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光微透，院中已有脚步轻响。

宫廷女官依例前来取喜帕，随行尚有数名小宫女执香炉、捧金盘，仪容整肃，站定于将军府东厢门前，朱唇轻启：“将军夫人可醒？奉皇后娘娘口谕，前来取喜帕入宫。”

内室静默半晌。不多时，门扉轻启，是萧承渊亲自现身。

他神情沉静，似是早已等候：“她尚在歇息，我已取来。”

他将折叠整齐的喜帕递出，布角已洇染血迹，色泽浓烈，落入金盘时无声，却似压下众人所有目光。

女官垂眸一礼，细看一眼后无异状，便收回金盘，欠身道：“恭喜将军，将军夫人，百年好合。”

萧承渊微颔首：“有劳。”

宫人退下时，沈苡然正倚在帐内软枕边，紧攥着锦被，耳尖已红到脖颈，小声呢喃：“她们走了吗……”

萧承渊回身，看她一眼，眉梢微挑，笑意藏于眼底：“都走了，不会有问题的。我去上朝了，你再睡会儿。”

他换上朝服，神色冷峻，转身出门。

太和殿朝会将启，沈湛霄亦早起，着朝服整肃，随同进宫，拟当朝谢恩，亦为稳固沈家局势。

李玄德彻夜未眠，眼中血丝密布。

那夜计划落空，他仍不甘心，暗想：“即便新娘未失，污她名节亦可乱萧沈根基。”

他不敢亲自上奏，便暗唆使礼部尚书王允参一本。

马车行至宫门，他倚窗冷笑：“今日朝堂，必让你们颜面无存。”

卯时，太和殿内，朝臣列班。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慵懒。

萧承渊与沈湛霄入殿，分立两侧，气度沉凝。李玄德立于众臣前列，眼神阴鸷。

礼部尚书王允率先出班，拱手奏道：“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抬手示意，他清了清嗓，道：“近日坊间传闻，沈氏女沈苡然与其兄长沈湛秋关系暧昧，有违纲常，恐有辱圣上赐婚之恩。臣恳请彻查，以正纲礼法！”

殿内哗然，朝臣窃语，纷纷望向萧承渊与沈湛霄。

沈湛霄面色一沉，握拳欲辩，萧承渊却神色如常，眼中似藏锋芒。

李玄德趁势出列，恭声附言：“陛下，臣亦听闻此事，心忧不已。不知镇北将军对此事，可有解释？”

皇帝闻言，挑眉撑颐，似感兴趣：“朕记得，此赐婚旨意，原也因坊间传闻沈家小姐倾心萧将军，冬夕雅宴上容姝亦目睹二人情意深重，朕方顺势赐婚。如今却说其与亲兄有染？王卿，你这是说朕错判人心？”

王允闻言大骇，顿首跪地：“微臣不敢！”

沈湛霄再难自持，亦出班跪奏：“陛下，臣妹冰清玉洁，坊间传言乃是中伤之语，沈氏承圣恩不敢忘，却更不愿无端受辱！”他额角渗汗，迎亲前那夜之事如刺在心。

李玄德冷笑：“沈大人何须慌张？若无其事，流言何由而起？”

王允附和：“臣请彻查，以正视听！”

朝堂上议论愈盛，众声喧哗。

萧承渊缓步出列，声音清冷：“陛下，流言无凭，仅凭妄语诋毁朝廷命妇之名，未免荒谬。”他目光扫向李玄德和王允，淡声道：“若人人可凭虚言参奏，朝纲安在？”

李玄德心头一紧，冷讽：“萧将军此言，是意在包庇？”

萧承渊冷冷一笑：“包庇与否，自有公断。倒是李大人如此关切，不知是否知晓内情？”此言一出，满殿寂然。李玄德面色微变，不敢接话。

皇帝倚坐龙椅之上，凤眸半阖，似漫不经心地听着殿中争辩，手中却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既有质疑，自当查清。”他淡声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却自带威压，“让礼部暗查三日，若属实，当以礼法处置；若系妄言——造谣者斩。”

王允瞬间脸色发白，颤声应“领命”。

沈湛霄与萧承渊神色未变，只微低头称是。

李玄德嘴角一抹笑意才浮上，皇帝却忽地话锋一转：“不过……朕听闻，二月十四那夜，容姝归宫途中，似撞上一场奇事？”

此言一出，殿中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转向殿侧，吩咐内监：“宣长公主入偏殿。”

须臾，偏门轻启，一名衣饰雍容、容颜清冷的女子步入殿中，正是当朝长公主——容姝。

她向皇帝行礼，神情平静。

皇帝挑眉，漫声唤道：“容姝，那夜之事，你来说说。”

容姝淡然启唇：“回父皇。那日夜宴后归宫途中，偶遇黑衣人挟人疾行，命人尾随后，见他们将一男一女送入废宅。所幸萧将军及时赶至，将人救出。”

她语声一顿，目光扫过李玄德，轻描淡写却字字如钉：“所挟女子，正是沈苡然。若有’私情’，又何来他人设伏？”

李玄德面色剧变，转身欲辩，却被皇帝抬手拦住：“够了。”

王允惊惶跪倒：“陛下恕罪！微臣一时……”

皇帝厉声打断王允：“将王允拿下，交大理寺细审，可有幕后唆使。”

禁军应声上前，王允面如死灰，被拖出殿外。

李玄德死死绞着袖中锦帕，额头冷汗淋漓，却不敢再言半句。

皇帝沉吟片刻，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忽而抬眸看向萧承渊，语气转柔：“承渊，既已成亲，往后北征，她随你可行？”

萧承渊镇定如常微拱手而答：“回陛下，若她愿随行，臣愿教她军中之礼。”

皇帝听罢哈哈大笑：“好！有胆有情，配你为妻！”

朝会至此散去，众臣退殿。李玄德立于原地，久久不动。

北风拂袍如刀，落子未成，他知——这局，他败了。但棋盘未收，胜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