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将医院窄窄的走廊照亮。
曦光被拉的很长,犹如双脚沾地走在人生起初的那段路上一样,欢欣惊喜。
而后,天色大亮。
严茗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祝栩宁身前的衣服,他的眼睛朦胧有些胀疼,转了下头,正好对上祝栩宁温柔的双眸。
“想吃什么?”少年问。
严茗揉了揉眼,撑着座椅起身与祝栩宁并肩而坐,“杜明德呢?”
“他儿媳刚给他打了粥和包子。”祝栩宁如实回答。
严茗以为自己幻听了,怔怔扭头看向他。
“你怎么了?”祝栩宁很担心。
严茗笑笑,笑的有些牵强生硬。
原来当演员也是需要天赋的,像他这样隔墙听了三言两语就装不下去的,估计导演能被他气到肺炸进医院。
“严茗。”祝栩宁说。
“嗯?”严茗声音有气无力。
“昨晚,”祝栩宁吞吐道,“你是不是……”
“芜湖!”
走廊尽头走来一个人,嬉皮笑脸的。
两人不约而同朝那边看去。
那人严茗认得,就是之前他上厕所,趁着他在厕所把他绑了的男的,时长跟在杜承良后头。
男人身穿黑色紧身裤,双手努力插兜也只进口袋半根指头,在转身进病房时不屑一笑,充满了挑衅。他推门进去,“爷爷~,您好点了吗?”
“他叫什么?”严茗问。
祝栩宁说:“汪强。”
“严茗。”祝栩宁伸手握起严茗手腕。
“嗯?”严茗竖着耳朵在听屋里的动静。
“你心里如果有什么疑问,”祝栩宁深吸了一口气,“一定要来问我。”
严茗点点头,说好。
他脑子里全是昨晚杜明德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但前提是你要随我孙出十趟海。
“这个汪强,”严茗转头注视着祝栩宁:“他一般不跟杜承良一起出海吗?”
祝栩宁回望着他:“嗯,他晕船。”
良久,祝栩宁说:“我们回家吧。”杜明德已经醒了,杜家没有理由再不让严茗走。
严茗长长舒了一口气,起身。
病房与走廊一门之隔,里边热火朝天的嬉笑声与医院的低压气氛格格不入。
他向祝栩宁伸出手,然后微微一笑:“走吧。”
病床上的杜明德,见严茗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几秒停留后便与祝栩宁一前一后的离开。他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
心中万团迷雾笼罩,严茗坐在三轮车后斗,手里撑着遮阳伞,眼睛眯成一条缝隙,迅速略过途中的每一抹景色。
错综复杂的小平房分布在道路两侧,不见有一朵艳丽鲜花,连绿色的野草都鲜少看见。也许是当地不适合种植,也许是大家都忙着出海,没有心情种草赏花。
偶尔房前有人坐在水盆旁刮鱼鳞,有在马路边补渔网。
大概是祝栩宁的车速太快,路过的那些住户门前的人,严茗在他们脸上看不见笑容。
忽地,他笑出了声。
前边开车的祝栩宁听到声音,立马回头,“怎么了?”
严茗对上他的视线,用手捏了捏他后颈,轻笑道:“看路吧你!”
他把伞收起来,抓着前边后座的挡板,抬腿迅速坐在祝栩宁旁边,“你来的时候也是骑三轮车的吗?”
祝栩宁偏头注视严茗,见他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才松口说:“那不然?车是跟着我飞过来的?”
清晨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严茗大大方方搂着祝栩宁胳膊,头靠在他的臂膀。
“我使劲想也还是觉得,那个场面有点滑稽。”
祝栩宁享受着他靠在自己手臂上的踏实,嘴角动了动,“不是有点滑稽。”
祝栩宁说:“开到一半电不多了,我漂移来着。”说着,他两手紧紧抓着三轮车把手,拼命左转再又转,车呈S形在马路上行驶。
“这样真的管用吗?”严茗问。
“有点用吧,如果走直线肯定到不了。”祝栩宁说。
严茗伸头往仪表盘上看了眼,电量显示是满格。
他这明显的举动,祝栩宁不问也知道严茗下一句要说什么,于是直接给他的疑问作答:“我找人借了充电器。”
严茗“哦”了一声。
祝栩宁失笑,被严茗搂着的那条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戳了下他的胸膛,“小脑瓜动动,要不就生锈了。”
“锈就锈吧。”严茗搂他胳膊搂的更紧了些,破罐子破摔道:“家里有一个脑瓜子灵光的就行了。”
祝栩宁张口无言。
他眼底尽是宠溺,最后一点不无奈,反倒还有些得意地说:“行吧。”
回到草屋后,祝栩宁在门外的洗手池洗了把手,问严茗:“饿不饿?你想吃点什么?东西都在大羊那,我让他送——唔!”
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冲过来的严茗一把搂住脖子亲了起来。
生涩的吻技才几秒就磕到他的压两回,他抬手揽过严茗的腰,一把将他抱起坐在洗手池边。
严茗望着少年眼底荡漾的水波,深邃的眼睛里全是缠绵和满足,“我想……”
“知道了。”
祝栩宁微微一笑,俯身贴近他,唇瓣在他的唇角重重落下。
“我哥说这个时间点如果他还没回来的话,就让咱俩把早饭都吃了,不用给他留,”大羊边走边说:“不过我实在在家坐不住,还以为你早上会多睡会,结果没……”
大羊胳膊被人拍了两下,他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田恬。
“怎么了?”
田恬冲前方不远处扬了扬下巴,大羊顺着看过去。
那一瞬间,他像是被雷劈了。
他俩一个错愕不已,一个满眼姨妈笑。
最后还是田恬拽着大羊衣服,硬把他拖离开的。
田恬从大羊怀里拿过装着小番茄的盒子,自顾自地吃着,忍不住对刚才看到的情景反复回忆。
真的太意外了,没想到他们这种顽固不化的小渔村,居然还能看到这种情况。
她刚开始还觉得,一个小年轻跑去海边住破草屋当野人,是小时候发烧没及时治疗,烧坏了脑子,结果现在看来,人家精神领先他们几百年。
大羊怔怔看着田恬,连说话声都变得有些结巴:“你…你…你看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啊?”
田恬把番茄盒递到大羊面前,大羊猛地摇头。
“吃一个吧。”田恬说:“压压惊。”
大羊这才咽了口口水,拿个小番茄压惊。
“他俩的事,”大羊咽下嘴里的番茄,转头看着田恬,略带请求道:“能不能麻烦你,替他们保密?我不想外边那些人知道。”
田恬在大羊的炯炯注视下,将一个稍微大点的番茄塞进嘴巴,然后咀嚼,吞咽。
大羊紧张不已。
下一秒,田恬耸肩摊手:“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现在我只能答应你了。”
“谢谢。”大羊又拿出一盒蒸糕,“这些都给你吃。”
田恬哈哈大笑,“你哥知道了要流泪。”
“我还以为你跟你哥都那么熟了,看到那种场面应该很淡定。”田恬收敛起大笑,不过眉眼的弧度能看出她此时的心情很好,“结果你下吧差点没掉地上。”
大羊尴尬笑笑,“我只见过他俩抱一块,没见过刚才那样……”
搂在一起,亲的激烈,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对方吃进自己肚子里。
田恬实在憋不住,捧着肚子蹲下笑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两人缓慢走着,不由地走到了沙滩。
清晨的岸边是繁忙紧张的,上午的海边是枯燥安静的,沙滩上有随波漂在岸上的空瓶子塑料垃圾,田恬就弯腰将东西捡起来,从自己裤兜掏出一个塑料袋装进去。
大羊有些意外,一个女孩儿口袋里不是口红眉笔,而是塑料袋。
田恬说:“最近上火,老爱流鼻血。”她又掏了掏自己右边的口袋,拿出一包小的抽纸巾,“准备齐全吧?”
大羊冲他竖起大拇指,“厉害。”
“像你哥这样的,我们学校里有很多,大家都是理解尊重。”
田恬懒得走了,直接把塑料袋放在两人中间,蹲在原处,以自己为中心,捡手能够到的垃圾,“贫穷和富贵的人都能在一个天空下生活,那为什么爱情就一定要将同性或者异性标分出个正常或者不正常呢?”
大羊跟着蹲在原地,模样有些乖巧听话。
“对比那些家暴、虐待动物的人来说,我认为两个男生在一起,并没有触犯到道德,相反,他们最先看透了‘爱情’。”
大羊投以敬佩的目光,田恬恰巧抬头,撞见了那抹真诚。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大羊慌忙摆手:“没没没。我是想说,如果所有的人都和你想的一样就好了。”
田恬挑眉,“那怎么行?他们都跟我一样,还怎么显出我美丽又聪明啊?”
大羊忍不住低头笑了。
他说:“真羡慕你。”上过学。
“我还羡慕你。”田恬说:“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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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处的鞭炮声伴随着东方天际的第一抹光亮,愈响愈烈。
严茗望着天花板,畅然感慨道:“舒服,真舒服。”
“不疼?”祝栩宁有些担忧。
从昨天上午回到草屋,一直到现在,将近二十四小时里,严茗断断续续缠着他,醒了来,累了睡,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制作的这张木床,质量非凡,不管怎么翻腾倒弄,床都没出现一丝裂痕。
“不疼。”严茗说:“爽。”
祝栩宁让严茗再睡会儿休息休息,严茗说不了。
他努力放慢速度坐起来,结果腰稍扭动了一下,浑身就像是被车反复碾压过似的,疼的他感觉自己再动一下身体就会散架。
“杜家老头说要宴请我。”严茗倒抽一口凉气,眉心皱成一团,才慢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我得去大吃一顿,好补补我这两天受到的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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