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斯镇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不断地把罐头排好送上传送带，对孔蔓生他们的到来视若无睹。
“他怎么不搭理我们啊？”
胡莉莉发出急躁的尖叫，她话音刚落传送带停了下来，马尔斯疑惑地抬头，孔蔓生正站在机器前拉下了安全开关的拉手。
马尔斯微微叹息，“你们还是来了。”
“你知道我们要来？”
马尔斯的坦然有些出乎孔蔓生的意料，他没有抵抗，只是平淡地看向那些还没来得及封口的罐头，目光中都是遗憾。
马尔斯摘下乳胶手套搭在机器边的挂手上，他灰粽色的眼睛在几人身上逡巡一番，最后落到了孔蔓生背上的陈芳梓和一旁紧贴着他裤子中缝的维克多身上。
“鹿？”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是鹿！我要关闭流水线了，对，对你们做的没错！见到了鹿就必须要关闭工厂，不能让别人知道鹿是从哪里来的，绝对不能！”
陈芳梓的面孔变得越来越长，脸颊向内凹陷成道三角形，她的鹿化也越来越严重。
他神经质的模样令众人莫名其妙。
“啊，是规则。”
欧洪涛突然想起，“工厂里不是有条规则『本工厂防护严格，所有鹿都被关在栅栏中，如果发现鹿跑了出来，不要靠近请告知员工立刻关闭工厂并远离』吗？”
这条规则还是陈芳梓在工厂里找到的，当时他们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在工厂里见到鹿会让NPC意识到这些鹿肉罐头的来源。
“虽然但是，你不能把他俩做成罐头！”
李飞见他一直瞧着陈芳梓和维克多，又赶紧站出来挡在了两人面前，胡莉莉也帮腔，“就是，你已经残害了那么多人了，不能再继续造孽了。”
听到“残害那么多人”，马尔斯眼底的光暗了暗，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们说的没错，我已经害了很多人了，我的罪孽深重，就快要赎不清了。”
见他陷入了沉重的低落情绪之中，徐非弋适时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个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吗？”
马尔斯镇长苦笑了一下，一屁股瘫坐在休息用的椅子上，望向挂着晃眼吊灯的天花板，眼角浸出了湿意。
最开始注意到小镇发展变缓是因为离开镇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马尔斯出生在这里，在镇上读了高中以后就进入到镇政//府一直工作至今，每年会为了年轻人就业的事情收集各方的信息，他看着表格上可供选择的工作岗位范围变得越来越窄，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尔斯，我今天想去镇上招一个洗衣工都招不到，还不知道霍克今年毕业后能找到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原本咱们希望他能当个牙医，体面收入又高，结果奥德利太太说他们已经好几年没看过牙医了，就因为今年的向日葵收成不好，奥德利先生的收入也骤减了。”
妻子一边往烤面包上抹自制的李子酱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家长里短。
“因为他们家没买牙科保险，奥德利先生觉得这不是很必要，尤其是今年的行情不好，家庭开支就更应该谨慎一些。马尔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妻子嗔怒地看着他，马尔斯端着咖啡才如梦初醒。
“嗯？你说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视，等来的却是妻子气愤的白眼。
正如妻子所说，一场飓风让向日葵花田减了产，先前预备在七八月举行的向日葵音乐节也无限期推迟，向日葵小镇今年的日子很不好过。
“或许我们应该尝试着去发展一点别的产业，向日葵花田毕竟不是永恒的，受到天气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马尔斯提出这个想法，但同事们并不是很赞成。
“马尔斯，要知道这个小镇正是因为向日葵才兴起的，我们能有今天的生活全都要感谢这片一望无际的花田。”
同事不赞同地反驳到，“花开的时候我们可以引入大量游客发展旅游经济，等到花谢了那些向日葵的种子还可以运输到外地炼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炼油厂呢？”马尔斯反问。
同事怔愣了一瞬，赶紧辩解到：“那是因为炼油是有污染的，如果我们镇上引入了这种需要燃烧大量能源的工厂，一定会破坏现在优美的环境！”
“可如果明年继续减产呢？”马尔斯追问。
同事砸吧了两下嘴，磕磕巴巴就是不愿承认：“总之，你的猜测并没有事实依据，你不要做一些会令人反感的事。”
被同事反对的马尔斯也开始了自我怀疑，他失魂落魄地在路上游荡，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教堂跟前。
马尔斯决定去问问神的旨意，于是他虔诚地跪在了圣母像面前双手合拢低着头默默在心中想：仁慈的主啊，请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马尔斯本不期望能得到主的答复，毕竟他只是想在这里散散心抒发一下自己郁闷的情绪，可蓦然间，他竟然真的听到虚空中有人在回应他的祈祷。
“我听到了那个声音的指引，她让我去临镇，那里会有我要的东西。”
马尔斯掩面而泣，泪水从他的指缝间大颗大颗地落到地面上。
向日葵小镇是旅游胜地，那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每年可以吸引到至少二十万的游客前来观光旅游与消费。
但马尔斯很清楚地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只需要再一次气候异常向日葵减产，小镇就会陷入完全的被动之中。
更别说很快其他的地方就会拥有郁金香园、蔷薇园、睡莲花园这些更为艳丽且吸引人的园圃，届时向日葵小镇的定位就会变得十分尴尬——一个老旧且没有新意的，只有刺眼亮黄的花园小镇。
我们一定要拥有自己的实业，真心实意想要为小镇做一点贡献的马尔斯如是想。
为此他听信了那个声音的指引，并真的在临镇联系上了一家工厂的主人，他经营着一家冷装罐头厂。
“相比之下冷装的能源消耗更少，噪音、废水污染也更少。”
厂长向他一一介绍，听着机器的轰鸣声，马尔斯深深沉醉在这种机械发出的略微刺耳的“音乐”里。
“正好我一直有扩大规模的打算，如果能在你们镇上建设一家的话，那就太好了。”
厂长热情地与马尔斯握手，他的话勾起了马尔斯心中的**。
不出所料同事们激烈反对马尔斯提出的引入罐头厂的提议。
“你知不知道如果游客们知道了旅游地是有工厂的，可能就再也不会来了，那我们岂不是要丢掉这么多年的传统和心血？”
花田的主人也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马尔斯镇长，你是觉得我们的花田再也没有用处了吗，因此要把向日葵小镇变成一个工业小镇？可工业小镇随处可见，我们这样的旅游小镇才是凤毛麟角。”
他当然会强烈不赞同这个提议，毕竟罐头厂引入后他的花田可能就再也得不到镇上人的稀罕了。
这种胶着的讨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马尔斯镇长邀请罐头厂长来到小镇做客，并带来了他们生产的罐头，为全镇人们举行了一场溜罐头比赛。
看到工厂实打实能为他们带来好处，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去。
“那时我很开心，我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小镇，没想到那才是灾难的开始。”
马尔斯背靠着椅子，悲伤的回忆让他陷入了无限地自责之中，哽咽到几度说不出话来。
“最开始是罐头厂厂长病了，随后怪病开始在镇上传播，有人说是因为我执意要引入罐头厂才带来了奇怪的病，再后来异变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在路上游荡，黑色的瞳仁布满整个眼球，仿佛怒放的黑色向日葵。”
大批的镇民异变为怪物，不少人则跑到教堂祈求主能保佑他们不被污染异变，但更离奇的事发生了，那些去往教堂的镇民们就此销声匿迹，人们只在教堂里发现了许多鹿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
“你是怎么知道鹿能阻止异变成为怪物的？”徐非弋问。
马尔斯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是一起意外，我最初不知道鹿也是人变的，当全镇都开始被污染后生活彻底崩溃了，幸存的人躲进了商场里，那里曾经有一家大型超市，里面有食物和饮水还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存。”
很快商场内的食物被消耗殆尽，没办法马尔斯只能和幸存的男人们出去猎杀了一只鹿回来，诡异地是他们吃完了鹿做的肉羹之后异化似乎彻底抛弃了他们，马尔斯做梦也没有想到令所有人惊恐惧怕的异化就这样停了下来。
看着异化停止，幸存者们都以为自己找到了解除当前处境的钥匙，他们喜极而泣，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鹿的数量不够他们吃的了。
鹿死得很快，一时间就只剩下大量的鹿尸，如果保存不了这些即将腐坏的尸体，他们又会很快陷入断绝粮食的危机之中。
困苦中马尔斯想到了即将要落成的罐头厂，厂址已经选好，甚至连厂房流水线都已经布置妥当，如果不是因为污染异化的危机来袭，他们本可以在年后就开工正式进行生产的。
马尔斯尝试着把这些鹿尸做成了罐头，高温密封的罐头可以存放五年之久，足够他们食用撑过这场无妄之灾了。
这位一心想着要为小镇带来繁荣的镇长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工厂的开工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但有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开玩笑，罐头厂最终落成，却以另一种形式成为了全镇人的救命工厂。
“现在我可以跟你们走了，去赎清我的罪孽，走吧，我们去教堂。”
说完过往的马尔斯深吸一口气，憋在心里这么久他早就已经不堪重负了。
“教堂？”孔蔓生满头问号。
“不是……去教堂吗？”见孔蔓生满脸不解，马尔斯也纠结起来。
“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不过不是去教堂赎罪，而是去另一个地方。”
徐非弋循循善诱，就像一个在路边给无家可归的孩子施舍糖果的好人，声音里充满了甜蜜的诱惑。
溜罐头比赛其实在现实生活中是有真实来源的，新西兰但尼丁曾举办一年一度的“巧克力球赛跑”，但由于工厂停工这个比赛也就此停摆，后来又有企业获批生产许可，巧克力球赛跑有望重启，至于最后重启成功没也没查到，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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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黑色向日葵（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