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话说福宁殿中，有暗卫发觉异样，连忙有人冲至殿外，看见殿内烛火忽然熄灭，忙问及霍虞音的安危。

宋盛荣也得知了消息，今夜也正好是她当值，她从庑房匆匆赶来，训斥了福宁殿内的暗卫实职，霍虞音听见，让遣散众人。

其实倒也不算是暗卫实职，福宁殿为帝王寝殿，内里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霍虞音从不让人进二门内一步，因此即便把守的人再厉害，也有纰漏之处。

不过，帝王居所，外又有暗卫把手，寻常人没有这个胆子敢公然闯进来，谁知道，今日居然就出了纰漏。

宋盛荣进殿，见霍虞音并不追究，像是知道其中原委似的，于是多问了句：“陛下知晓是何人闯进来？”

霍虞音身穿白色中单，三千发丝早已用银簪束起，她站在铜台前，手上捏着玉搔头正挑烛心，重新点燃烛火，勾唇笑着反问：“能在重重暗卫之下，以轻功逃脱得无影无踪的人，你猜有谁？”

宋盛荣先是愣了下，随即想起来，忙道：“臣失职，这就去抓紫琪过来拷问。”

“不必。”霍虞音将玉搔头扔在藤架前，淡声吩咐道。又转身过来看她，忽然开口问：“朕记得，你那里有一瓶活血化瘀的良药，可曾带来？”

宋盛荣不明她的用意，那瓶药膏是前日刚得来的，叫消玉膏，不知道她这会突然怎么想起这个来，不过却也没有再多问，只回身叫人去庑房内取来。

霍虞音拿到药膏，就道：“将所有人都撤了吧，不必再守着了。”

宋盛荣拱手说是，退出了大殿。

霍虞音依旧身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袍，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衬得她纤纤玉影，只不过面上的獠牙面具，依旧还是骇人。

没有犹豫，霍虞音戴着面具，拿着药膏，只身就往柔仪殿的方向飞去。

宋盛荣刚走出东一长街，出顺贞门的时候，瞥见那道身影，似乎才明白了四五分。

夜闯福宁殿，紫琪大抵是没有这个胆子的，但是那位疯疯癫癫的楚国公主，就说不定了。

她们这位皇帝陛下，对那位挂名皇后的态度，倒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柔仪殿里，楚宁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紫琪走了之后，就一直忐忑不安要被霍虞音发现的事情，睁着眼睛失眠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谁知刚要睡过去，忽然听见西边的窗户吱呀一声，她起先以为是刮风，意识浮沉没睁眼，谁知半晌突然感知到帘子被人拉开了，她吓得连忙睁眼，惊声喊道：“谁？！”

与此同时，面具人站在床前，声音里带着笑意，道：“怎么一回两回，公主还不记得我，谁啊谁的，真的是叫我心酸。”

楚宁愣了两秒，看见那张獠牙的鬼面具，这才想起来，“是你？”

面具人自来熟地坐在床边，掏出腰间的夜明珠放在床前，照亮整个帷幔内的床围。

这是南海夜明珠，光泽温润，宛如龙宫。

面具人望见楚宁的脸，惊讶道：“哟，公主眼圈儿怎么了？”

楚宁想起来，忙抬手捂住右眼，后知后觉地酸痛。她心里还在为这事烦心，没有功夫搭理眼前的人，只问她：“你到底是谁，一回两回闯进来，有什么目的？”

一回生二回熟，这面具女人上回闯进来，就对她说一些孟浪的胡话，还对她动手动脚，她后来怀疑，这人是不是之前那个的楚宁，在楚国的相好的？

面具女啧啧了两声，故作哀叹道：“真叫人伤心，我上回来的时候不是和公主说得清清楚楚么，我爱慕公主，是来带公主离开的。”

楚宁是一点都不相信这话，她气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叫了！”

面具女睨了她一下，调笑道：“你把人叫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楚宁低低骂了一句“放屁”，想也没有想，伸长脖子就要朝外喊人。

面具女忙先一步再次封住了她的穴道，冷冷说了句：“油盐不进。”

夜光帷帐下，美人如琉璃。

面具女淡淡收回视线，从袖内拿出小瓷瓶，倒出药膏，然后用指腹温度一点点化开，伸手涂在了楚宁的右眼眶一圈。

下手的时候没有犹豫，幸亏又是软枣，好在没有弄出什么别的伤来。

楚宁被封住了全身穴位，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眼睁睁躺在那里，仰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倾身过来，指腹又暖又滑，在她眼周上药。

淡淡的药草气味蔓延至鼻尖底下，倒是不难闻。楚宁睁眼望着眼前的人，一张可怖的獠牙罗刹鬼面，大大的兜住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睫毛很长，因为专注微微低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楚宁还记得，上一回见面的时候，也是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其实很好分辨，贴进了看，这是一双女人的眼睛。

照着夜明珠的月白光芒，倒给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气质。

楚宁猜想，这人应该算是个美女。

只不过，好好的美女，就是长了一张不太讨喜的嘴巴，和霍虞音那个毒舌男一样。

楚宁一愣，她怎么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了，连忙深吸了口气，清空了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上完药，面具女瞥见她怔怔出神的神情，收回手在她枕头底下抽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然后随手扔在脚踏下，然后看着她淡声问：“你想什么？”

楚宁抿着唇不说话，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并点住了她的哑穴，于是开口道：“还是老规矩，我解开你的穴道，你不许叫，不然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婢女冲进来快，还是我出手快一点，同意你就眨眨眼。”

楚宁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所以丝毫没有半点犹豫，连忙就眨巴了下眼睛。

面具女怕她耍小聪明，只解开了她的哑穴，主动道：“我其实早就来了，还看见公主和你的婢女去了福宁殿，怎么，公主想通了，要准备去刺杀霍虞音？”

楚宁咽了下喉咙，疏解那种酥麻干涩，反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对我的身份，你那么好奇？”

楚宁没吱声，那面具女开口笑道：“既然你那么好奇，我就告诉你，我乃祝余山庄庄主，李青歌。”

李青歌瞥眼睨她，见她没反应，问她：“不懂？”

楚宁诚实说：“不懂。”

李青歌嗤道：“对牛弹琴。”

楚宁：“那你和霍虞音，有什么仇？”

李青歌想了想，说：“夺妻之仇。”

楚宁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恍然问她：“你喜欢杨令瑰？！”

“谁？”李青歌愣了下。

楚宁：“霍虞音的小老婆，长得是挺漂亮的。”

李青歌见她越说越远，皱着眉没搭理。

楚宁又顺着心里的想法，道：“不过，我看着吧，那杨令瑰好像对霍虞音还挺喜欢的，不像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我说，人家要是两情相悦，你还是放手吧，强扭的瓜是不甜的。圣人云……”

“谁告诉你我喜欢杨令瑰的？”李青歌撑手压在她腰侧，将人兜圈在怀里，挑眉问她。

姿势有点奇怪，楚宁渐渐察觉出来不对劲，后背上一阵针刺感爬上来，她哆嗦着将人往正道上引，开口说：“那什么，我觉得杨令瑰挺适合你的，她和那个狗皇帝，其实一点不都配，和你才是天下第一无敌非常特别以及极其配。”

“住嘴。”李青歌淡淡打断了她的话，凝望着眼前这张姣好面容，如芙蓉，又如簇簇的红蔷薇，五官里说不出来哪一处最好，然而凑在一起，就是叫人看着心中欢喜。

也怪不得，都说人是看皮相的俗人。

视线顺着而下，薄薄的寝衣是藕粉色的，交领微张，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肤，因为夜明珠的映衬，雪白上又添了一层淡淡的蓝，像大雾，而她，是虚虚实实大雾底下的美人。

再往下一寸，是女人的象征。

有时候，就不得不感叹，老天爷天生偏爱一些人。给了绝世容颜不算，偏偏又添尤物之姿。

李青歌笑着去拢她的细腰，温香软玉才是写实的成语，指腹抵在她的肋下，依稀还能隔着寝衣摸到她的骨头，她一时有些忘形，口不择乱地说：“本庄主说的夺妻，是指公主。公主既然不喜欢男人，那不如就跟着本庄主，做庄主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保你一生无虞无忧，怎么样？”

楚宁吓了一跳，腰上抵着的手指，叫她浑身僵硬住，“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李青歌笑了下，见她这幅样子，心情不觉变好，她怅惘长长叹了一声说：“让我来猜猜，公主大婚那晚，一定没有同霍虞音圆房，大概也没有接过吻。”

楚宁知道不对劲，不做任何犹豫，开口就喊道：“来——”

话还没有喊出口，忽然间李青歌大手一挥，将那颗夜明珠收入袖中，帷幔内漆黑一片，她俯身压下，堵上她的唇。

“唔——”楚宁动弹不得，唇上忽然飘下一道柔软，脑子里一阵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穴道一瞬解开，她腾地坐起来，人早已飞快冲出了出去，帷幔内空空如也，只剩下被扔在被子上的鬼面具。

她大怒，捏着那鬼面具，气得大喊道：“来人，来人！！有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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