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动，审讯房外守着的刑部司隶面面相觑，提了提神不敢出声。
里面关着的，一个是平日行事颇为跋扈的九王爷，另一个是天子老师的嫡孙公子，他们只是小小司隶，哪里敢说什么。
毕竟连刑部尚书赵恪都只是进去一下又离开，别说提审，连备案都不可能。
刑部廊道上，赵恪走来走去，不时叹一声，这大晚上，突然来这么一件事，弄得他焦头烂额。
再说，这个九王爷怎么一回来就去青楼，去就去了，还和人打架打到街上，被当街巡逻的衙差送至刑部。
正想着，外面走来一名司隶，走到赵恪身边停下，低声朝赵恪道：“大人，陛下和顾大人来了。”
闻言赵恪表情怔住，怎么楚昭炎都来了？
蹙眉往审讯房走，赵恪才刚到，就在门外走廊撞上顾烈和楚昭炎，连忙上前向两人行礼：“臣拜见陛下。”
顾烈看一眼赵恪，见旁边还有司隶守着，上前一步推开审讯房的门：“我那师兄呢？让他来门外等着，其余人都撤了吧。”
赵恪略一思索，挥退了其余人，只看了眼楚昭炎，见楚昭炎毫无反应这才应声离开——罢了，他也只是一介尚书而已。
走进审讯房，顾烈挑眉看了眼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太久不见了，还真忘了这两小子的恩怨。
打小不对付也就罢了，斗了十几年还跟小孩子一样斗气，不过，无伤大雅的打闹，任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嗳！阿炎！你可算来了，等你来评理呢！”
楚南先见到了顾烈，一脸不满的瞪他一眼，等看见跟着进来的楚昭炎时，眼睛登时就亮了，一脸找着靠山的样子，几步走到楚昭炎旁边。
霸占了楚昭炎胳膊的楚南，朝王元霁看去，脸上尽是得意。
眼神扫过楚南拉住楚昭炎胳膊的手，顾烈挪开视线，看向王元霁。
“就算城内不宵禁，你们俩一个皇室子弟，一个王孙公子，当街闹事，不嫌丢人？”顾烈抱着胳膊倚在门边：“老师和王大人平日就教了你这些？”
王元霁表情一变，原先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态度软下去，冷哼一声别开脸不看顾烈。
“顾逸之，你还敢教训我了？你——”
“九王叔，你也太胡来了。”楚昭炎打断楚南，抽出自己胳膊，走到顾烈旁边：“你在上阳待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
“听说你被人欺负，回来给你主持公道。”
楚南丝毫不介意楚昭炎对自己的态度，又凑近去揽着他的肩：“小时候粘我，怎么大了反而见外，啧啧，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好歹我们俩那么多年感情。”
“九王叔。”楚昭炎无奈喊了声。
见楚昭炎表情，楚南悻悻收回手，朝顾烈看一眼才道：“又不关我的事，全是王元霁这小子不长眼，我连夜进京，原本打算去玉娇楼里住一晚，毕竟住客栈太招摇。”
“你住在玉娇楼就不招摇？”
“你怎么那么多话？”楚南瞪一眼顾烈：“你小子，才半年不见，脾气见长。”
为老不尊。
朝楚南翻个白眼，顾烈对于楚南这个人，是不敢苟同。
身为先帝最小的弟弟，先帝登基时，因年纪太小躲过了夺位之争，等到了楚昭炎继位时，又一心闯荡江湖，四处不见人。
历经两朝帝王，年纪也不过才二十七，至于心智……大概只有八岁，幼稚得要命。
“不敢，你继续。”顾烈放下胳膊，直起身时看了眼楚昭炎，眼里闪过笑意后，抬脚朝外走：“元霁，你跟我来。”
王延年要是知道王元霁夜宿青楼，能气得升天。
比起楚南这种不靠谱的，他更好奇，王元霁一个从不流连风月，也少有吃喝玩乐的好学生怎么去了玉娇楼。
“阿炎，你这眼光真不怎么样。”
“你少说几句，他对你的态度会好很多。”楚昭炎盯着顾烈背影，直到走出审讯房才收回视线：“说吧，为什么会回来？”
“那当然是——想你了！”
伸手挡住扑上来的楚南，楚昭炎额角青筋跳了跳，嫌弃地把人推开，抬脚跟着往外走——楚南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楚南见他要走，一边碎碎念一边跟上去。
正值五月十六，月色正浓，已过子时的街上不见多少人，偶尔听到街巷里传来几声犬吠，映在地上的四道身影被拉得老长。
“我——”
“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你别告诉爷爷和我爹，爷爷要是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气坏的！”王元霁一下急了，连忙拉住顾烈：“我知道玉娇楼是风月之地，我去那里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我只是、只是——”
顾烈停下步子，看着王元霁，也不着急催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小小年纪，才不过十六，着什么急去玩弄风月。
“那地方，不是去寻欢作乐，难道还能是去救风尘，伸张正义的？”楚南不惧顾烈眼神里的嫌弃，凑上前来说了句。
趁着顾烈还没一巴掌拍开楚南，楚昭炎伸手拨开他，握住顾烈手腕：“也许真有什么隐情，太傅教出来的孩子，不会胡来的。”
王元霁听楚昭炎为自己说情，又看了看顾烈板着的脸，突然有些委屈。
明明顾烈也不到弱冠之年，前一阵子还在玉娇楼里待了好几日，也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怎么还——
难怪这阵子有不少流言，都说顾烈落马后，流连玉娇楼才会性格大变，。
“你们难道没听说吗？玉娇楼最近闹鬼。”
闹鬼？
这下不止顾烈，正钳制着楚南不让他胡说八道的楚昭炎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松开手，走上前来。
“谁传出来的？”
“不是，闹鬼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书生，难道还能驱邪捉鬼？”楚南一脸奇怪：“你该不会以为是真的，想去长长见识吧？”
王元霁瞪一眼楚南：“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怎么可能会去相信那种东西！我只是想，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发觉王元霁在看自己，眼神透着一股怪异，顾烈觉得有些奇怪。
顾烈看了一眼面前眼睛乱瞄的王元霁，不由得低头打量了一眼自己——他是出门少穿了一件衣服还是脖子上的痕迹被发现了？
“你神神叨叨的，看什么？”
“咳，没什么！”
抬头看向楚昭炎，见楚昭炎摇头，这下顾烈更好奇王元霁为什么会去追查这件事情了，仅仅是闹鬼，可吸引不了这位好学生。
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顾烈连王元霁慌忙想叫住自己都不答应。
楞在原地的王元霁看顾烈去的方向，一下回过神，慌忙追上去。
“你不能去！你去了，爷爷肯定要以为是我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不能去玉娇楼。”
“什么胡说八道？”顾烈盯着王元霁：“你不说也行，我现在送你回家，告诉老师，你在玉娇楼和九王殿下遇上，两个人打闹进了刑部一司，在那里等了一晚上，刑部一司的人到国公府请我把你保出来的。”
“你——！”
挑了挑眉，顾烈无所谓的笑道：“反正和我无关，你挨一顿打，在祠堂里跪个三五天的，也不碍事。”
楚南听到顾烈的话，一脸嫌弃。
顾烈这家伙，也太坏心眼了，欺负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
“外面有传言说，你是在玉娇楼里被鬼祟缠身，所以才性情大变，跟着玉娇楼里真传出了闹鬼的事，半夜里都请了两回道士作法，我这才想要去一探究竟！”
鬼祟缠身？是哪个傻子才会相信他被鬼祟缠身这种荒唐事？
看向旁边已经露出笑容的楚昭炎，顾烈按了按眉心，无奈又觉得好笑——王元霁也真够胆大，这种时候还敢去玉娇楼里走一趟。
“有兴趣去看看？”
“恩。”
顾烈和楚昭炎并肩走在前面，后面楚南拉着王元霁一脸郁闷的跟着，四个人倒是难得默契的都不说话。
这件事，很不对劲。
从顾烈落马到现在都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传言是最近才出来的，而且还直指玉娇楼闹鬼，顾烈是被鬼魅缠身才变了性格。
性子变了，怕是不会有几人在意，但如果是被鬼魅缠身，顾烈……
“啧，有的人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都用上这种损招，鬼魅缠身？再过一阵子是不是说我是疯子？那就有理由把我关键家里，不能插手他们的事？”
“我倒是想会会这些能迷惑人心的鬼魅，假的真不了，到时候传言不攻自破。”楚昭炎听见顾烈的话，蹙眉看他一眼：“不过，谢玉的事，怕是不止你我知道了。”
“在外面晃荡，不引起人注意可能吗？”顾烈冷哼一声，想到顾荃做的好事，就想把他塞到渭州去跟顾从伍为伴。
玉娇楼——
蔻娘见到去而又返的楚南和王元霁，正高兴今晚上要大赚一笔，脸上的笑容才浮现，就让顾烈的出现打断。
这位祖宗怎么又来了？！
“好久不见，近来楼里生意可好？”
蔻娘闻言忙迎上前，讨好道：“原来是大人您，可别这般客气，你可是替我们寻回了青雀，那丫头要是丢了，我这银子不白花了！”
“原来你还记得这回事，那寻个清净的房间给我和几位朋友叙叙旧。”
“好说好说！”蔻娘一听，顿时卸下心里提着的气。
领着四人往楼上走，蔻娘朝旁边不时探头看过来的姑娘瞪去——这几位看着都不是善茬，哪里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可别惹了一身腥。
方才进门，顾烈和楚昭炎对视一眼，若无其事道：“你们玉娇楼什么时候也开始用盘香了？换口味了？”
蔻娘提着茶壶的手一颤，茶水洒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