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这，这……”
柳月诧异地看着那刚被送来的新衣裳，漂亮的豆绿色挑线纱裙上，此时却被撕开了一道手掌宽的口子。
来送衣裳的小丫鬟丁香“噗通”一声跪倒，带着哭音解释：“二小姐恕罪，奴婢路过晚香院时被藤蔓绊了一下，不小心把您的衣裳划破了。”
柳月又急又气：“这刚送来的新衣裳，破成这个样子还怎么穿出去啊？”
偏偏她们话音刚落，翠华庭报信的人也到了，说是老侯夫人突然驾临，要苏念檀赶紧去翠华庭候着。
柳月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是好？这衣裳针脚这般细密，一时半会儿铁定是补不好的。”
就算是缝住了，只怕也能一眼看出。而且不光是衣裳，先前太太一起送来的首饰，也都是石青色的，就为了配这豆绿色的料子。如今新衣裳不能穿了，二小姐的旧衣裳也没有一件能撑得起那些首饰的。
苏念檀也是暗道倒霉，可是此时计较对错已是于事无补。她心念一转，决定赌一把。
“青柳，把老太太的绣品篮子给我！”
苏念檀正紧急补救时，苏念楠却先一步到了翠华庭。
秦姨娘是陪着她一起来的，吴氏看得直皱眉头：“姑娘们是出来见贵客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跟在这儿凑热闹？”
苏念楠面上也有些尴尬，她低声催促秦姨娘：“姨娘先回去吧。”
秦姨娘嘴上应了一声，脚下却没动，反倒是脸上堆着笑：“多谢太太为三姑娘费心，这新衣裳新首饰，瞧着就是好看。”
拉拉杂杂又说了许多，都是奉承吴氏的话。只是说的太露骨了，连苏念楠都听着不自在。
吴氏不耐地蹙眉：“成了，有话让三姑娘同我说，你赶紧回你院子里去。”
秦姨娘知道拖不得了，只好慢慢往外挪。
没想到刚挪到门口，门帘就被一把掀开，小丫鬟丁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倒把秦姨娘撞得向一边歪过去。
苏念楠赶紧扶了一把，吴氏也顾不得催促秦姨娘了，而是皱眉看向丁香：“作什么这幅鬼样子？”
丁香“咚咚”地磕了两个响头，这才颤巍巍道：“太太恕罪，奴婢不小心把二小姐的衣裳弄破了。”
“什么？”
红棉比吴氏还着急，看着吴氏面沉如水，便替她骂道：“你这贱蹄子，长手长脚是做什么的？不过是让你送件衣裳，怎的还能弄破了？你莫不是故意使坏？”
丁香被骂哭了，吓得抖个不停，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奴婢没留意，路过晚香院时，被院子外的藤蔓绊了一下，就把二小姐的衣裳刮破了。”
听到晚香院，吴氏眉头一挑便看向磨磨蹭蹭还没离开的秦姨娘。
“我记得晚香院的紫藤花，秦姨娘可是宝贝的很。怎么，藤蔓掉下来也没注意到吗？”
秦姨娘一哆嗦，却很快出声辩道：“这一向紫藤花都开的不好，妾身也很少照管它。今日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并不曾知道有藤蔓掉下来了。”
说完之后她心中就是一阵狂跳，暗自打量吴氏的脸色。
其实那掉下来的藤蔓她发现了，只是……
从翠华庭去青竹庐，必然会经过晚香院。
秦姨娘鬼使神差的，便把那藤蔓又往路中间踢了踢。要真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也只能怪二小姐命不好，怨不得谁。
但是苏念楠过来时，她还是想跟来看看。她要确保万无一失，今天能见到侯夫人的，只能有她女儿一个人！
吴氏太了解秦姨娘的那点儿伎俩，她心中恼火，但是老侯夫人怕是就快到了，容不得她在此时处理。
“滚回你院子里去，我这边忙完了再和你好好分说！”
秦姨娘一缩头便跑了，总之她心愿已经达成，二小姐果真没能按时到。丁香自己走路不当心，也不能怪到她的身上，对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走在路上，秦姨娘还是禁不住暗地里拜了拜：“韶音，这可不能怨我。咱们都是有女儿的人，你应该懂我的心。楠姐儿要是以后出息了，我一定会让她多看顾檀姐儿的。”
韶音便是苏念檀的亲娘，是吴氏的陪嫁丫鬟。
秦姨娘当初爬床上位，太太恨她恨得要死，阖府上下都看不起她，也就只有韶音，当时虽然已经由太太做主开了脸，也是正经的姨娘了，待她却一直和和气气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少接济她。
秦姨娘当时觉得整个苏家，就只有韶音一个好人了。可是没想到好人不长命，在生苏念檀的时候血崩了，没能挺过来。
如今自己的女儿和韶音的女儿又站到了对立面上，秦姨娘只能说服自己，人都有私心，即便是韶音活着，也定会为她的女儿争取一切机会。
这不是她的错。
秦姨娘是如何想的，吴氏此时已经顾不上了。她估摸着老侯夫人怎么也是一个时辰后才来，没成想行伍出身的老侯夫人干练麻利得很，半个时辰不到，已经出现在苏府门外。
吴氏一边手忙脚乱地带着苏念栩和苏念楠迎客，一边催着红棉去青竹庐想办法，一定得把二姑娘给她给她带过来。
“怎么还劳动你亲自出来？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老侯夫人人还未到，声音先至。
安庆侯夫人其实算不得老，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她年轻时也是云秦赫赫有名的女将，带兵剿过水匪，平过战乱，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将军。
后来二十三四的年纪遇上了安庆侯，两人成婚后也是一起出征，一起平乱，为云秦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惜后来安庆侯在对战大宛时伤重不治，就此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当时还怀胎六月的侯夫人。
吴氏可不敢把老侯夫人的客气当真，忙笑着上前又迎了几步：“您是贵客，哪有不迎的道理？”
老侯夫人爽朗一笑，上来亲亲热热牵住吴氏的手：“是我冒昧打扰了。”
苏念楠偷偷去看老侯夫人，心下诧异。
她自小见到的女性长辈，要么是她姨娘那样娇艳的，要么是吴氏这样端肃的，要么就是苏老太太那样心善却畏畏缩缩的。
像是老侯夫人这样，爽朗爱笑还健步如飞的内宅夫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老侯夫人看了眼吴氏身后的苏念栩，眼神扫过她的脖颈时，微微一顿。
吴氏心里一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老侯夫人却很快神色如常道：“栩姐儿瞅着倒是比上次我见到时清减了不少，想来是夏日里没有胃口？”
吴氏一怔，看老侯夫人又是真真切切的一脸担忧的模样，不似作假，只好强笑道：“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挑食得很，身体远不如她两个妹妹。”
这番话已经是点明今天的主题了，说完后吴氏的心跳就快了几拍，不知道老侯夫人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要是明白了，会不会因此动怒……
吴氏有些忐忑的看着老侯夫人的神情。
老侯夫人倒是微微一笑，似乎吴氏的这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你就这一个闺女，是该娇宠着些。”
吴氏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好了，天气热，咱们别站在门口了，一会儿再热坏了孩子们。”
吴氏自然没有不应的，忙引着人到了内院。
待大家坐定，下人们上了茶水，吴氏这才引着苏念楠给老侯夫人行礼。
“这是我家的三姑娘，上次您来时她恰好染了风寒，便失礼没有拜见您。”
苏念楠表面乖乖巧巧地行礼，心中却忍不住吐槽。明明是吴氏拘着她和苏念檀，从不让她们见见外面的人，如今倒是平白无故给她安上一次风寒。不知道老侯夫人会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她身体不好而介意呢？
老侯夫人淡淡笑着夸道：“是个伶俐孩子，苏太太教养得好。”
只是除了这一句就没有旁的了。
吴氏心中暗暗着急，恨不得先把自己的亲闺女塞回房去，不要让老侯夫人看到。
老侯夫人见状心中也是叹气，她本就没有强娶苏家女的打算，先前那一次，也是苏惟先在人跟前儿露了口风，她作为男方的长辈，理应主动些，才过来探一探。
后来见吴氏并没有这个打算，苏家长女也并不热络，便打算另寻他家。
可是没想到苏惟不但没有偃旗息鼓，反倒是越来越热情。不知道他在外面说了些什么，这一阵儿连相熟的几位世家夫人都来问她，可有和苏侍郎家结亲的打算？
老侯夫人思来想去，便是结亲不成也不能结仇，还是再来问清楚些的好，别无端端坏了人家闺女的清誉。
可是没想到这夫妻二人倒是有意思，一个在外面散播谣言，一个还想把自家庶女塞给侯府？
老侯夫人先前的那点愧疚已烟消云散，连神色都淡了三分，吴氏见状愈发惴惴不安。
就在此时，门外的通报声响起。
“太太，二小姐求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