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尧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六梨朝赤尧勾勾手,赤尧将头凑过来,方六梨将一只胳膊撑在石桌上,往前探着身子,将脸凑到赤尧耳前,小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世间之人大多爱财爱权,这丁公子万一求的是你们苍山族的王位,赤尧妖君可不就危险了吗?”
二人都不说话了,只互相对视了,万种情绪便在四目之间流转。
“院主威胁在下?”
“谈不上,”方六梨一笑,含了一两分天真的娇憨,只话里的火药味却一点不减:“妖君合该对自己弟弟好一些不是吗?”
赤尧道:“多谢院主提醒,只是在下好奇,院主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为何如今要管到我兄弟二人头上?”
方六梨将身子收回来,天真无邪地拍手笑道:“觉得好玩就管了,妖君该走了吧,虚影极耗内力,我也不敢多留了。”
赤尧道:“自然,多谢院主招待。”
话说完,影便消失了。
丁昭明跑上来道:“姐姐,我大哥方才与你说什么了?”
方六梨看着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随意的说道:“哦,他刚才跟我说,你是个爱闯祸的,所以他在你身体里下了死咒,让我不必太抬举你,特意让我答应他,如果你求王位,让我不要顺着你。”
丁昭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至极。
方六梨状似无意地站起来拍了拍丁昭明的肩膀道:“那你今日好好想想要求什么,明日就出院吧。”
说完,便径直去了北厢房,路上听到羊耳传话过来:“你怎知死咒是赤尧下的?”
方六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同样传音过去:“猜的。不准也无妨,无论挑拨离间能不能成,他都走不了。”
方六梨只停了一瞬就走了,铜精方才跟她传话,心念晕倒了。
日落之时,海蚀过来了一下,礼数周全地说要见昭爷一面,丁昭明走过去,海蚀严肃道:“传主子话,定界阁非久留之地,请昭爷今日就想好所求之事,明日出院。”
海蚀神情傲慢的很,气的丁昭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去跟大哥说,我不去求王位,让大哥放心便罢。”
海蚀反驳道:“昭爷真是想多了,主子可从未这样想过。”
丁昭明道:“他惯会做戏的,竟连你都骗了!”
海蚀嗤笑道:“主子至于做戏吗?云泥有别,昭爷你就算想争又拿什么争呢?”
说完,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丁昭明的脸阴的能掐出水来。
月上中天的时候,丁昭明敲了敲北厢房的门,听到方六梨在里面喊:“进来。”
丁昭明推门而入,屋内雾气缭绕,大约只能看到里面有个巨大的符阵,心念的猫身满眼红光的在里面横冲直撞,伤痕累累,面目狰狞,十分可怖,方六梨正背着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符阵。
“姐姐,心念为何煞气又重了?”丁昭明惊讶道。
方六梨道:“我喂她吃了我的血。”
丁昭明困惑地想道:铜精说心念的身体被煞气所累,已经快不成了,姐姐为何又喂她血提升她的煞气?
方六梨道:“丁公子有事?”
丁昭明忙道:“姐姐,我实在是想在院里多待两天,希望姐姐不要赶我走。”
方六梨道:“可是赤尧那边……”
一提到赤尧,丁昭明的脸色就变的极为难看,他恨恨地说道:“总归他进不来,总不能定界阁也要让他一手遮天,”说完哀求道,“求姐姐收留。”
方六梨摆摆手,无所谓道:“那便听你的,你不要求什么便好了。”
丁昭明千恩万谢地出去了,方六梨目送他将北厢房的门关上,继续扭头看心念的符阵,面上隐隐闪过一丝得阴鸷。
后面三天,海蚀一日过来催两次,丁昭明只不说话,每次都见他,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听他说话,听完便罢。铜精有几次看不过去,特意在海蚀来的路上下了个绊子,海蚀昂着头走路,摔的结结实实的。
铜精在外面拍着手笑,丁昭明看铜精都带着一丝感激。然后海蚀便专等晚上铜精睡着了,过来琢他的眼睛,铜精第二日脸上总是青青紫紫的,跟方六梨告状,方六梨惯不搭理他。
这三天方六梨几乎日日守在北厢房,好像也不怎么睡觉了。
丁昭明在树下练瞬移,羊耳基本上不离开树了,就静坐着,丁昭明顺着他的目光瞧,发现他好像是在看北厢房。羊耳这样静静的坐了好几天,就像是长在了树上。三日后傍晚,院子里静谧异常,丁昭明正在拿药酒给铜精擦眼睛,忽然,他们听到羊耳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二人吓了一跳,羊耳坐在树上,盯着北厢房,眼睛里闪着精光。
他说:“第六次。”
铜精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你说什么?”
羊耳僵硬地转了转脖子,朝着他们,扯着嘶哑的嗓音,说道:“方丫头第六次给心念喂血了。”
铜精的眉头拧了起来,无不担忧地问道:“定界阁七为上限,心念的极限也便是七遍血了,主子要杀了她吗?”
羊耳哧哧地笑道:“方丫头要杀心念了,定界阁要翻天了。”
一低头,看着丁昭明端了一碗水往他这送。“嗯?做什么?”
丁昭明道:“前辈喝口水润润嗓子。”
羊耳有些犹豫地拿起水,抿了一小口,发现并没有毒,端起来咕咚咕咚喝完了,丁昭明又把茶壶拿来,羊耳连着喝了一大壶,再开口,声音就正常多了。
羊耳满意地看着丁昭明,笑道:“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给我递水的人,小子,老头子记你一个情。”
丁昭明无所谓道:“前辈莫要在晚辈联系瞬移的时候躲在晚辈身后吓唬人,便算是对晚辈好了。”
海蚀的出现打破了院里的融洽。
铜精捂着脸朝他尖叫:“今天还没到催的时候,你又过来做什么?”
海蚀没有理铜精,他面色异常的凝重:“昭爷,主子叫我来传话,族内出事了,我们要马上启程回族,请昭爷明早务必出门。”
海蚀嘴里说着请,语气里却全然没有请的意思。
丁昭明正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方六梨愤怒的声音:“他去不了,你回去告诉你主子,要走让他自己走。”
丁昭明回过头去,就见方六梨有些狼狈地坐在石凳上,面上像是结了冰一样严峻。
海蚀今日似乎也心情非常差,硬是怼上了:“方前辈管的真宽,连我苍山族的家务事都要插手了。”
方六梨近日十分累,不仅累,而且烦躁异常。海蚀就这么站在那里和她对峙着,她想都不想,一抬手,就将人扔出去三丈有余。
“你不配和我说话,回去叫你主子来。”
海蚀没有摔到地上,赤尧接住了他。迎着方六梨杀人一般的眼光,赤尧缓缓地走来上来。
“方才下仆失礼,在下给院主赔罪。实则族内有大事,须地我兄弟二人即刻启程,舍弟打扰院主许久,早便该走来,我今日在此等着,明日天亮,带舍弟回族。”
方六梨冷笑道:“赤尧你威胁我?我且告诉你,丁昭明走不了,今日明日都走不了,至于你,若你想死,尽可以试试闯院。”
二人的氛围不知为何就变得如此剑拔弩张,方六梨扔在这句话,直接去北厢房去了。
赤尧就站在原地,跟一尊雕像似的。
真正的雕像小心翼翼地将海蚀拉到一边,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揣着手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丁公子走不走也不差这一天,你没瞧见我主子心情很差吗?做什么非要得罪她,她凶起来可厉害了,三百年前主人心绪好,曾放院里全部大妖跟她一块打过,都没能打的过她,我劝你们别触这个霉头。”
海蚀拉着脸道:“你懂什么?”他看了看赤尧,说实话,他也是没想到方六梨会突然翻脸,这段时间和方六梨打交道,他也深知这位姑奶奶的厉害,本来还以为自己今日闯祸了,谁知道,主子比他还要硬,说不害怕那也是假的,可海蚀也不愿意太露了怯,他凑在铜精耳边小声说:“不然你去劝劝你主子,让她快把昭爷放出来,我们主子实在是有事。”
铜精斜眼道:“你先跟我说说是什么事。”
海蚀还在思考要不要跟他说,以及说了他能不能去劝和。忽听的赤尧开口道:“你方才说什么?”
海蚀被问懵了,他说什么了?他看向赤尧,正想他没有说什么,才看到赤尧不是向着他说的,赤尧问的是铜精。
铜精被赤尧一眼扫过来,也是吓了一哆嗦,不死身是不怕打,但是不管吓,他不自觉的后退了好几步,哆嗦着说:“我说‘你先跟我说说是什么事’。”
赤尧道:“不是这句。”
赤尧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堵墙一样堵在铜精身前,铜精咽了咽口水,道:“我说,丁公子走不走也不差这一两天。”
赤尧道:“不是这句,你说你主子和全院大妖一起打过?”
铜精道:“是、是,这怎么了?”
赤尧又道:“我一直好奇,你主子这样闲云野鹤的生在这样异界的人,为何要在院子里养上成百上千的大妖?”
“主、主子觉得好玩?”
赤尧若有所思地说:“一块跟她打架也好玩儿?我听说异界结构异常,结界摞着结界,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她不怕把结界打散了?煞鬼,羊耳,都是善斗的妖,连你也让她调教成一块有用的盾牌,她在做什么,或者说,她在准备什么?”
赤尧的一双金瞳盯着铜精,铜精双腿开始打哆嗦,说话也逐渐不过脑子:“主子在豢养打手妄图一统六界?”
……一派尴尬地沉默。
海蚀在一旁补充道:“我想起来了,主子刚来和煞鬼打架的时候,我听到方前辈说过,她调教了许多妖,为了迎接对手。”
赤尧道:“她怎知会有敌手,定界阁一直做的是积功德的事情,好端端的,哪来的大敌手?”
赤尧的话说的海蚀云里雾里的,海蚀不解地开口道:“主子,定界阁的事情到底跟咱们没关系,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明日一定要把昭爷带回去。”
铜精在这个时候,依旧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怕死地问了一句:“你们做什么非要突然带人回去呢?”
海蚀看了一眼赤尧,见赤尧没有特备反对他开口,才跟铜精说道:“天族降旨,指明了要见主子和昭殿下。”
铜精这才知道主仆两个做什么突然这么强硬,秘密都打听到了,铜精的立场一下子又分明来起来,他一步一步悄悄地往他俩远的地方挪,一边挪一说幸灾乐祸地说道:“那是怪麻烦的,但我瞧着是叫不回去了,抗旨有责罚吧,啧啧啧,可别灭族了,你们可小心些。”
赤尧一挥手,铜精载到了土里,晕了过去。
月的阴影中,丁昭明在门口站了半天,直到海蚀说完了缘由,才快速地消失在了院子里。
北厢房门口,丁昭明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方六梨的声音有些疲惫,她说:“进来。”
丁昭明进来,发现心念已经变成了一位青衣少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床头挂了一串风铃,丁昭明进来时,风铃正在丁零作响。方六梨单手顶着额头,面色凝重。
丁昭明想来口说什么,却见方六梨摆摆手,指着床头的那风铃说道:“你来之前,我做了这个风铃,只要你动了想离开定界阁的念头,它就会响,所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方六梨说着,慢慢的抬起了夹着符纸的手,“所以我早早画好了符纸等你进来。”
丁昭明有许多话想问,为何姐姐要做这么个风铃,以及,姐姐画符做什么?然而他什么话也没有问出来,就被符纸贴住了。
丁昭明直直的栽到地上,方六梨走到他面前,朝他说道:“你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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