快便露出花梨桌面的髓心木结。
“这里原本的折子,和几封信呢?”温行川指着那空荡荡的案牍一角转身,目光灼在冷元初身上。
“啊?”冷元初什么都不知道,蹙起黛眉咬着朱唇绞尽脑汁回忆,可越到该用脑之时脑袋越乱,现在一着急,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思索间不自觉咬起手指,直到右手腕被温行川抓住,才看到他已经站在面前。
甚至很近,手腕被他抓得甚紧,已有痛意。
“咬手解决不了问题。几本明黄团纹的折子,还有拆封的信夹在里面。记不得的话,一起找一找。”
温行川松开冷元初的手腕,在那白皙皓腕留了红痕。
冷元初一紧张便会咬手,但现在这点习惯也被他剥夺,她只好用左手覆住手腕,边揉边在书架处她碰过的地方竭力寻找。
二人沉默忙碌,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冷元初想明黄色应是很明显的,可如何在回忆里翻找,在这现实里翻找,都没有任何踪影。
她侧头见温行川已经翻起她的书册,虽有些不喜,但被迫接受了。
.
温行川扫视这触目惊心的抱山堂,头痛如裂。
归拢冷元初带过来的书,既有名家大作,又有市井杂谈和话本子,居然能毫无章法混在一起。看这不管好书坏书,多半有翻阅痕迹,说明她不是大字不识。
男人立刻把这想法从脑中清理掉。那日她说“乡野出身”总在耳畔回响,竟开始干扰他对她的判断。
是时候派人调查一下冷元初了,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
从找物变成帮冷元初收拾书册,待到整理利索,折子没找到,满屋子乱放的书倒是被他码放整整齐齐。
温行川侧首,看着冷元初穿着淡紫睡裙上上下下寻找的身影,再瞧她一头乌发垂在背后,几缕青丝悄悄垂落在莹白的颈边。
领口随她翻找的动作微敞,不经意间露出的半边锁骨,如羊脂玉般温润细腻。
“怦怦”的心跳,每一下都在捶打着男人周遭的骨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