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晨

叮叮铃铃的闹钟响了起来,敲碎了一屋子的熟睡。

白疆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眼下泛着微青。他揉了揉疲倦的脸,关上了噪音的来源,闹钟声戛然而止。

他睡得并不安稳,自从离开了那里,白疆就未曾有过一日安眠,总是在梦里惊醒,或是陷入不断重复的梦境里。在梦里,铺天盖地的辱骂和嘲笑,一张张照片像刀子一样把他刺穿,赤身**的像个笑话。于是他不常笑了。

现在是早上六点。

白疆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绒布的窗帘隔绝了屋内和屋外,把房间独立成一个小小的整体。窗外已经大亮,白疆推开窗户,任由带着凉意的风吹散房间里积攒了一晚上的温暖。

屋子里有些不近人情的整洁,除了凌乱的床,剩下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白瓷砖的地面,木质的桌椅,简约到冷淡的风格,像极了白疆这个人。白疆是两年前搬来A镇的,人们对他的过去并不了解多少,隐约听说他有个爱人,但是那家人不同意,权势滔天,就逼得白疆搬了住所。

听起来是个有些难过的故事,人们对白疆也不免同情了几分。

白疆给自己冲了一杯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就那么端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喝着。温度顺着瓷杯传到白疆的掌心,略微发烫。他靠着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清晨未醒透的小镇,这个小镇十分偏僻,快要被藏进森林里一样。

今天清晨起了薄雾,风一吹,晃晃悠悠地就散开了。街上没有多少行人,昨夜可能下过了雨,路上还湿着,人们操着一口糯糯的方言交谈,白疆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阳台正冲着的对面是一棵柳树,柳树垂下了一片青绿,枝头还有黄莺在啼叫,清脆的像是打碎了一面银镜似的。白疆手里的咖啡慢慢凉了。

倒掉了剩下的咖啡,白疆锁好了门,走到了街上。

白疆很少和这里的人交谈,他就像一个永远的外来者,一个游荡的灵魂,总是空落落的。

“小白啊,起来得早呀!”转过街角的花店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女人,总是穿着各种绣着花样的裙子,卷发披在胸前,朴素却动人。

白疆礼貌性地对她点了点头:“睡不着,就起来了。”

老板娘抱着一束刚包好的花,绕过门口的花瓶,递到了白疆的手上:“喏,是今天刚摘的铃兰,我记得你喜欢的。”

白疆推拒不过,于是摸了摸口袋准备付钱,却被老板娘出声打断:“送你的,不收钱。”

“这样不好。”白疆摸着铃兰的叶子,低声说道。

老板娘两道弯弯的秀眉一挑,抱着双臂:“我的花,我说好就好。”

白疆露出个淡淡的笑,轻声说道:“谢谢。”

白疆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一样,他在笑着,却让人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但是白疆是知道的,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比如以前的那个白疆。

“客气了。”老板娘笑了笑,转身进了店里,裙摆随着转身的动作荡开一朵漂亮的花。

白疆抱着手里的铃兰花束,低头闻了闻,铃兰淡淡的幽香散开在清晨微冷的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像极了那个人身上的味道。白疆并不喜欢铃兰,他只是有些放不下。

沿着河边,白疆回想着以前,他还没搬来A镇的日子。那段日子就像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道伤疤,偏偏白疆就要一遍一遍地把它割开,要自己心上鲜血淋漓,多想一想,就多疼一分,他就感觉自己还不算是个行尸走肉。

疼痛是证明自己活着的很好的方式。

那个时候的白疆,恣意妄为,玩儿得开,又谁都不放在心上,如果他没遇到周恕。

见到周恕的那天是个下午,白疆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画着稿子,周恕推开了工作室的玻璃门。阳光照在周恕的身上,映衬着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周恕对他笑了笑,带着十七八岁的年轻和朝气。

周恕笑嘻嘻地对他说:“我朋友介绍我说你设计衣服很厉害,我想请你帮我设计一套女士的礼服。”

周恕找他约了一套礼服,给他母亲做生日礼物。为了讨论细节,周恕常常赖在他的工作室里,白疆喜欢安静,却从没觉得周恕聒噪。周恕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大胆和莽撞,让白疆欣喜又害怕,他知道自己应该远离的。

只是周恕太耀眼了,就像是个遗落人间的发光体,白疆说不上来,可能是从周恕第一次闯进他工作室对他笑的时候,他心上就被轻轻巧巧的撩动了。也许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的吧。

他们在白疆的工作室里(拉灯)。

白疆比周恕大了十岁,却在小狼崽子的攻势下一点点的溃不成军。周恕说喜欢他,可白疆摸不准少年人的喜欢,是否是一时的冲动,他忽然发现,他也是会害怕的。

他听着周恕说着爱,应着,却没往心里去。

和周恕在一起三年,小狼崽子慢慢长成了,却还是喜欢赖在他的身边撒娇。白疆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要折在周恕手里了,但他心甘情愿。

白疆有自己的工作,周恕也有学业,偶尔没课的时候周恕就往白疆的工作室里钻,一般他来了,白疆就做不成其他的事情了。周末或者假期的时候,周恕会住在白疆的家里,往白疆的家里顺去一盆绿植或是一个鱼缸,让白疆冷冰冰的房子看起来多了不少人气。

周恕没有告诉白疆,从他见白疆第一眼,就心动了。白疆坐在白色的工作室里,衬衣的袖子挽了起来,一条腿支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画画的样子,像极了高不可攀的神祇,让人想拜服也想亵渎。

可是……

白疆有些不愿意想下去了。

可是。

有一天,周恕消失了。在周恕消失的同时,关于白疆和男人纠缠床榻的照片流传了满城,流言蜚语和嬉笑辱骂几乎要压得白疆喘不过气来。人们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婊子,一言一语的,把白疆的骄傲折断掰碎,碾成齑粉洒出了尘泥,路过的人都可以啐上一口,在调笑上两句。

白疆一直扛着,他在等周恕,他不在乎别人,他只想见见周恕。

只等来了周恕的一封信,简简单单的写着:结束吧。

白疆以为自己会哭,但他没有,白疆只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把信纸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坐在客厅里抽了一夜的烟。第二天,白疆就走了。

两年过去,关于白疆的事情早就成了陈年往事,拿出来做茶余饭后的闲谈都有些咯牙。人们渐渐忘了白疆,但是白疆一直没忘了周恕。

沿着河岸,白疆又想起了周恕,想着周恕大概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铃兰花的香气一路飘远,白疆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清晨的冷意爬上了他的身体。镇上人声慢慢嘈杂了起来。

“白疆。”

白疆的脚步顿了顿,身体有些僵硬。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身后叫着他的名字,而这个声音熟悉的让他不敢回头。

“我终于,找到你了。”

周恕的声音里有难掩的疲惫和欢喜,白疆缓慢地转过身子,周恕就站在他不远处。他成熟了不少,甚至让白疆感到有些陌生,沉默在眼角蔓延。

一堵无形的墙隔开了他们和周围,周恕一把抱住了白疆,沉重的呼吸带着湿气,落在白疆的颈间。白疆试探性地碰了碰周恕,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传来。

白疆有些怔愣,感觉到自己眼睛不争气的慢慢泛上了湿气。

他听见周恕说:

“我来找你了,白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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