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那大概是他前几次读档时发生的事，无数次相似的轮回和共同的终局令他有些难以分清，当时的心境如今也再难寻回。

他只记得自己扣下扳机时的决绝。

死亡对于他而言不是终焉，而是新的开始。

他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熟悉的感受令他在顷刻间知道自己的所在地，视线余光里的一抹粉色也足以他定位。

他在医院。

那个在上上周目自己来过的医院。

不属于港口黑手党，甚至不属于政府，是一个独立的，不受任何组织势力管辖的，真正的第三方。

手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触感，稍微有些冰凉的体温吸引了他的注意，太宰治眯起眼，在看到坐在床边幽幽盯着他的人时瞬间清醒了。

他还记得自己临近昏迷前看到的血腥一幕。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安吾，对方总是一脸无奈的纵容着他，即使是再过分的要求也会斟酌着尽最大的能力去帮他完成，从来没有这样狰狞过。

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在报复他的死敌，发泄积压在心底的浓重怨恨。

坂口安吾的手是一双典型的文人的手，它们常年握笔，由于文职的原因，就连握枪都是少数。而它握起雕像重重砸下的那种诡异反差感，即使是太宰治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种崩溃了的，什么秩序一样的东西。

宣告了什么不可控的未来和脱轨的计划。

坂口安吾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废墟之中，哪怕已经成为一具尸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对方就不会见死不救。

……他还不如死在那里。这样的安吾，有亿点点可怕。

系统：【……恭喜你还活着。】

它又道：【你这个亲友好可怕啊。】

到达郊外建筑之时，太宰治预先存了个档。他与系统约定，一旦死亡，立刻读档回这一刻。在和纪德对抗的时候，太宰治反复运用自身拥有的存读档的能力，来达到预知未来的目的——毕竟那是他切身经历过的，不是吗？

四舍五入就是天衣无缝的效果，甚至要比天衣无缝看得更远。

单论体术和狙击，他怎么可能打得过纪德，对方好歹也是个军人出身，虽然不想承认，但无论哪一方面都完完全全可以吊打自己。

没有喘息，无缝切换，去躲避这些必死的攻击。

七周目被打爆的头颅，八周目射进心脏的子弹，九周目被政府来人打成筛子的身体，十周目流尽的血，十一周目被扭断的脖颈，十二周目砸到身体上的断裂吊灯。

每一次的读档，似乎都携带着上一次濒死时的痛苦，最终叠加到快要承受不住的状态。

真的很痛。

太宰治开始怀疑一件事，存读档，真的没有什么负面影响吗？

他过去每一次的发烧，都会在下一个轮回之中加重。虽然可以以延长的时间和摆烂的态度解释，但同样可以算作积累。

他与系统互坑了无数次，不过是心照不宣的语言艺术而已。

亲友动作轻柔的把他的身体扶起来，还贴心的垫了两个枕头，拜多次读档回来的经验，他这次身体上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就是精神上十分疲惫。太宰治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面摆放着一个细颈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百合。花瓶边上是削好的苹果和一把刀，以及纪德的枪。

好亲友。

还记得把纪德的枪帮他拿回来。

“纪德死了。”坂口安吾道：“这件事我已经上报了政府，森首领大概也很快就会知道。”

这些都是正常的流程。

太宰治打开自己的手机，收件箱都快要被组织内部的信息挤爆了。他稍微浏览了一下，直接去找森先生的短信。

没有。

嗯？

为什么没有。

明明之前还说要纪德的枪，这会不该什么消息都不发啊。

“还有一件事。”坂口安吾取出一个资料袋，“关于中原干部的事。”

太宰：？

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睡了几天？”

坂口安吾含混而过，“也没几天。”

亲友把资料袋交给他，里面存放着的照片和复印件。每一个字太宰治都认识，合起来却有些陌生和离谱。

……什么叫圣彼得堡郊区出现巨坑？

这张照片真的不是擂体街吗？

“我最近大概没有多少时间来看你。”亲友斟酌了一下措辞，委婉道：“毕竟这件事闹得挺大……俄罗斯那边要求政府给一个说法。”

太宰：？？？

什么说法，什么闹得很大，他只是昏迷了几天而已啊，这个世界就已经玄幻到他看不懂了吗？

太宰治又低头看了一眼报告。

圣彼得堡的郊区出现一个巨坑，检测到异能特异点的存在，还有出现的类似辐射一样的波动。对标港口黑手党某位干部的行踪和擂体街的存在，俄罗斯官方把这口锅扣在了日本政府头上。

啊？什么黑手党组织？

那不也是你们国家的人吗？

他们不管，日本必须给个说法，别想把罪责都甩到个人身上去，不给说法就国际法庭见。

太宰：……什么鬼。

“那中也人呢？”

安吾：“失踪了。”

“连同另外两位干部一起。”

啊这。

前几次也没这么多事啊。

怎么这次这么离谱，这就是蝴蝶效应的威力吗？

“你这两天好好休养。”坂口安吾低声道：“外面现在很乱，无论是政府还是各方组织，横滨这次的地震范围很大，震级也不小。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可以借助港口黑手党的力量来稍微稳定一下基层，以及后续的救援和赈灾工作。”

能感受到政府的忙碌了。

不然这种基层治理工作根本不会寻求他人帮助。

系统：【好拉。】

太宰治：的确很拉。

“安吾。”他稍微打断了一下亲友的叮嘱，对着那双已经恢复了绿色的眼睛，提出了一个建议，“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坂口安吾的手都在抖。

“……我没事，政府现在还需要我，横滨也还……”

面对亲友的眼神，坂口安吾收了声。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狼狈的告辞。

“这是怎么了？”太宰治短暂的疑惑了一下。

系统表示它也不知道。

青年把床头上的枪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把枪的样式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即使是在异能战争期间都不算流行。指尖抵上那颗宝石，稍微有些冷的触感从上面传来。

还有一种奇怪的，什么东西在脉动的感觉。

系统：【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太宰治无所谓的让它快说。

系统：【好消息是，这的确是世界碎片，信息也录入了进去，我们可以依靠它来进行时间迁越，把时间线向前推。】

【坏消息是，定位的时间线是……那什么，异能战争期间。】

太宰治：……

太宰治：？？？

他捏起了系统光团，对方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

“异能战争期间？”

那时候的他才多大？七岁？八岁？九岁？

把时间线推到那里有什么用。

“算了。”青年叹息，“你先把这枚碎片纳入世界吧。”

系统：【……我觉得没有必要，你读档后它还会回到纪德手里的。】

“你怎么确定我会读档？”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现在这样不好么？纪德死了，织田作还活着。”

明明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系统却笃定他会回档。

为·什·么？

【可，你不想达成全员he的结局吗？】

“难道现在不算he吗？谁要管纪德死活啊。”

系统：……

它不知道该怎么说。

中原中也还生死未卜，坂口安吾已经异能失控，横滨更是遭遇了一场地震，而森先生到现在都没有给太宰治发信息。

它绞尽脑汁，最后只能说。

【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让太宰治自己去看一看，这是他想要的那个结局吗？

…

坂口安吾走在医院的长廊上。

横滨的这次地震死伤无数，它来的毫无征兆，几乎是圣彼得堡的消息过来的下一刻，天灾就随之而来。他曾短暂的思考过这场地震和中原中也有没有关系，毕竟当初擂体街出现的时候，横滨也出现过一次地震。

只是这次要更惨烈一些，而中原中也并不在横滨。

他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无数幻象一样的场景在眼前飞速划过，医院这个地方，处于生与死的“罗生门”，无数死亡在这里降临，怨憎和不甘的记忆到处都是。

哪怕只是走在长廊上，这里经过的每一个人，被推车推过来的伤者，那些痛苦的哀嚎，崩溃的叫喊，以及死亡的低语。

如影随形，缠绕着他。

在失去人间失格的压制之后，以一种反噬的姿态降下惩罚。

青年的身体晃了一下。

身边的人流嘈杂，医院里是无数求医的伤者和亲属，坂口安吾近乎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每一个擦身而过的人所反馈给他的，都是外面的场景。

倒塌的建筑，碎石瓦砾下的尸体，流出的血，哭泣的孩童。

好多人……在哭……

这些场景为什么那么熟悉……

好像曾经见到过……

人间炼狱一般。

“安吾。”

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被重重封锁在最深处的记忆叫嚣着要来到最外面。

“檀……”

是檀君。

“真是拿你没办法。”檀君依然穿着白大褂，手中拿着一个本子，“异能又一次失控了吗？”

他的手碰上了亲友的憔悴的脸，那双眼睛之中充斥着无助和惶恐。

“没事了。”

这座哀鸣着的城市降下了最后的温柔。

已经很明显了，有一个只有檀记得的世界。

宰，不要这么天真啊，命运可是非常令人难过的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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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周目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