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天色黑尽,夜风已经带了些萧瑟的味道。

李娴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子,探手拿了狱卒送来的冷馒头,撕成小块机械地往嘴里送。

很多事,不管发生了多久,都没办法想通。只是眼下一个坎接着一个坎,想不通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耗着。看来贾升并没有受她牵连,这已经是万幸。只可惜刚寻到些线索,她便被困在这里。

眼下该焦虑的是如何出去,她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追查不了线索不说,搞不好还会丢了小命。

京兆尹府里的牢房并不大,夜里火把通明并不觉得阴森。狱卒偶尔过来巡视一遍,便回了值房,与当班同僚说笑解闷。

既然闲来无事,李娴开始在脑子里计划去宁州的路线。

京城到宁州,快马五日,宁王应该不会把何兆廷放在宁州城眼皮子底下。这样的人,知道的太多又不能灭口,就应该用更多的秘密把他绑在一条船上,既能制约又能利用。宁州管辖内,除了宁州城,另一个重镇就是麓城。

那便先去麓城看看,即使找不到何兆廷的下落,也去看看母亲的故乡。

李娴长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想不通贺云洲的为何要这样对她。之前也没觉得他性情反复无常至此,或是突然有了其他打算?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只觉得自己站在危楼之上,眼看着雨丝纷飞,却分辨不出风的方向。

秦离忧听了宋茗回报,也是一头雾水。兵部究竟遗失了什么尚未可知,贺云洲的态度也着实让他想不通。

他觉得心中烦闷,干脆带了宋茗出去巡查一遍。

隆华殿西配殿门开着,里面透出的烛火照亮了玉阶之上立着的明黄色身影。

秦离忧过去见礼:“陛下。”

“你来了。”明德帝和蔼地笑道,“正好,陪我走走。”

马岑送了大氅过来:“皇上,如今夜里凉了,加件衣裳吧。”

“不必了。”明德帝抬了抬手,“心中烦闷,正好吹一吹夜风清醒些。”

明德帝下了台阶,站在一株桂花树前,对秦离忧道:“听说京兆尹抓了李娴?”

“是。”秦离忧道,“说是兵部失窃,现场发现了盗贼遗留的证物,查实之后说是李娴的,曹大人着急,就让京兆尹先拿了人。”

“你可相信?”明德帝问道。

“臣只信事实。”秦离忧道。

“李娴跟了你许久,她的为人你还信不过?”明德帝回过身来,笑了笑。

“自古就是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臣若真相信李娴,就该让京兆尹查个水落石出,堂堂正正还她清白。”秦离忧正色道。

“你呀……”明德帝有些无奈,“只怕京兆尹中有人正寻了机会要她的命,好拿此事来做文章。”

“眼下李继将军还顶着罪臣之名,陛下若有想帮李娴的心,怕是也不便放在明处。”

“正是。”明德帝笑着点点头,“明日或是在朝堂上,或是散朝后,这件事总要在朕面前争上一争。朕也只能用你的想法来告诉他们,朕相信真相,务必查出结果。”

“臣愚钝,不知陛下的意思是……”秦离忧有些茫然,既然陛下也只能等调查结果,那刚才那些话又是何意?

“京兆尹府中的情况,你可熟悉?”明德帝问道。

“去过几次,倒是能分清方向。”秦离忧答道。他停了片刻,见明德帝默不作声,略抬眼看了看,发现明德帝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高深莫测。

秦离忧心中一动,又立刻打消了念头,这未免太过于离谱。可是他再瞄了一眼天颜,又不得不把这个想法重新拾回来。

“陛下的意思,是要暗里动动手脚?”秦离忧犹豫着问道。

“正是。”明德帝见他领悟,也不再拐弯抹角,“其他人去我不放心,你亲自去。一定要办得隐秘,不然朕的脸面怕是保不住了。”

“是!”既然有了圣意,秦离忧心中踏实了不少,只是之前都是兵,没做过贼,他心中倒莫名其妙还有些兴奋。

第二日散朝后,安瑶等在宫门口等着恒王出去,直到快近午时,才见恒王脸色沉郁地出来。

安瑶过去挽了皇兄的胳膊:“这是怎么了?”

“无事。”恒王勉强笑了笑,“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一道回府。”安瑶笑道。

“今日又无特别,你去宫外做什么?”恒王板了脸。

“请皇兄下帖子请贺云洲过府一叙,我有话要当面对他说。”安瑶道。

“之前不是已经讲明了,难道你不相信皇兄?”恒王皱眉。

“不是,只是有些话需亲自问他,才能清楚。”安瑶摇了摇恒王的手臂,“只几句话,以后我便再不胡思乱想。”

“他嘴里能有什么实话。”恒王冷笑道,“你多个心眼,别被他骗了。

“皇兄此言何意?”安瑶见他面色不霁,这话倒不像凭空说的。

“你可知道,李娴被京兆尹抓了?”恒王扶着她上了马车,回府路上将事情前因后果对她说了一遍。

“早朝时,曹大人当众提出要严惩李娴,而凭证就是贺云洲送李娴的那支发钗落在了现场。我是觉得虽然有物证,但并没有人亲眼看见李娴进了兵部,况且兵部损失何物尚不明朗,这样就定罪未免草率。太子倒好,在一旁阴阳怪气说我对李娴偏私。”

“父皇怎么说?”安瑶问道。

“父皇只能说让李娴暂时收押,着京兆尹府好生看管,待事情查明再论嘴。”恒王道,“我不信他们拿了发钗去问贺云洲的时候,他不打听打听发生了何事。昨日李娴说这支发钗为了救急,卖给了贩马的商人,只是那商人如今身在何处无从查起,而且这事贺云洲是知情的,可是他没有对兵部说。”恒王越说越气。

“可是有什么苦衷?”安瑶道。

“能有什么苦衷!”恒王冷哼一声,“枉我还将他当做江湖中的青年才俊,如今看来,才俊不才俊不重要,人品才是要紧!”

安瑶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妨趁机问他一问,断了我的念想,也探听探听他的想法?”

恒王虽然不悦,但想想也有道理,掀了车帘让跟在一旁的鱼从去请人。

贺云洲本以为是恒王有事,进了府门便有侍女过来,一路带他往后堂去。

回廊中间的亭子里,安瑶正坐在当中,周围却不见恒王的影子。贺云洲并不介意,踏过石板路走到亭子外,见礼道:“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安瑶起身来,“今日也不算正式邀请,公子不要见怪,随意些才好。”

她请贺云洲过去坐下,缓缓笑道:“公子心中,可会觉得我纠缠不休?不过是有些话想当面说清楚,免得以后见面尴尬罢了。”

贺云洲之前只当她娇憨蛮横,宫里宠大的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经过上次中秋宫宴,他对安瑶的认识已经有所改观,在太子面前,她并没有一味做小女儿姿态,倒是进退得益。今天这几句话一出,想来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拉扯。

“公主请讲。”贺云洲微微欠身。

安瑶笑道:“宫里长大的孩子,虽说什么都不缺,却什么都被拘束着。我知道自己的将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但总想拼一拼。只是希望总不能寄托在那些世家大族的纨绔身上,总得找个靠得住的人。我觉得公子就很可靠。”

“公主过誉了。”贺云洲浅笑道。

“你也不必谦虚,既然你对皇兄说明自己无意于我,死缠烂打的也没意思,就算你再好,我抓不住便也清楚不要为难自己。”安瑶顿了顿,“只是李娴那边,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这话像棉花里藏了根刺,用力一捏竟然被刺得有些疼。

“公主为何问这个?”贺云洲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我觉得,你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安瑶认真地望着他,仿佛希望从他脸上看到认真的答案。

“若我就是呢?”贺云洲笑了笑。

安瑶有些失望,转头望着屋檐间那道湛蓝的天空,缓缓道:“你知道为什么好多人喜欢看戏吗?我觉得大多是过不了那样的日子,看看也觉得欣慰。戏文有真有假,不过大多是故事经过曲折多舛,但结局圆满。”

“若如《梁祝》一般,也算圆满?”贺云洲幽幽道。

“蝴蝶寿命虽不及人,但有生之日相伴相随,如何不算圆满?”安瑶道。

“若梁山伯有知,他定然不愿意祝英台殉情。”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祝英台是在当下的情境选了最遂自己心意的一条路而已。”安瑶起身行礼,“出宫太久,怕母妃惦记,我先告辞了。”

“今日受教,公主慢走。”贺云洲也起身还礼。

片刻之后,方才带他进来的侍女依旧送他出去。恒王和安瑶隐在垂花门后,看着他跨出门槛。

“我觉得贺云洲对李娴并非绝情,而是另有安排。”安瑶笑道。

“你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家,知道什么。”恒王扫了她一眼。

“老规矩,打赌?”安瑶得意地伸出手,“若我赢了,若今后母妃要议亲之人不合我意,皇兄要站在我这边。”

“若你输了呢?”恒王笑道。

“皇兄任何要求,我都答应。”安瑶道。

“得了吧。”恒王不屑地笑笑,“父皇面前你最横,我还敢向你提要求?以后少在宫里惹母妃生气,急慌慌地让我去调停就成了。”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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