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是淡淡的蓝,村庄升起袅袅的雾,狗吠声中,宋槿仪二人撩着裙摆,垫着脚尖,趟过湿润的黄泥地。
她时不时仰起头,望着前方错落不齐的低矮屋舍,在一路边问边走中,终于走到一处黄土墙和秸秆障围绕的小茅草屋前。
两扇木门上面斑驳着岁月的痕迹,贴着被风刮破的两张“福”字。
宋槿仪踮着脚,视线穿过木门,观察着里面的景象,这就是那个姚四的家吗?
宋槿仪先是敲门,许久不见屋里有动静,又是重重推搡着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后没耐心地扯着嗓子大喊。
嗓子都快哑了,也没见人出来,她皱着眉和许若兰说道:“这动静怕是睡死的猪都该醒了吧?”
路过去山上砍柴的村民见她二位久站于此,神色严峻,面有焦急之色,他好心问道:“你们是来找姚四的吗?他早就走了。”
宋槿仪细问了一番。
关于姚四去哪了,村民只摇头说不知道,也许是去他远房亲戚那了,但他的家在这儿,他总归是会回来的。你们且等等吧。
闻言,宋槿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人若是还在,兴许与他无关,但人跑了,那反向证明姚四绝对与此事有关。
宋槿仪气得踢了房门两脚,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门,如她焦虑不安的心一般晃得更加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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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村里回城里的时候,快到午时,宋槿仪拖着疲惫的身子一个人回到院子。
宋槿仪看见院门口,李荷缩成一团蹲在门边,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她顾不上多想,连忙走了过去,扶起李荷问道:“你怎么蹲在外面?”,又伸手替她拍打着身子沾到的土灰。
李荷指着院门说,“槿仪姐,来了一个怪人,我害怕,不敢在里面等着,便在外面等你们回来。”
她捏着宋槿仪的衣角,眼角湿润,声音哽塞,“槿仪姐,下次你们出去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带上,我怕。”
宋槿仪知她胆子小,又没安全感,哪能不答应。连忙说好,挽着她得胳膊说,不会再留下她一个人。
宋槿仪安抚好李荷,便询问里面来了是怎样的一个怪人?
李荷回道:“他比我高好多,比槿仪姐和若兰姐也要高,然后脸像鬼一样的白,头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绕好的针线团。”
宋槿仪听着李荷的描述,满心疑虑,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又想着李荷和小孩子一般,许是夸大了许多,她不信邪的往里走去。
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和人高的石榴树,此刻开的正好,枝叶蓊郁,树下站着一墨绿色身影,那人听见动静,此刻转身望了过来。
那一双如潭水一般幽深的眼睛,如同隔着几千里地,远远地向人望过来。
肤色确实白,是肤如凝脂的白,不是李荷说得那般夸张,头发是顺滑的波浪卷,也不是乱糟糟的毛线团。
宋槿仪第一眼见他,还没瞧出眼前人是谁,她站在原地,脑海中过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最终停留在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祖母绿眼眸上。
男子樱粉色的薄唇微启,叫宋槿仪失神愣在原地。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
这不过一月没见,竟生出几分陌生感,她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回来了?”,又在对方信步前来之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无恙站定在她五步远的地方,一双好看的眸直盯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声音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姊。”
刚才种陌生感在他开口时突然消失了,他这副样子才让宋槿仪感觉到有几分熟悉,
刚才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宋槿仪主动伸出手,故作亲昵地揽着谢无恙的肩,“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捎一封信?万一你回来的时候,我和若兰姐都不在,你要怎么办?”
见谢无恙没有异色,她才放下心来,又绕着他转了两圈,捏着谢无恙的胳膊,“啧啧”了两声。
“在霍长青那养的挺好,这小脸也有肉了,胳膊也结实了不少。”,说话间,她听见后面门口传来动静。
不用想也猜到应该是许若兰回来了。
她拉谢无恙的手,转头给刚进门的许若兰看,“若兰姐,你可认得出来他是谁?”,颇有一种把孩子养得很好的骄傲感。
许若兰微仰着脑袋,瞧着谢无恙成熟不少的样子,又瞧着宋槿仪傻笑的样子,噗嗤一声,“确是变了许多,但也不至于认出来。”
宋槿仪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蠢,笑了两声,回头寻李荷,见她窝在自己身后,好笑又好气地将人拉过来。
宋槿仪给谢无恙说了将李荷带回来的事情,又向李荷介绍了谢无恙,解释他不是坏人,而和她们一样是伙伴。
李荷虽然脑子不大灵光,但也许是因祸得福,大智若愚,她往往能比别人更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比如她当初能感受到宋槿仪的善意,知道她是个好人。
如今才感受到谢无恙压抑的情绪,他是个很危险的人。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宋槿仪奇怪地瞅着她,见她对谢无恙像是老鼠见到猫,怪极了,想着许是第一次见,李荷怕生,才会如此。
以后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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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槿仪因今早寻人不甚顺利,本无心做饭,想着三人随便凑合点算了,但此刻谢无恙突然回来,这接风宴还是要有的。
宋槿仪叫李荷出去买了二两卤肉,她炒了两个热乎菜。
四人在院子围着一张小小的方桌吃饭。
谢无恙不经意地问起宋槿仪二人今早做什么去了。
宋槿仪想他也是店里的一份子,也不想瞒他,将店里发生的事情与他粗略说了,将今早寻姚四的事也一道说了。
谢无恙听到姚四这个名字,目光闪烁,他难掩激动地提起回云州途中的一件事:他在距云州不远的临县歇脚,酒肆中有一男子。
这男子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地说起宋记甜水铺,他听见这几个字,便格外留心,后面听他喃喃自语,一直说着对不起三个字。
他便偷偷跟着那人,趁那人醉酒,将他捆了,一路拉扯着回来,巧的是,那人正好名叫姚四。
宋槿仪与许若兰听了这话,二人面面相觑,竟没想到会这么巧。
宋槿仪立马搁下筷子,问起人在哪。
谢无恙说人就在后面堆柴火的巷道里捆着。
宋槿仪也不顾上埋怨谢无恙不早说,拔起两条腿,就往后巷去。
到了后巷,柴火堆了半人高,宋槿仪走进一瞧,见柴火堆的角落捆着一个瘦小的男子,尖嘴猴腮,眼睛小小的,跟两颗黄豆似的,嘴上绑着白布,身上捆着麻绳。
宋槿仪侧身让许若兰过来确认众人是否是姚四。
许若兰点头说是姚四。
宋槿仪得到肯定的答案,也不墨迹,直接上手想摘了他嘴中的白条问话。
谢无恙快她一步,将对方嘴上的布取下,宋槿仪看见那白布中间被口水浸湿,还滴滴哒哒拉着丝,她悻悻地收回手。
她俯视着姚四,问道:“你在甜水铺做活的时候,若兰姐待你怎样?你扪心自问,为何做出陷害甜水铺的事?是谁指使的你?”
她一边询问,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本以为对方不会轻易说实话,但对方好像畏惧着什么,恨不得一口气将自己知道全部说出来。
宋槿仪听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话,生怕他把自己呛死。
她摆手叫停,问道:“你说是你的一个表兄,姚顺叫你构陷我们?”
姚四忙不迭失地点着头。
宋槿仪紧蹙眉头,似是自语地问道:“这姚顺是谁?”
姚四略有顾忌,没能立马说出来。
许若兰想了想,接话道:“如果我记得不错,街头那家茶铺的掌柜好像就叫姚顺。”
姚四忙不接地地说道:“是他,就是他。”,说完,眼神时不时瞟着宋槿仪的身后,像是被野兽盯着一般。
经姚四细述,宋槿仪将事情了解的大差不差,是同行姚顺,看不惯她得生意好,不仅这次投泻药,之前水缸中有异味也是他的手笔。
许若兰问她要怎么办?
宋槿仪认真道:“自然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真相。”
这个姚老板把事情闹得让人尽皆知,那么她就以其人之道要还治其人之身,要把他的嘴脸也让所有人都知道。
几人回去商量对策。
姚四见他们都走了,整个人瘫软在原地。
忽然一道黑影投影道他的脸上,黑影冷冷道;“你做得很好,没有说不该说的话。”
姚四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他浑身颤抖,缩着脖子说道:“您放心,我的嘴最严了,您吩咐的,我全刻在心里。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都知道的,只求您能在之后放过我。”
黑影轻飘飘地笑了一声,又轻又地低,自黑暗中发出,如同鬼魅的低语,令姚四头皮发麻。
令他不禁回忆起见第一次到这位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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