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月醒来后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手术的麻药有后劲,现在他还没完全清醒。
他鼻子上戴着吸氧的仪器,睡觉时的呼吸弄得仪器一颤一颤的。
熟睡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罪孽,江诒闲可遭罪了。
床上躺着的这人刚表白完,啥也没干呢,直接眼一闭睡着了。
给他吓一跳。
再配合上刚刚的架势,有点临终遗言的感觉了。
造孽。
不知道盯着许乘月看了多久,直到一小时一次的自动血压心率检测开始后,发出嗡嗡的响声,江诒闲才回过神。
他用手擦了一把脸,走出病房。
本来想去楼道里吹吹凉风冷静一下,结果刚打开门就看见了座椅上坐着的段瑞。
段瑞见他出来,连忙上前:“你先回去吧,你明天还要多久期末考试,别耽误了。”
江诒闲敛下了眼底的情绪,暗道幸好这老师没提前开门进去,不然俨然就是一个棒打鸳鸯的结局。
“我陪他,没事。”
“那个,许乘月他知道他母亲不打算来的事了吗。”段瑞有点愤愤的问。
同身为一个母亲,他真的不理解许乘月的母亲怎么这么狠心,一点都不心疼自家孩子,连做手术这种大事都不来看一眼。
过了一会儿,江诒闲点点头,表明了自己的答案。
看出来段瑞又想开口说话,江诒闲再次张嘴:“我陪他。”
段瑞愣了下,随后抬高胳膊拍了拍江诒闲的肩膀:“许乘月他妈虽然人事干的不像人,但是出手还是很大方的。转了一大笔钱过来,包括什么住院费,伙食费,护工费。”
“所以,我可以请护工,你不用在这守着,耽误明天的状态。”段瑞解释。
江诒闲执着的说:“我陪他。”
段瑞也没想到,直接被噎住了。
最后江诒闲叹口气,退了一步,但还是坚持道:“我今天晚上陪他,明天白天去考试,您请护工来,考完了我就来守着他。”
“你们俩……”段瑞顿了顿,最后选了个合适的词:“关系还挺好的。”
江诒闲没有否认她的说法。
段瑞扶额,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行,既然你执意留下我就不强迫你了,回去了我给你补个假条,明天记得按时到校。”
说完,还没等江诒闲动作,她递出一部手机。
江诒闲看着这熟悉的手机,懵了一下。
因为这是他的手机。
而他并没有把手机带到学校。
所以……
“我给你妈打了电话,你家离医院挺近,她非要过来看看,顺便给你送了手机。”段瑞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拿着吧,不然你们俩学生自己在医院我还真不放心。”
江诒闲顺着拿走了自己的手机,上面还有余温,烫了他一下,冰凉的手指好像重新恢复了知觉。
咽了口口水,多次张嘴,最后只冒出来一句:“我妈她……没进来看看?”
段瑞哦了一声:“看了,她一开始隔着窗户看,结果发现这窗户是单向的,什么也看不见。”
“后来打开门看了两眼,就突然关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段瑞仔细回味:“好像有点震惊?诶,他是不是看见乘月的伤……了……”
她发现江诒闲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停下了口中的话。
“你怎么了?”
江诒闲难看的笑了笑:“没事。”
“老师你,早点休息吧。”江诒闲捏着手机,手指发白,转身往病房里走:“我先回房了,明天……”
“还要考试。”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门也旮沓一声落上。
江诒闲靠着门,身体慢慢滑下,蹲下。
他低下了头,把脑袋枕在了膝盖上。
虽然这番举动可能有点冒昧,对段瑞有点不尊重,但他情绪上涌,已经尽可能的压制了。
他母亲,薛彤。
应该已经知道了。
就算没有听到表白,没有看到他们耳尖厮磨,看着病床前两人的氛围也就猜的差不多了。
更何况有可能已经看到了。
他母亲一向聪明。
他是知道的。
江诒闲自嘲的笑了笑,他随了薛彤,智商高,敏感,猜疑心强。
这才一会儿,他现在脑海里就全是薛彤晚点找他谈话有可能发生的场景。各种地点各种时间各种理由,各种谈话内容甚至各种结果。
什么都想了个遍。
他还没开始的恋爱,就要被扼杀了吗。
他不甘心。
明明分开了两三个月,好不容易得到点甜头,现在就给他这致命一击吗。
江诒闲拿起手机,开机后光亮的屏幕成为黑暗病房中唯一的光源。
如果不算屋内许乘月身边各种冒着红点的仪器的话。
他从来不是会顺其自然静观其变的人,有了想法之后他会亲自扼杀甚至捻灭去询问清楚。
这次也一样,虽有犹豫,但结果不变。
手机的界面已经停在了和薛彤的微信聊天界面上。
江诒闲打出一句简短的话,按下发送键。
[jyx:看见了病房里的点什么,有什么感想?]
医院的网不太好,消息一直转着白圈,迟迟发送不出去。
江诒闲有点急躁,直接关了无线,换成了移动数据。
流量用起来很顺畅,刚切换完成,消息就发送了出去。
对面的人知道他的性格,也早就知道他会忍不住发消息,于是一直守在手机面前。
发出消息的一瞬间,“薛彤”二字昵称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江诒闲等着消息,突然听见床上的许乘月哼了一声。
他暂时把手机熄屏,走到许乘月面前。
许乘月睡得很不踏实,麻药劲一过,手术刀口就开始发疼,刺痛的感觉蔓延上来。
而在检查结果中,也明确表明许乘月的疼痛阈值比较低,和普通人相比,耐痛程度要低一截。
因此普通人可以忍受的微创伤口,在许乘月身上就会显得开了1.5倍疼痛一样,难耐不堪。
在睡梦中支支吾吾的叫着,手无意识的攥着床单。
江诒闲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意义的摸了摸对方攥着床单的手。
想借此安慰一下对方。
慢慢的,许乘月好像缓下来了一点,手动了动,向上一抬,把江诒闲的手盖在了下面。
然后一扣,两个人就成功牵手。
江诒闲看着两人握住的双手,勾了勾嘴角,许乘月的力度很轻,只要他想,稍微一动就能摆开。
但他不想,他想被许乘月扣一辈子。
手机亮了,即使已经调了最低亮度,但在黑暗环境下还是很明显。
是一条微信消息。
毫无疑问,是薛彤的。
可江诒闲打开手机,没有先去查看刚刚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反而先点进了相机,打开夜间模式和手机自带手电筒,对着两人虚握着的手,拍了一张照片。
记录下来后,才去查看消息。
薛彤发来的消息出乎意料的平静。
[薛彤:看到你们两个贴贴了,没事,就当时冲击比较大有点反应,后来就觉得没什么了,你喜欢就行,我和你爸这些年亏欠了你太多,不想再干涉你什么了。]
而这段消息背后的是无数次的删删改改。
情绪上头了打两句气话,反应过来以后又会按着删除键一句一句的删掉。
怕再次伤及到江诒闲。
他们已经亏欠自己孩子够多了。
江诒闲叹了口气,声音在安静的病房中尤为明显。
亏欠太多所以补偿吗。
那就是说其实并没有真心认可吧。
他亲了亲许乘月的手,起身搬了个医院陪床的长板凳放在对方的病床旁边。
躺下把校服外套盖在自己身上后,他用一只手重新握住了许乘月搭在床边的右手。
闭上眼,脑海里回首的都是过往的场景。
江诒闲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不在意,心无杂念了,但还是放不下亲情。
渴望那一份近在咫尺却又摸不到的亲情。
薛彤生产后的身体不太好,一直调理但又没有什么效果。
他的父亲江风找了很多医生上门,但都没有用,于是他们移居去了国外,请更专业的人员。
而江诒闲,小时候名为江闲,被父母俩人丢在国内给了奶奶照看。
奶奶嘴上骂骂咧咧说这俩孩子不负责任,还是心软的把这个六个月大的奶团子接回了老家。
老家生活条件虽然不好,但老人偏爱这里的山山水水,喜欢这里优美的环境,不肯搬到大城市。
江闲也慢慢适应着这里的一切。
他在这里上学生活,放了农假就回家帮奶奶收地种地,平时还会帮奶奶做很多力所能及农活。
时不时也会想起奶奶口中那两个远去他乡挣钱的父母,期待一下他们会回来看自己,看到自己有在好好生活。
但毕竟没什么感情,也没有再多留念。
因为薛彤的生产恢复不良,江闲很小就断了奶,天天喝江风冲泡的奶粉,导致身体很瘦小。
到了农村就更别提了,老人家爱吃的东西到了小孩子眼前营养根本不够看,年纪小小就发育不良。
上完四年级,“远走他乡”的父母二人终于回来了,但那天,并不是什么值得纪念的好日子。
父母二人想着给江闲一个惊喜,没有提前告知就收拾好东西,风风火火赶来老家。
因为道路崎岖,又赶上下雨,汽车前行的很困难,也让江风暴躁的脾气连上了导火线。
只要一个契机就可以点燃。
好不容易到了老家,他看见了江闲。
长得很矮,瘦瘦小小,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正在有兴趣的玩着手上的俄罗斯方块。
看见到来的陌生人后,江闲打量了一番,认定这就是奶奶口中的城市人,放下手上的游戏机,站直恭敬的说:“叔叔阿姨,你们来找谁,我可以带路。”
门外的两口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此时奶奶恰好赶来,看着穿着华丽的两人,有点局促:“啊,是小风和小彤啊,来,进。”
江闲不解:“奶奶这是谁啊。”
“这是你爸妈。”奶奶告诉他。
江闲看看江风和薛彤又看看自己,觉得有点可笑,他自言自语:“他们不是我爸妈,我爸妈是打工人,为了钱四处奔波,没有钱的……”
奶奶也不知道自己编的谎言有被夫妻俩明晃晃戳破的一天,手忙脚乱。
“阿闲,他们是啊,这不是富裕了,来接你了吗。”
江闲没说什么,窝在沙发一角继续玩自己的俄罗斯方块。
奶奶去添米做饭,薛彤想跟着去帮忙,江风连忙上前阻止:“你身体刚恢复好,别闹了,去休息吧。”
薛彤争不过他,干脆去看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宝贝疙瘩。
“江闲,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妈妈。”
俄罗斯方块一个一个被叠起来,江闲抬起灰扑扑的小脸,直言不讳:“不记得。”
被撤了台阶,薛彤差点摔了一跤,但还是尽力补救:“没事,我记得。”
游戏机被放下,江闲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宁愿她是假的。
记得的话,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一眼。
江闲生来就很敏感,猜疑心很强。
看着对方毫无违和的动作,就猜到了夫妻俩并不是最近才富裕的,举手投足间都透露了着有钱人的标签。
有钱的话,为什么还要丢下我呢。
作文中常见的父爱母爱他都没有见过,每次只能把奶奶做的事换个名送给另一个不知的所谓的“家人”。
他现在不想再这样做了。
江闲无声的流下两行泪,想到了奶奶经常说的那句话“明明你的家庭很美满,出生后你会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孩。”
近在咫尺的亲情,他不想要了,有奶奶就够了。
他不想要虚伪的,一抛可弃的父母。
这几章写了好多江诒闲角度的故事。铺一铺人物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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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P.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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