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客栈2

客栈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蛛网遍布,沙漠中的蜘蛛带有剧毒,因此三人走得格外谨慎,客栈不大,一进门就将一楼全貌一览无遗,正对着大门有一道扶梯通往二楼,苏一心停在楼梯前,焱雀的手心捏着汗,听见苏一心道:“这里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楼梯上积压的灰尘很厚,如果有人上下,不可能丝毫痕迹都没有”。

焱雀点了点头,薛衍墨却道:“扶手上有”,他面前的光符飘到楼梯扶手前,焱雀果然看见扶手上有几道痕迹扭曲着蜿蜒向上,薛衍墨又道:“蛇”。

三人都看出来那是蛇攀爬向上的痕迹,光符又飘向另一侧扶手,同样痕迹遍布,焱雀的呼吸变得急促,薛衍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问:“你怎么了?”

苏一心道:“她怕蛇”

薛衍墨皱了皱眉头,往前走了一步贴近焱雀,苏一心道:“蛇都往楼上爬,楼上一定有什么吸引它们,我们不要妄动,我让蜜儿先上去查探一番”。

白猫踩着虚空跃上二楼,三人屏息以待,客栈里寂静无声,苏一心突然脸色剧变,拔剑就往楼上冲,薛衍墨一把拉住他,问:“怎么了?”

苏一心咬牙道:“蜜儿遭了埋伏”。

薛衍墨回头道:“焱雀,虎”。

焱雀额前灵光大盛,老虎从她胸口扑出,跃上半空,焱雀道:“虎哥,救猫”。

老虎一跃直上二楼,三人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跟着上去,二楼的景象骇人,老虎嘴里叼着白猫,一把甩到背后,用身体将它挡住,一条青鳞巨蟒盘绕着与老虎对峙,巨蟒瞳孔血红,吐出长长的信子,焱雀在看到巨蟒的一瞬浑身冰凉,手脚发颤,意识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潮湿阴暗的洞穴,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腥臭的气味令人作呕,蟒身在地面摩擦出令人胆寒的声响,正自胆寒时,薛衍墨一把握住她的手,“冷静,你的护生灵在作战,你的意识若垮了,它就会被对方吞噬”。

老虎感觉到了焱雀的恐惧,甩着脑袋似有不安,青鳞巨蟒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猛攻向老虎面门,老虎挥掌挡开,发出振聋发聩的虎啸,巨蟒一击落空后被激怒,蛇形向前迅速将老虎缠绕住向后拖倒,老虎被死死禁锢,双掌倒扣,尖爪刺入蛇身,巨蟒吃痛却不松懈,白猫跃上巨蟒头顶,抓向巨蟒的眼睛,巨蟒的头猛地一甩,白猫被甩飞开,又不死心的上前,被巨蟒挥舞着长尾扫落,狠狠地砸在二楼客房的门板上,散成一阵烟雾,客房门打开,一个白衣女子走出来,冷眼看着不速之客,苏一心拉开屏障将三人笼罩住,白衣女子冷笑道:“不入流”,伸出右手一捏,淡蓝色的圆形屏障似被无形的力量绞碎,只见她右手并指一挥,黑暗中传来破空声,苏一心骇然道:“气刃”,随即就有无形的刀刃从四面八方袭来,三人周身都被划出数道血口,焱雀和苏一心抽剑格挡,三人眼前的光符在这危急关头却全灭了,在完全盲目的情况下,苏一心感到一个人闪至自己身后,一只冰凉的手捏着他的后颈用力,他便意识全无的瘫倒,焱雀正好扶住他下落的身体,一个人将她二人严严实实的挡住,破空声在耳畔层出不穷,奇怪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受到攻击,黑暗中却响起白衣女子的痛呼。

薛衍墨指间燃起一簇火焰,面无表情的挡在苏一心和焱雀面前,白衣女子的身上渗出血色,捂着手腕伤口道:“太子师大人当真深藏不露”。

薛衍墨不与她言语,指间焰剧变成掌心焰,团成火球爆裂出巨大的火光,直扑向仍与老虎搏斗的巨蟒,巨蟒血红的眼睛被火光刺痛,蟒身松动,老虎双爪发力把巨蟒从身上扯下,一口咬在巨蟒七寸,与此同时,焱雀提剑跃步上前直刺向白衣女子,剑锋在白衣女子胸前顿住,再也无法刺入半分,白衣女子道:“郡主,得罪了”。

薛衍墨一把推开焱雀,一股强大的气浪击向他,却在撞向他胸口时前消弭无踪,白衣女子大骇道:“灵盾”。

薛衍墨冷声道:“还要打吗?”

白衣女子不回答,另有一人从黑暗的客房里走出,道:“太子师大人,冒犯了”。

焱雀提着剑喘息道:“可真让我们好找啊,掌事”。

来人赫然是战鸽,战鸽道:“我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把剑收起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焱雀道:“好啊,谈谈您怎么谋划的逃婚诈死,拐带公主”。

“不是拐带”,公主净白的脸出现在战鸽背后,怯懦而柔弱的道:“我是自愿的”。

焱雀叹道:“您当然是自愿的,若没有您的自愿,这件事怎么会演变至此”。

薛衍墨把晕倒的苏一心扶起来,战鸽道:“太子师大人,我会将一切与焱雀道明,但事关公主私密,您与这位能否回避?”

薛衍墨指着公主道:“把公主留在外面,我要防着你们再伤焱雀”。

战鸽看了眼白衣女子,道:“婉莜,你陪着公主,也在门外侯着吧”。

白衣女子即是公主的贴身侍婢婉莜,她警惕的点点头,公主乖顺的去和婉莜站在一起,战鸽做了个“请”的手势,焱雀收剑回鞘,跟着她踏入房内,房门随即闭合。

房内房外截然两个天地,房内整洁舒适,还泛着淡淡的香气,战鸽让焱雀在桌旁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道:“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但你必须承诺绝不外传”。

焱雀笑了笑,“掌事,您犯的事是要杀头的,该是我问您要事实真相,而不该是您问我要承诺,您说对吗?”

战鸽沉默了片刻,道:“对,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我,不管你是不是奉命来缉拿我,我跟你说的话,务必不要外传,就当是我拜托你”。

焱雀做了个“请”的手势,战鸽道:“我跟斐月第一次见面的那年,我十五岁,她十四岁,我从小跟着我姑姑,厌恶宫里的勾心斗角,向往江湖快意恩仇,所以我偷跑出了皇都,在江湖上闲荡,没一个月就把银子花光了,为了谋生,我女扮男装做了赏金捕快”。

焱雀忍不住插嘴道:“您是……赤鸟?”

战鸽道:“是,我是赤鸟,桀山松林里你已经见过朱羽镖了,那夜我们约大王子碰头,赴约的半途发现世子耳目,临时将碰面地点改到湖边松林,说来也真是奇怪,哪儿都有你,你就跟个克星一样四到处窜,岚山是你,桀山也是你,这次还是你,我就知道诈死逃婚有你在不会顺利”。

焱雀悻悻道:“掌事啊,您就别埋怨我了,接着往下说吧”。

战鸽又道:“我做赏金捕快时,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也许就是因为没人能想到赤鸟是个扮成男装的女子,我也侥幸做成了一两件轰动江湖的事,还有了存银,给自己置办了一间屋子,就在我以为可以快意余生的时候,我姑姑找到了我,她把我带回战氏宗祠,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是我当我爷爷和我爹的面废去右手,她就同意把我从族谱除名,此生再不相见,第二是回宫,入羽衣营做女卫,护卫公主,她同我说,我爹曾经也想去做快意江湖的游侠,我爷爷也是带他到祠堂里给了他这样的选择,我爷爷当时只跟我爹说,你不接过老子的刀,老子也会握着刀守着皇都直到死,战氏有的是英勇无畏的儿郎,我跪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回了宫,就在那天,我见到了斐月”。

“斐月是个胆小的孩子,见到我的第一面,因为我表情太过冷酷她就被吓哭了,我表面无事,实际心里非常慌乱,她哭哭啼啼的又很惹人厌烦,所以我都尽量避着她,不同她说话,好多次她畏畏缩缩的来找我,我都置之不理,她虽怯懦却很执拗,总是给我塞各种好吃的点心,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同她说上两句,我们一直这样尴尬的相处着,我因每日枯燥的生活倍感煎熬,休沐时出宫溜达,就看见了那张悬赏捉拿碧川入梦郎瞿璀的告示,鬼使神差的蒙着面揭了榜,又很颓丧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个事,回宫后,斐月又来找我,无意间看到了告示,软磨硬泡的追问我,我为了排解心中苦闷,就把自己以前做赏金捕快的经历当成故事讲给她听,哪知道她很有兴趣,缠着我说到天亮都还听不够,她知道我很想出宫去缉拿瞿璀,于是替我想了办法,她假意要出宫去和徐氏千金赏梅小住几日,徐氏千金是她的表姐,与她有些来往,获陛下恩准后,她和我就一起出了宫,住进了徐府”。

“在徐府三日,我行动自由,基本摸清了瞿璀的行踪,此人行迹虽诡秘,却和芦花酒坊的老板是忘年交,每逢月圆之夜会去同老板饮酒,第四日恰逢月圆,我夜里准备去芦花酒坊动手,万没有想到,斐月因为听了太多我说的故事,好奇心胜,我前脚从后门翻墙出去,她后脚就假意身体抱恙,藏在给徐府送水的水车里跟上了我,那夜在芦花酒坊我和瞿璀恶斗了一场,双方都受了伤,瞿璀的伤势较我更重,渐渐不敌,就在我一脚把瞿璀踢出酒坊外时,正好他看见了一直躲在暗处观看的斐月,他挟持了斐月,逼我封了经脉,带着斐月逃走了”。

“陛下下令封城,禁军和羽衣营秘密找了斐月整整三天,我想到瞿璀重伤必要用药,便严密监视着城中的药铺医馆,第三日,数十名不同歌舞坊的歌妓分散走遍了所有药铺,但每个人只在一个药铺买一种药,此番异常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们隐匿于闹世人群,化零为整的把药物通通交给了一个舫工,我跟着那个舫工,发现了一艘夜里仍在大雾弥漫的河面上飘荡的画舫,我潜水靠近画舫,瞿璀和斐月都在,瞿璀在熬药,而斐月衣不蔽体的瑟缩在画舫一角,形容痴傻,我怒火攻心,和瞿璀动起手来,瞿璀被我用朱羽镖刺中咽喉,落入河中,我知道他肯定活不成了,就着急把斐月送回宫中”。

“姑姑向陛下请旨将我斩首谢罪,但斐月自回宫就一言不发,夜里时常惊醒,畏光,不让人碰,时不时就寻死觅活的伤害自己,皇后娘娘为她心力交瘁,她只说要我,皇后娘娘提我见她,她抱着我一直哭,哭到晕厥,陛下留我一命,嘱咐我务必好好照拂公主,我自那日就发誓,此生此世,我再不会护她不周,也绝不会再离她而去,弃她不顾”。

“过了这么些年,斐月好了许多,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除了夜里仍然梦魇,白日里也能正常度日,只是仍不让人碰她,只因瞿璀这个恶贼,下药糟蹋了她还不够,还在她后背刺上了杏花图样的刺青,说什么斐月就是那杏花春雨一般的女子,斐月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个刺青,所以只有我能近身,我们都因瞿璀而对厌恶男子,久处之下暗生情愫,本来打算这样相伴一生,哪知道宫里风言风语,姑姑为止谣言硬逼我嫁人,还向皇后娘娘请了赐婚的懿旨,把我和斐月逼上绝路,就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直侍奉斐月的婉莜给我们指了明路”。

“婉莜并不是自小入宫的宫娥,她原本是北漠长公主派到大王子身边的细作,因聪慧过人得到大王子垂青,竟与大王子日久生情,长公主丧母,怒令她暗害大王子,她不从,长公主要杀她,她九死一生逃出北漠遁入大煌,为求自保进了宫,机缘巧合下被派到斐月身边伺候,我和斐月这些年的艰难她都看在眼里,因对我们的怜悯和感同身受,她愿意帮我们,替我们策划了这一切,冒着风险秘密和大王子取得了联系,这才有了北漠大王子率使团入都朝贡的事,长公主自然不会放任大王子坐大,特意遣世子跟来想要从中作梗,我们的行事都万分小心,只要大王子咬定我们遭难,待你们回程,我们就可以解脱,可是在定都侯担任送亲使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计划不会那么顺利,一路提心吊胆,又差点在曙城被耽误,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终是功亏一篑”。

战鸽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音落时,感叹的喝了口茶,焱雀道:“我现在知道大王子究竟所求为何了,本来我还在纳闷,大王子帮了你们,做不成大煌的驸马,他就得不到大煌的支持,对他而言是笔风险极大又不划算的买卖,但换个角度想,他现在把公主之死栽在长公主头上,一举就可以搬倒长公主这个劲敌,没了对手,他为王就是板上钉钉,大煌支不支持根本就不重要”。

战鸽默认了,这是公平的利益互换,战鸽和公主要自由,大王子要王位,铺了这么大的局,各取所需,只不过连累了众人跟着被耍得团团转,战鸽此刻心生哀凄,她当然知道自己犯的是滔天大罪,只要自己走出这扇门,或许就将从此与斐月天人两隔,战鸽静待着焱雀把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押她回去向定都侯复命,却没料到焱雀饮尽杯中茶后起身道:“行了,故事听完了,就此别过,我不喜茶,他日山水有相逢,掌事记得请我饮酒”,说罢她转身就拉开门,守在门口的公主和婉莜一愣,焱雀冲公主作揖道:“殿下,保重”。

战鸽追出来,急道:“等等”。

焱雀头也不回的道:“等什么?陛下指示确认你们平安,如今你们毫发无损,我已可回去复命,太阳升起来以后,所有事都会烟消云散,前路漫漫,各自珍重吧”。

薛衍墨将苏一心背在背上,焱雀打头向楼下走去,直到三人上马离去多时,客栈里的战鸽和公主仍觉如梦似幻,天边泛起鱼肚白,公主站在窗前深吸了口气,战鸽和婉莜站在她身后,朝阳一点点跃出地平线,映红她们的脸。

薛赋惜和焱雀慢悠悠的牵着马,马背上驮着昏睡的苏一心,焱雀把战鸽的话向薛赋惜大致复述了一遍,只隐去了公主受辱的一段,薛赋惜道:“陛下仁慈,其实公主和战掌事未必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可以试着向陛下求助,又或许,她们也不想令陛下为难”。

焱雀道:“我总觉得,皇帝叔叔隐约猜得出公主和战鸽的打算,爹爹曾试探着询问过皇帝叔叔对公主和大王子亲近的看法,而皇帝叔叔回答的是,他是父亲,尊重孩子的意愿,由她自己选择她未来的道路,无论她想做北漠高贵的王后还是山野林间平凡的女子,他此生都会保护她不受伤害”。

薛赋惜道:“为人父,当如陛下,思儿女所思,想儿女所想,不勉强不为难,尽心呵护”。

焱雀笑道:“先生无意婚娶,竟在这琢磨起当父亲的道理来了”。

薛赋惜停下脚步,看着焱雀道:“我或许……”

苏一心在马背上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焱雀去查看他的情况,薛赋惜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就被他迎着朝阳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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