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六梨吃惊道:“李俭之妻?”
月娘被叫了来,暂时留在巡逻营中,方六梨见过了牡丹妖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她对赤尧说:“不是她。她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邪气也没有,且你见到了吗?她这些年行善积德,身上积攒了异常多的功德,这样的妖,应是不会夜半吃人的。”
赤尧明显也松了一口气,众人不约而同的为李俭捏了一把汗。
待到其他巡逻将陪着李俭出去,方六梨才叫住赤尧说道:“方才李俭在,我不便问的太细,赤尧妖君,月娘出现在街上做什么?”
赤尧道:“听月娘说,她昨夜确实出门过,昨夜亥时,月娘说听到有妇人敲门,哭哭啼啼地说酒馆隔壁家的小虎子肚子疼,求她医治。月娘虽然忌讳临近月圆之夜不安全,但说因为来人言语急切,所以背起药箱就去了。结果月娘开了门却没见人,好在那人说了地址,月娘将信将疑的赶过去,敲门却无人开。月娘这才觉得害怕,匆匆回家了。事情蹊跷的很,我今日派人去问了,酒馆旁的人户说,家中的孩子是叫小虎子,但昨日孩子早早便睡了,那家户主说,听过敲门,以为是大妖觅食,便没敢声张。”
方六梨道:“本也可以捏诀瞧一瞧,但如果妖刻意隐瞒了记忆,我也无处可查,所以此法不通。若月娘说的是真的,或许是有人故意做怪,栽赃陷害。”
赤尧道:“李俭夫妇为人忠义,听闻月娘悬壶济世,医术高超又有菩萨心肠,故以谁都不希望此事会与他们有关。”
方六梨道:“虽这样说,还是等明日再让月娘回家的好,我听闻有些妖精,会受月圆影响变身,虽说这些年,只听得狼妖有这个习性,也难保月娘不会与这个有干系,我今日夜间守在着,有何异动也好处置。”
赤尧思索了一会道:“便听方姑娘的,今夜我在此陪着姑娘。”
方六梨道:“嗯?”她看了一眼赤尧,笑道:“妖君乃苍山半个君王,日理万机,族内大大小小的事也离不了你,今夜回去便是。”
二人正说着,忽见李俭从外面进了来,面色沉重地抱拳道:“主子,方姑娘,属下有事禀报。”
李俭从怀里取出昨夜发现的那枚牡丹珠花,沉默地将珠花放在二人面前的桌子上,跪下道:“请恕卑职包庇之罪,此物是昨夜从现场寻得之物……”他沉默半晌,说道,“卑职曾见月娘佩戴过此物,上面的青铜牡丹是月娘最爱,应当不会是其他人的。”
方六梨见到珠花,脸色微变,伸出手来挥出一道荧光细细探究,珠花周身透着一股寒气,寒气像是蛇信子一样嘶嘶地滑过方六梨的手。方六梨收回手来,众人皆提了一口气等她的结果,方六梨皱眉道:“赤尧,这珠花邪的很,和月娘的气息完全不同,似乎是个重要物件。”
李俭大受打击白着脸道:“竟真的——”
赤尧冷了脸道:“本君方才还与方姑娘称赞你忠义,李俭,你太令本君失望了。”
赤尧面色不善,且作为大妖又是高位者,身上的威压之气是少不了的,故以便是这样轻轻一句话,也是吓得李俭脸面都白了。他像是真生了气,方六梨见过几次赤尧生气,往常都是他越气方六梨越逗他,觉得刺激他好玩的,只是今日是赤尧对着自己的手下,方六梨也知道,赤尧的身份,就算是亲自过问这个案子,也只是等手下查过了,去与他回话便是,今日他一直待在着,是为了陪她一起,这样想着,也没有跟着插嘴,只将头扭到一边去看别的东西。
李俭跪在地上,说道:“属下惭愧,此案即与月娘有关,卑职自当避嫌,今日起卑职愿自罚闭门思过,若此事真与月娘有关,卑职愿与月娘同罪。”
赤尧沉思片刻道:“也好,你先回家去吧。”
李俭起身要走,海蚀下午刚在定界阁被方六梨威胁过,至今还有些后怕,忙道:“主子,我送李俭回家吧。”
赤尧摆摆手算是准了,二人刚到门口,忽听方六梨道:“海蚀妖君且慢。”
海蚀吓得一顿,回头道:“方前辈请说。”
方六梨朝他招招手,海蚀战战兢兢地上前,方六梨送怀里掏出两个镶了两枚铜钱的挂坠,取出一个递给海蚀道:“此物名为同响结,海蚀妖君拿一个,另一个放在我这,海蚀妖君要想找我便晃晃此物,铜钱相撞,我这里会有声音。”
方六梨说完便摆摆手示意海蚀可以走了。
待到二人走了,赤尧忽然神色不佳地看了一眼方六梨问道:“我听闻海蚀今日下午在定界阁冲撞了姑娘,姑娘给海蚀此物是做警醒?”
方六梨诧异道:“嗯?”她反应过来,高深莫测地笑道,“妖君多虑了。刚得的新玩意儿,觉得好玩儿,随手送的。”
方六梨将正在掐算的手藏在了桌子之下,低头喝了一口茶来掩饰有些黯然的神色,中午瞧见的天命里,明明没有海蚀。
赤尧面上缓和了一些,喝了口茶,洋装无意道:“那也送我一个吧。”
方六梨满不在意地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扔给赤尧道:“妖君觉得好便拿着吧。”
赤尧陪着坐了半晌,夜色上来了,便走了。
这几日情况特殊,巡逻将都出去了,方六梨有心探究珠花的隐秘,跑到密室里和月娘聊天。
月娘是个婉约端庄的青年女子,个子高高的,体态雍容,养的珠圆玉润,肌肤如雪,鹅蛋脸,大杏核眼,五官生的大气,面上未施粉黛一样瞧得出姿容出众。
方六梨进密室之时,她正透过密室人脸大的窗户望着外面的月亮,面色隐隐有些担忧的神情。感觉到有人入内,猛一回头,瞧见方六梨倒也不慌,只是道:“这密室有阵法,妖力在此无法施展,非钥匙不能进入,姑娘来去自如,必是高手。许是尧爷嘴上说的那位方姑娘?久闻方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妇人有礼。”
说完转身万福,然后笑意盈盈地招呼方六梨坐了。
方六梨见她面上无惧色,无颓色,更是喜欢了,坐下道:“怪不得李俭为了你神仙都不想当了,果然是个好美人儿。”
月娘笑道:“姑娘直言直语,李朗平日不肯说这些,他以为我不知道,还特意叫他身边人都瞒着我,我是知道的,领他的情,才陪着他做戏。”
方六梨道:“原是我多嘴了。”
月娘狡黠一笑道:“前辈知之甚多,自然知道不说的苦闷,若能说出来,我也是愿意拿这事跟姐妹多多炫耀的,如今可以跟前辈聊一聊,也是开怀的。原我认识李郎之时,家里姐妹便说,我是李郎的情劫,看破了这一劫,他也便成仙成神了,都劝我不要太当真。可我想着,情爱这东西,有就是有,无便是无,有了自然就是出了十分的力,断没有拦着自己出五分力的,故以虽然知道结局难堪,却也是坦荡荡的与李郎相恋的,谁知最后累的他无法飞升,我倒不知我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方六梨心下诧异,暗道:“这牡丹妖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深藏不漏。她家姐妹怎可看出历劫?此乃天命机缘,当局者最迷,既是妖,便都是当局者,为何例外?或许这案子真跟她有关系?”
这便想着,便留了个心眼儿,细细打探道:“不知大嫂何处人氏?家中又有何人?”
月娘道:“妇人出自西海招摇山,论说起来,我们家应是灵山巫族中人,只是因为修炼道法不同,巫族近龙,当今天后亦是托身与龙族,故以巫族和天族相近,修的也是天族一脉的类仙法。我家中途搬到招摇山,失了与本族的联系,先祖又曾与儿神龙妖上神有过机缘,得她修为皮毛,故以修习的都是古早妖法。二法不能相融,故以我家在招摇山,但算是独门独户,不靠哪一族内。花妖寿命更短,成妖也只能活个百岁,极易衰老,得了天命可踏破寿夭大关,若不得,极快就死了。往往老者不能见少者,少者力壮,族内多是逝了长辈亲眷的妖,便会结拜,互称姐妹。妇人方才说的姐姐,也不是亲姐姐,都是与妇人一样,侥幸得到天命存活下来的花妖。”
方六梨点头道:“原是如此。”
这般说着,只取出那枚珠花问道:“此物可是大嫂的?”
月娘面上出现差异之色,诧异道:“确是妇人之物,只是前几日去小虎子家时丢在街上了,不知为何落在姑娘手里了。”
方六梨瞧她说的真切,不想说谎,便说道:“这是李俭大人从酒妖卧室捡到的。”
月娘脸上划过一抹红色,欲言又止。
方六梨道:“大嫂若知道什么,可要细细说来,此物在现场,难保不会牵连了大嫂。”
月娘慌忙摆手说:“此物绝非我遗留在酒馆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贴了贴脸,这才道:“原不该说人口舌是非,如今也算情非得已。听药铺的活计说,方、方大户对我有意,总来药铺夹缠,我常要坐诊,确是见他一日三趟的来,说些无关痛痒的小病让我给他瞧。此物丢的那日,妇人实则是知道的,走的匆忙才落在了街上,只是夜黑风高,加之快到满月了,所以丢了我也不愿意去捡了。不过那日夜里,珠花掉落的时候,我似乎是见过酒馆的门开过,应是方大户冒险拿回家了。”
方六梨一时语塞,竟是这样的缘由。珠花若真是月娘的,那上面的寒气又怎么论?
方六梨思忖了一会道:“大嫂,我是信你的,只是这珠花确是怪异。如果它在杀人之处逗留过,也许会沾上些东西。”
说完,便将珠花放在桌上,对月娘说:“大嫂来摸摸,这珠花可有不同。”
月娘诧异地伸出手去,在珠花上探了探,道:“并无不同。”
方六梨心想,月娘和李俭修为都低,故以察觉不到珠花上的异样,不如借我的手一试。
说完朝月娘伸出手道:“大嫂可愿意帮我细细辨别一下。”
月娘觉得奇怪,还是将手放在了方六梨的手上,二人拉了手,方六梨将空着的一只手伸出来,轻轻的盖在了牡丹珠花之上。
药铺后院,夜里,内室。
月娘睡不着,托着腮坐在灯火前,望着面前豆大的火苗发呆,心事杂乱,为这几日的命案和李俭忧心。
迷迷糊糊地,似乎睡着了,一股子寒气将她裹住,月娘打了个哆嗦,记忆发散出去,她在何时何地感知过这股寒气呢?记忆飘飘荡荡进了一个奇怪的拐角。
月娘突然一睁眼,记忆中出现了一双灯笼一般发黄的眼睛,她记起来了,大约七八个月前,家里来信,说家中桂花姐姐忽然没了,她与李俭回招摇山奔丧。
桂花姐姐是她们这一辈中年纪最长的大妖,修为纯正,古道热肠很有威望,当年月娘和李俭相识,也是她指点月娘,李俭过了她这一劫,便能成仙了。后来李俭决定放弃飞升,也是桂花姐姐指点她二人,既不能成仙,就找个适合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李俭失了仙缘混不得什么大出路,不如去苍山看看,那里是万妖族,或许二人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也不枉费修行一场。
月娘记得自己跟李俭日夜兼程了三五日,只是不知怎的,有一日夜里,二人走散了。月娘慌乱中走到了一座叫做浑夕的山上,那里不生草木,却有铜玉,她在山脚下听到半山腰穿来巨大的嘶吼声,她顺着声音往上走,半山腰烟雾缭绕的山洞里,曾见过一位左侧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上有一红痕胎记的女子从洞里出来,她说自己受了重伤,请人医治,所以请了月娘来。说完便消失在月娘眼前,月娘也失去了意识,等月娘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在洞穴腹地,洞穴幽冷,身边缠着一个粗如人腰六足四翅的大蛇,大蛇不知活了多少年,身上已生鳞片,只腰腹处有一处三寸有余的贯穿伤,想是遭遇了雷击火烤,皮肉被烧的焦黑,伤口差点断了蛇腹,大蛇疼的只卧在地上嘶嘶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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