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是被冻醒的，他似乎在天台上睡了一觉。

寒风划开他的皮肤，倒是麻痹了身上伤口的痛感。

他记得自己来天台是为了自杀，不知怎么却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虽然很苦很苦，但也有对他很好的人。

哥……

宋言不觉流泪，为什么会有人对他这么好啊，为什么不让自己就死在梦里呢？

他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等着孤儿院里的人来把他带下去。

老师们上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都吓得不轻，好在宋言没有真的跳楼。

此事过后，再没有人敢同宋言说半句话，也没有人再欺负他了。

真是件好事。

本来宋言是真的想死的，那天过后他也放弃了这个想法。就这样吧，挺好的。

宋言不对这个世界抱有任何希望，却也不想离开了。

本来他以为，他日后的人生就是在孤儿院长大，成年后找一个工作，一切都稳定下来后一个人安安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只是一张照片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天是中秋节，院长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分月饼。

宋言自然在其中。

他本来只是想赶紧拿走属于自己的月饼后就离开，没想到院长开始教导他们了。

他笑眯眯地说：“孩子们啊，我们要懂得感恩，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我们感恩的东西。比如说收留我们的孤儿院……”

宋言不想听这些，便把脸扭到一边。

却忽然瞧见那边墙上挂着一张合照。

是孤儿院一些孩子的合照，如果只是他们，宋言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那照片上，有顾子霖。

他心头剧震，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不是他梦里的人么？

他的举动引起了院长的注意，院长扶了扶眼镜，问：“宋同学，怎么了么？”

“院长……”宋言喉咙发堵，却还是指着照片哆哆嗦嗦地问了出来，“这张合照是怎么回事？”

院长虽觉得奇怪，也回答了他：“啊，这是我们与捐赠者的留影纪念啊。怎么了么？”

“没、没事……”宋言又坐下。

他心跳的极快，忍不住用手捂住心脏，甜蜜、错愕、难过……数不清的情绪交织、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所以……

哥真的存在？

他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世的人，不止是他梦里那缕虚无的光？

宋言躺在床上，一个计划悄然萌生——

他要去找顾念之！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覆盆之水，再也收不回了。

宋言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向外走去。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今天过节，大多数孩子都和老师在一起，少数几个也是早早睡了。

这种情况下，倒是方便了宋言。

孤儿院院墙太高，高的除了四四方方的灰色天空，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高度，无论如何宋言都没办法翻过去。

他想起来仓库里有个梯子。

几乎是想都没有想，他冲到仓库里。

对于宋言而言，那个铁架梯子有些重了，还好仓库旁边那面墙后也是孤儿院以外的土地。

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透了他才将梯子移到墙根下。

四周静悄悄的，草窠里的虫鸣、水田里的蛙声，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宋言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咽了咽口水，抬头望着高高的院墙，忍不住生出几分胆怯。

可以想到顾念之，那点胆怯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一鼓作气爬到墙头，他骑在墙头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对面。

如水的月光被树冠悉数挡下，没能照到树底下。

这下面有什么叹懿言一点也不知道。

黑漆漆的一片，也许能吞掉世上一切光亮。

宋言彷徨一阵，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也只是片刻，他就下定决心。

小心翼翼爬到树上，紧紧抱着延伸到院子里、并不很粗壮的树干。

他缓慢挪动身子，生怕一脚踩空跌下去。

直到天边逐渐露出点白色，他才爬下树。

宋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火车站该往哪里去、或者说是他梦到过。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

他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是他的主治医生说他可以出院后，因为宋言没有地方去、也不肯让林警官收养自己。

林警官便把他送回了孤儿院。当着林警官的面，院长将他安排的很好。

那段时间，宋言一直期盼着顾念之来找他。

在结束外派学习回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宋言买了一大捧玫瑰花去医院看他。

知道宋言被送回去后，顾念之买了最快的票去A城。

这段记忆宋言很清楚，顾念之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到C城。

回去的路上，宋言靠在顾念之肩膀上，他死死抓着顾念之的胳膊。

这一路的记忆，他尤为深刻。

走了一上午，他才走到火车站。

只是在火车站前，他却犯了难。

翻遍全身上下，他一分钱都没有。

车票要多少钱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是他买不起的。

没有车票，他怎么去C城？

宋言有些想哭。

都走到这里了，明明马上就能见到哥了……

他坐在候车室里的椅子上，眼睛盯着3站台。

看着一波又一波人进去，宋言着急得不行。

忽地，他将的视线落在了一个小姑娘身上。

那个小姑娘的年纪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她跟着她的妈妈。因为她跟着她的妈妈，检票员根本就没有看她。

宋言喉头发紧，他的眼神四下转着，想再寻一个小孩。

很快他就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和刚才一样，因为他紧紧跟着一个大人，根本，没有人管他。

于是，一个计划涌上宋言心间。

他在坐着的位置正对着3站台，他一直在挑选。

好半天，终于锁定了目标。

是一个拖着两个行李箱的女人，她拿的东西有点多看着有些局促。

像这样，她身边站了一个小孩她自己都不会注意到。

进站时间到了，那个女人拿起她的行李缓缓挪动，见状宋言赶紧追了上去，在她身后慢腾腾挪动。

宋言脏剧烈震颤，他几乎都无法呼吸了。

不敢离那女人太近怕她察觉出不对劲，更不敢离她太远怕检票员以为他是独自一人。

上火车前，宋言心跳几乎停止手心盗汗不止。

宋言感觉，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让身上，他不敢抬头看着来自四处的眼神。

生怕会有一个人指着他大喊“那个小孩没买票！”。

如果这件事发生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并没有人看着他，也不会有人怀疑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是自己来的。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跟着他面前那个女人一起上的车。

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宋言衣裳被汗湿贴在皮肤上。很难受，但他不敢动，生怕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会叫人对他生出疑心。

眼前几步远就是火车车门，门边站着的是检票的乘务员。

宋言抬头，有那么一瞬与他对上眼神。

虽然他立马将眼神收回，但心跳也忍不住狂跳起来。

拼命克制住自己的害怕，硬着头皮跟着眼前的女人往前走。

轮到她被检票票了，女人从口袋里掏出车票递给乘务员。

乘务员接过车票，又往她身后的宋言看去。

宋言怕极了，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出事什么差错。

还好，最终他剪了车票放他们进去了。

宋言一向营养不良，虽然**岁了居然还真的没有一米二，并且是目测的、很明显没有一米二，量都不用量。

所以他是可以免票的。

宋言没有座位，在所有人探着脑袋寻找自己座位时，他就在车厢连接处站着。

等火车晃晃悠悠开启后，宋言才敢找一个没有人的空位坐下。

可是只要广播一响，他就得去厕所里躲一会儿，等列车再次运行他才敢出来。

他看过列车时刻表，全程只有五小时而已。

过了这五小时，他就能去C城。

到了C城，就能见到哥……

这趟车上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有空位。

宋言一个人缩在位置上，偶尔有几个人和他答话他也只是说去C城找哥哥。

有个好心的大哥说他也去C城可以送他。

宋言拒绝了。

除了哥以为，他不相信任何人。

而且他也并不清楚哥住在哪里。

他对顾念之的了解真的是太少了……

他回忆起自己的梦境。

梦里面，顾念之千般万般宠爱自己，可自己……

自己对他一点也不好。

为什么啊？

明明到现在，宋言都觉得自己爱他。

虽然很有可能他只是自己梦里一个人。

但是宋言就是想不明白。

他偏头望着窗外极速往后退去的花木，又想起顾念之。

如果他真的存在、如果他真的愿意要自己，那自己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宋言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他不住抬头看着火车内的电子钟，默默祈祷着赶紧到三点。

等了好久，火车终于到站。

宋言迫不及待地冲下火车，一头扎进人群里。

他被人群携裹着往外去，去迎接他的新生。

那时候火车监控没有那么严，不像现在刷身份证出入站，是能这样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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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