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也就是姜白羽背对着门，一心又在手机上的缘故，才没发现顾迟屿早就站在门口处。

姜白羽喉咙一紧，不确定顾迟屿什么时候来的，又有没有听到电话内容，只能一手握紧手机，另一手拽着衣角：“顾、顾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笑的有些勉强。

姜白羽问道：“你、您听到了？”

连称呼都不自觉的换成了尊称。

姜白羽也就是太心虚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以顾迟屿听清电话的内容，顾迟屿只能从姜白羽的对话中，猜测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他本无意偷听姜白羽的电话，只是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的听到姜白羽对那头的人的称呼。

是姜晚意。

顾迟屿下意识地想要进去，沉重老旧的门发出咯吱一声，顾迟屿恍惚的回过神，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退出。

他心里明白，即使进去了，一会儿难以听清电话那头的内容，只是因为一想到这姜晚意，才情不自禁的想要在往前点。

真是奇怪，顾迟屿想，他以前自然也是挨着姜晚意的，但因为姜晚意过于乖顺懂事的缘故，所以关于姜晚意的事，都可以往后靠靠。

顾迟屿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然而这才一天，顾迟屿竟就觉得浑身不适应。

他一直以为，他和姜晚意之间的热情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得平静，爱意虽浓却不热烈。

却原来不是的。

只是像溪流一样，平缓的，却又早已伴随身旁。

所以当河水干枯之时，顾迟屿就便会觉得难以适应。

人又哪儿能缺水呢。

幸好，现在溪流还未完全干涸，顾迟屿想，还有机会再哄哄姜晚意的。

顾迟屿小心翼翼的控制心中的念想，正要退出去的时候，那头，姜白羽便把电话给挂断了。

顾迟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是晚晚吗？”

“是。”姜白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道，“一直打不通，我还以为我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和他先前电话里的内容吻合，顾迟屿也没多想，只是关心的问道：“她没事吧？”

“没，就是累了。”姜白羽说，“睡得沉，没听见电话。”

他撒了个小谎。

顾迟屿并未怀疑，前几天姜晚意一直跟他说累，哪怕如此，他还是将招待徐三诗的事交给了姜晚意。

早知道应该听姜晚意的话的，就不会有后续那么多事了。

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得知姜晚意只是睡着才没接电话，顾迟屿的心微微落回肚中。

只是那么久都没打通，顾迟屿低声道：“应该早点去找她的。”

“什么？”姜白羽没听清，反问道。

顾迟屿反思道：“打不通应该早点回去的。”

他还不知道姜晚意不是没打通，而是电话被挂断了。

姜白羽被提醒的一怔。

他陡然想起，姜晚意虽平时不常看手机，偶有联系不上的情况，可过一会儿就会回了，从未有过挂断电话的先例。

更别说还是挂断那么多次。

姜白羽和姜晚意小时候还遇到过绑架，是姜晚意先发现不对劲，伶俐的带着姜白羽逃了出来。

当时姜白羽想，他以后一定要做男子汉，站在姜晚意面前，保护她。

幼年童真的想法都成了玩笑，最后反而是姜晚意无数次站在他面前。

姜白羽脸赫然一红，少有的觉得惭愧，只是那点惭愧，在看到顾迟屿苦恼自责的表情面前，不算什么了。

姜白羽道：“她是成年人了，在家能遇到什么危险，再说，报警还要24小时呢，顾哥你也别太担心了，你看这不就打通了吗。”

顾迟屿没反驳，只是说：“既然那么累，还是别让她来接了。”

顾迟屿甚至都没想过，姜晚意会拒绝。

他想了想，又道：“我给晚晚说一声吧。”

说罢，便准备打给姜晚意。

“顾哥！”姜白羽提高音量，扑了上去，将顾迟屿的手又按了下去。

他怕真打通，就要穿帮了。

毕竟他又不是没用顾迟屿的手机打过。

姜白羽其实很想问，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从没看过姜晚意如此……决绝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姜晚意似水似风，清冷里却又带着温柔，总能将所有事情办的恰到好处。

不仅是顾哥，就连他自己，好像都被姜晚意隐隐隔在外面了。

他没有跟顾迟屿说的原因，就是不敢这样想。

就像姜晚意说的那样，以前做了错事，求饶几句，姜晚意愿意原谅，那是因为姜晚意自己愿意，而非他们讨好技术有多高超。

现在姜晚意不吃这套了，那再怎么说，都没用。

就是……姜白羽想，也没那么烂吧？

他抬眼，偷偷瞅了一眼顾迟屿，想到，就算他不行，顾哥肯定行。

也不对，顾哥好像压根不需要讨好人，说不定还不如他呢。

无所不能的顾迟屿，在姜白羽心中，第一次打上了个问号。

“顾哥顾哥。”姜晚意生怕顾迟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朝他嘿嘿一笑，说道，“我跟我姐说吧。”

顾迟屿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姜白羽这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怪，想要两人和好，这看起来像是好机会，他反而非要把这个事拦下来。

如果不是姜白羽平时表现太好，顾迟屿都要怀疑，姜白羽心里是不是另有想法。

姜白羽心里苦涩，但嘴上说不出，只能将黑锅背在自己身上：“我刚刚说话着急，惹了我姐，我怕他也连带到你身上。”

顾迟屿笑笑：“晚晚不是这种人。”

姜白羽小声说道：“那可不一定。”

以前他也那么天真，而今天他什么事都没干，就是陪着顾迟屿出来喝了几杯，姜晚意甚至把他也给拉黑了。

这不是连坐是什么。

顾迟屿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手放下，说道：“算了，你联系吧，我先回去了。”

他也还没想好，要和姜晚意说些什么。

不过，姜晚意愿意接他，也算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他看着姜白羽抖抖豁豁的将手机掏出，手指迟迟没点下拨打键，体贴的正要离开，让出空间给姐弟两人，走到一半，忽的回过头。

顾迟屿喊道：“白羽。”

姜白羽一哆嗦，手机掉在了地上。

地面潮湿，手机背面沾上了水渍，他也没敢捡，只是惊恐的看着顾迟屿，结巴道：“怎、怎、怎么了？”

顾迟屿不解地笑道：“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难道是害怕他偷听？

也是，说不定是有什么他不好听的小秘密要说。

没想到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顾迟屿将手机捡起，拿出纸巾将水迹擦干后，才还给姜白羽，见姜白羽迟迟未接过，他往前递了递：“你看下有没有坏呢。”

姜白羽解开锁，随意的扫了一眼：“没坏，顾哥有什么要吩咐的？”

他手机壁纸是随便找的一张风景图。

顾迟屿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眼，说道：“我忽然发现，其实你长的和你姐很像。”

姜白羽歪歪头，似乎没明白顾迟屿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事。

顾迟屿笑笑，没多解释。

他正要走的时候，忽的想起来，在外界，这两人的关系众说纷纭。

不乏有人觉得姜晚意抢了姜白羽的地位，姜白羽怀恨在心的说法。

亦或者是觉得姜白羽胆怯，让姜晚意一个女流之辈不得不扛起姜家，导致姜晚意心里其实是瞧不起这个弟弟的。

加上姜白羽看起来不亲姜晚意，姜晚意对谁都有点冷冷淡淡的，反而那个传谣越看越真。

但顾迟屿明白，姜晚意其实很喜欢这个弟弟的，每当姜白羽学业有成或者事业上有所突破时，姜晚意总会找他聊上那么几句。

实际为吹嘘。

姜晚意从没觉得这个弟弟是累赘，反而恰恰相反，是很开心自己能有个弟弟——哪怕表面上并不亲近。

这也是为何顾迟屿一直笃定，两人关系很好的缘故。

顾迟屿拍了拍姜白羽的肩膀，说道：“不愧是亲姐弟。”

顾迟屿没有亲兄弟姐妹，顾父顾母虽是商业联姻，但因为道德素养较高，也没养什么私生子。

顾家旁系倒有几个，可惜只有利益瓜葛，顾迟屿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顾迟屿笑着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姜白羽垫着脚尖，挪到门口，张望了下四周，确定顾迟屿已经走远后，还不放心的将门重重关上。

等到全部做完后，姜白羽摸了下自己的脸，看向镜中。

这是一张精致但并不女气的脸，一头张扬的红发，长眉入鬓，鼻梁高耸，眼窝深邃，眼尾微微下垂，竟是一双狗狗眼，看人时自带无辜，任谁也想不到，这张脸底下的灵魂，是如此的张狂不羁。

然而仔细看，又确实能从中看到许多和姜晚意相似的地方，比如两人的皮肤都白到发光，比如瞳孔都是浅棕色，又比如说两人唇色都很淡，而且都是薄唇。

都说拥有这种唇的人，要么风流无情，要么深情伤己。

姜白羽听过无数人说他长得和姜晚意不像，还是第一次人听说两个人长得相像。

是啊，他们是亲兄妹，又怎么可能长得不像呢。

姜白羽骤然之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的模样，只能怔怔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半晌，他苦笑一声，将手机放回兜里，没忍住，点了一根烟。

他以前最闻不得烟味，只是在长大的过程中，竟也能熟练的点燃，只是这学会的时间，要比普通人晚上太多。

因为有姜晚意在前面挡着。

火光或明或暗，照亮了姜白羽的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