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神志模糊,法术不能很好的发挥,浑浑噩噩地在山洞里住了三四天,洞内幽冷异常,月娘趴在蛇身上取暖,醒来给蛇疗伤换药,吃蛇果,不多久便会继续睡着,待到几日后,蛇的精神好一些了,再过了几日,便是红痕女子出来问她姓名族籍,月娘一一相告,少女说她叫肥遗,感谢月娘的救命之恩,让月娘不要将今日遇到她的事情说出去。
月娘应了,晚上再次睡着的时候,似乎是躺在蛇身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等她睁开眼,就瞧见了自己李俭,李俭说她已经失踪好些日子了。等他们急急忙忙回到家,桂花姐姐已经下葬了。
月娘觉得那几日蹊跷,只是自己答应过蛇女便要守诺,只是她后来查过山河志,发现浑夕山在北方,可她和李俭去的确实西海,那自己是怎么突然来回的呢?
月娘眼前一亮,忽然觉得眉间一痛,双眼便睁开了,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躺下了,方六梨收回点她眉心的手指,无不担忧地看着她,外面月亮上移,月娘细瞧,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二人都想说话,然就在此时,方六梨的衣袖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钱相撞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一次比一次急切。
方六梨冷了脸,飞快地掠了出去,一阵风声过后,铜钱相撞的声音也截然而止了。
月娘不知怎的,突然心跳如擂,张皇失措,她抚着心口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月过了中天,方六梨带着夜里的寒风打开了密室的门,她身上带着一股月娘熟悉的寒气。
方六梨面色跟夜色一样冰冷,她道:“月娘,节哀顺变。”
月娘心中打鼓脚下虚浮,有些站不稳,眼见方六梨去了,又踉跄着跟着她走,赤尧正在外面,外面还躺了两个男子,一个是海蚀,另一个一身白袍,一身酒气,月娘不认识,门口站了一个皮肤蜡黄的男人。
月娘泪眼婆娑地看着方六梨,方六梨朝她伸出手,她手上躺着另一枚一模一样的牡丹珠花,方六梨道:“李俭死了,我们没能带回他的尸体。”
月娘跌坐在桌旁,捂着脸哭泣起来。方六梨朝赤尧道:“妖君为何也来的这般快?”
赤尧伸出手,将手里那支铜钱结给方六梨看,道:“姑娘忘了,这东西也给了在下一件。半刻钟铜钱忽然响了起来,我心知出了事,便来这里看一看。”
方六梨拍了拍月娘,站起来超赤尧道:“海蚀妖君没什么大碍,铜钱一响,那妖物就知道这是我的东西,没敢动他,只是李俭……我去的时候,没见到他,但是我感觉到了他死了。而且我也听到了铃声,可是李俭身上挂着的追命铃?”
赤尧道:“巡逻将身在外不可佩戴追命铃。”
赤尧环视了四周,看着趟在海蚀一侧的丁昭明道:“他怎么在这?”
方六梨朝铜精努了努嘴,说道:“你问他吧。”
铜精被赤尧看了一眼,连忙往外挪了两步,只露了个头道:“主子只让我看着丁公子,我本以为把他灌醉了他就不乱跑了,谁知道他都醉成这样了,还要出门。”
赤尧听了这颠三倒四的话,更加不懂了,朝方六梨问道:“他在说什么?”
方六梨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丁公子这两日总是夜半出门,我便让铜精看着他,此事和他应是没有关系的,我见到他二人的时候,他们在三条街外。”
赤尧看了看月娘,没再说什么。
方六梨当夜带了铜精和丁昭明走了。
第二日赤尧踩着日光过来时,瞧见方六梨正在院子里玩游戏。
方六梨在树上用红纸挂了一些纸条,上面散乱的写着“甲一”“丁十”等,像是什么物件的编号。然后自己蒙上眼睛,手里捏一把小石子打出去,石子打到那些,方六梨便把它们取下来放在桌子上,低下头来,细细看被选中的这些纸条。
赤尧坐在方六梨对面,细看那些条子,方六梨朝赤尧挥了一挥,攥在掌心引火烧了。
“姑娘在游戏?”
方六梨笑道:“没有,院子里客人太多了,我择几位,今日送出去。”
赤尧道:“好好地,送客作甚?”
方六梨有些害羞道:“过些日子妖君就知道了。”
方六梨虚虚遮遮地有些不同常人,赤尧是知道的,也不方便多问,只将手里两枚珠花都放在方六梨眼前道:“昨日又出现了同一枚珠花,我问过了,月娘说两个都像是她的,但她确实只有一枚,只她自己也分不清哪枚是她原来的。”
方六梨沉吟片刻,道:“我昨日捡到的时候就瞧过了,并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但此事我心里大约有些数了,今日十五,想必还会有事,今日白日你我分头想想,妖君夜幕降临时再来,咱们再一块理论理论。”
赤尧道:“也罢,麻烦姑娘了。今日我来,还有一事,丁昭明他……”
方六梨道:“我细观察了他许多日子,他夜里出行与煞气无关,两日夜里见到他,都像是被迷住了,可自他醒来从未出过我的院子,谁能来我定界阁做法?且他第一日走时,还拿走了你的金错刀,想来迷住他的东西不是别的,恰来自他心里,妖君,你们族里可有被月召唤的本性?”
知道不是煞气的缘故,赤尧就放心了,至于别的什么,他是不操心的,丁昭明本来就有点怪,这些年养着他,赤尧对他从来不算上心,当初发现他容器之体,怕他被人利用,在他体内下了死咒来控制住他,除此之外,赤尧几乎都是放养着丁昭明,做什么都行,哪怕死了,只要是个正当理由,他也不爱管。
赤尧笑道:“姑娘说笑了,凡是妖物,大多受月光蛊惑,连带姑娘喜欢夜里助人,不也是因喜月光更多的缘故?”
方六梨道:“倒也是这个道理,丁公子本是半妖之身,或许丁公子月夜出行是因身有煞气,人性减弱,妖性受到蛊惑出来了。这两日还是安生不得,先放在我定界阁吧。”
赤尧应了,正要自行离去,人到了门口,想起一事,又折返了回来。
此刻他面色严肃,心思也没有方才轻松,方六梨见他回来,问道:“怎么了?”
赤尧道:“姑娘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李俭要死的事情?且也是知道他会因此事而死,故以昨日让他回家,又给海蚀铜钱结护身,是不想牵连无辜。”
方六梨对上了赤尧的目光,赤尧果然敏锐。
方六梨冷下脸来,不耐烦道:“此事与妖君说不着。”
赤尧偏不依不饶:“你既知道,为何不管?”
方六梨冷哼两声道:“再来一次,我也不管,这是他的天命,没人能插手天命,妖君今日来责备我?”
赤尧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去,遮住了眼里复杂的神情。
“不敢,我只是来确认一下。”
方六梨道:“妖君一早便知道丁昭明生为容器,也知道他被人利用的宿命,妖君又是怎样做的呢?”
赤尧从嘴角里蹦出几个字来:“我也没管。”
方六梨笑道:“那妖君自然也明白,天道无情,众生皆苦,生老病死七情六欲控制着我们每一个人,若无力撼动天道,便要学会顺应天道,日子才会好过一些。我当年初掌定界阁,封河就多番劝我,我虽做的是积德行善之事,有一原则却要始终牢记,那便是万事有度,适可而止。万物皆有命数,我若因喜爱一个人,非要去改变他的命数,才是极蠢的行为,大道至简,我对着的是芸芸众生,所以就不能钻了一两个细枝末节的牛角尖。”
方六梨说完此话,便有了送客之意,赤尧路上细细琢磨,惊觉这小女子的无情。
“既无情,为何做的又是替人祛灾解厄全人心意之事?你若说她无情,她是对不相熟的人无情,还是对所有人无情?”
赤尧如何琢磨都想不出条理来,大约他自己也不懂自己如此纠结此事的原因在于——若方六梨生来无情,会爱上他人吗?
白日里方六梨果然按照被选中的纸条躲在主屋里开妖阁解封印,铜精和丁昭明躲在院子里瞧着一道一道光从定界阁破墙而出,二人吓得挨在一起哆嗦。
今夜方六梨没有空闲,故以没有放任丁昭明外出,只给他贴了符,让他在寝室安睡。
夜方暗,赤尧迎着风进来了。
方六梨在石桌上放了一盏油灯,两枚珠花放在灯旁,她自己则兴致勃勃地坐在石桌前等着赤尧来。
今日月夜,月色出奇的亮,方六梨的小院里让月光照的宛如白昼。
赤尧来,瞧见方六梨面上带着些兴奋,心里猜到方六梨或许发现什么了。
他环视四周,朝方六梨道:“姑娘这里的月光与外面不同。”
方六梨道:“我是顺月光而生的,故以我生来就可以吸取月的精华,如今修为有了阻,用不了这些月光,所以都囤在了这院子里。”
修为有阻?这倒是稀奇,方六梨这样法术无垠的人,在修炼上也会有壁垒?
正说着,正屋妖阁里噼里啪啦地似有响动,方六梨回头看,嫌弃地冷哼了一声,赤尧关切道:“可有麻烦?”
方六梨恨道:“这几日破的封印多了,倒让他们以为我不成了,便打算趁着今日月圆对他们最有利来试试我的深浅,原本过了两日也就轮到他们了,这般耐不住寂寞,非要来我定界阁是真,来了又待不住也是真。”
这般说着,径直冲到了主屋。
赤尧身居高位,生性中带着些傲慢,不做偷窃这等不体面的事,故以背了身去,对着大门喝茶。
这位置常是方六梨坐的,赤尧坐在此处,对着门口,不自觉地萌生了些有趣的念头,若他是定界阁主人,这样悠闲的坐在桃花树下,喝着茶,守着门,不知是何等的惬意。人来心情好便让入了,心情不好便不开门,那两扇木门连个门锁都没有,却是整个苍山最牢固的门了。
赤尧想起自己宫殿那两扇四五人高的赤色大门,心道:“若进我的殿宇,须经三处巡逻卫放行,原以为苍山王族的门设置了身份之别已经足够难开,就算这样,日日进出的人也不下于百十,倒是方姑娘这两扇简陋的木门,由着方姑娘的心意开合,才是最难开的一道门了,看来这世间事,明面上是一个样,暗地里又是一个样。”
方六梨已经在主屋骂了起来,非赤尧想听,方六梨并不避讳,如今似乎是和谁盘腿坐在地上翻旧账呢,赤尧听着她的话,道理不道理的,总归方姑奶奶觉得是道理,便是道理了。赤尧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心道:“方姑娘的法术修为虽是登峰造极,却也不是我永远都到不了的境地,修道之路漫漫,方姑娘胜在寿命的绵长,然日后谁更高一筹却不好说,我倒也不是十分羡慕。只是这样闲散自在的日子,却让我时时向往着。不过我这一生到底是不能了,苍山族到了我手上,必是一生的担子。不过到底天道公平,得了这世间第一闲散日子的人是她,阿梨得了,也叫我快慰。”
思及此,就连赤尧自己也是一阵震惊。
“我何以用到‘阿梨’这样的称呼?可不是对方姑娘大不敬重?”
“啪”的一声异响,让赤尧平白无故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被方六梨扔在炉子里烧了四五个时辰刚刚爬出来的一身焦黑的铜精一脸惊恐地误将自己手里的长枪掉在了地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