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玉带着文寻走进去,周阿婆才收拾好院子。
她媳妇没见着,在屋里坐月子不能见寒风。
王老头儿子是跟着商队南下了。
还有个小姑娘。
陈从玉转了一圈没找到。
“叔叔,你是在找我吗?”陈从玉低头看见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瞧着自己,大概**岁,不知道什么时间跑过来的。
“对啊,你叫什么名字?”陈从玉蹲下来沃沃问。
“我叫王明花。”
“小花快过来。”周阿婆把小姑娘叫过去,拉着她有些戒备地看着这一行人。
小刘是个没眼色的,硬是凑上去和他们说王老头像是被人杀了。
周阿婆也很惊讶:“真的吗?”
“嗯,所以我们过来问点问题。”
“成啊!”周阿婆一瘸一拐地到里屋拿出来几个凳子放在院子里。
小刘坐下和阿婆聊,陈从玉和文寻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到了茅厕前面。
文寻也算是能看见乡下贫苦人家的茅厕了,一个大坑里面放着一个圆形大缸,上面担了两块木板,别说摔倒,就是眼睛不小心看花了都有可能栽进去。
这王家大概真富过,茅厕外面还修了台阶铺了些砖,冰什么的没看见多少,早就化得差不多了。
文寻抬脚在上面磨了几下,不算滑,不知道冰得多平滑才会摔倒。
他想问陈从玉发现了什么,抬头却见人盯着自己,眼里都是笑意。
文寻也跟着笑起来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陈从玉往里探了几下头,心里有了数,抬起手挡住文寻跟随着的视线扭头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过去吧。”
周阿婆见人过来,弯了弯腰继续回答小刘的问题:“没有,我没听见声音。”
“好吧。”
说话间屋里传来几声咳嗽,没几声又抑制住,听声音是个年轻女人,陈从玉停下来往那个方向看去。
“怎么了?”文寻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问,这一家杀了人都藏不干净。
陈从玉果然摇摇头不跟他说,自顾自走过去,文寻垂着眼,眼中一抹暗光闪过。
陈从玉坐过来,他长得好,旁人对他的戒心总是会低些,所以当他开始问的时候,周阿婆也没准备好。
“他经常起夜?”
“啊,是啊,怎么了?”
陈从玉听见这话挑了下眉:“这冬天一般不都会准备夜壶,怎么他就出来如厕了?”
周阿婆咽了口唾沫:“他有消渴症,爱起夜,也是有夜壶的,他嫌不干净从来不用。”
“行,那我问完了,我们走了。”陈从玉起身要走。
小刘在一边收起纸笔一脸敬佩:“陈大人,你知道真凶是谁了?”
“不知道啊,该吃晚饭了,我要去吃饭。”
行吧,陈大人还真是不拘一格。
他们出去的时候,又碰到那个胖大婶进来,她和周阿婆进到里屋,远远地听见她的大嗓门:“阿婆啊,我都跟你说了,在木桶里备些水晚上放到里屋就不会结冰了,省得缸里结冰,你大清早还得咚咚敲开。”
不知道周阿婆说了什么。
胖大婶继续说:“桶这么大水怎么会不够用呢,下次你叫我来提水多提些。”
这还挺有意思的,陈从玉勾唇头也不回地回了府衙。
“从玉觉得是谁做的?”文寻总是有很多好奇心,问陈从玉各种问题,不过他也不嫌烦,总是有问有答。
陈从玉扒了口饭摇摇头:“不知道谁干的,但是我感觉可以定成意外。”
文寻会意一笑:“其实从玉不想破这个案子吧,我看邻家对这家人颇为照拂,话里话间都也都在庆幸,想必逝者生前必定暴戾,不与人为善,是不是?”
“刚才听见她们谈话,我猜想周阿婆应该是有参与的。”
陈从玉放下看着文寻:“那文公子准备如何?要告发她吗?”说话间称呼已经变成文公子。
文寻不说话像是被他的话吓到了,收回手交叠在一起安静地看着他。
陈从玉心里升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热蒸汽一样把他烘在半空,他感觉有些愧疚,怀疑是否是自己语气太冲了。
“不是的,从玉要做什么必有道理,倘若他真是大奸大恶之人,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文寻淡淡开口,说完就要转身走。
陈从玉心里更愧疚了此外又多了些委屈,他也没说什么啊,他急忙拉住文寻的手,解释:“我没有怨你凶你的意思。”
文寻想挣开手却被紧紧拉住,他垂着头陈从玉看不清他的神情,陈从玉心里更着急了,总觉得文寻公子是会被气哭的性子。
两只温热的手交叠在一起,彼此感受对方的体温,好像两颗心通过牵着的手紧紧相连。
陈从玉想把人拉回来,但兴许是他使的力气太大,文寻公子没按照他预想的坐在椅子上,反倒以一种离奇的轨迹跌到他身上。
陈从玉反射性地张开双臂把人接住,文寻就已经坐在他腿上了,双手搂着他的脖颈。
不对啊,这个感觉不对吧,陈从玉有些懵逼,怎么感觉有一种不太……直的感觉。
“老大,你吃完了吗?扈县令要找你……嘤!”程老三走进来看见这一幕,嘴里发出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怪叫,捂着脸扭过去,一个张满络腮胡的壮汉做这动作说不出来的怪异别扭。
陈从玉手忙脚乱地把人推开,没看文寻,急匆匆出去:“那,那咱们走吧。”
闻浔因在后面顺势站起,见陈从玉出去又坐在陈从玉椅子上。
椅子上还有陈从玉的体温,闻浔因靠在椅背上,把背都贴合在面上,手撑着头眼睛盯着陈从玉远去的背影,等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到陈从玉的碗筷上。
许久他缓缓伸手拿起。
屋里有人含糊地笑了声。
已是傍晚,扈县令搬了两把椅子放在树下,看着百姓家里升起炊烟,没多久消下去,小孩子们又接着出来。
扈县令拍拍另一把椅子对着走过来的陈从玉和程老三道:“陈兄弟,快坐,那个程兄弟先稍微站站啊。”
陈从玉坐下和扈县令说话:“大人怎么出来坐着?”
“哎呀,这么多起凶杀案百姓都是人心惶惶天色稍微暗一点不敢出来,我坐在这里看着他们心安,百姓就是信官,即使大官小官都是凡人罢了。”
扈县令和陈从玉闲聊起来:“之前下雪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今年弄不好有雪灾,还好这几天都停了,雪也都化了。财神爷保佑真是财神爷保佑!”
陈从玉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要求保佑也该求雷公电母之类的,你求财神干什么?”
“这陈兄弟就不知道了吧,这些神仙都是同僚啊,我拜着一个不就是相当于拜了整个上天,更何况财神,谁不喜欢,求财神办事那必定事事都成!”
程老三在后面附和,看起来大彻大悟了:“还真是啊!扈大人真是想得透彻,大智若愚!”
“哈哈哈哈,过誉了过誉了!”
陈从玉无语,还不如回去和文寻公子好好掰扯解释。
扈县令见他要走连忙拦住又问:“说起来,王老头的案子怎么样?”
陈从玉眼睛看着前面围着一群小孩排着队在石头上滑小坡。
他说:“扈县令既然这么了解临川的人,猜不到是谁做的?”
扈县令揉了把胡子,悄咪咪挤过来自以为小声说:“是不是……周阿婆?”
“您这不是知道嘛,大人打算怎么办?”
扈县令用手指梳理了下自己特意留长的胡子,他有些浑浊的眼珠看向西边漏下的几束天光,吧唧几下嘴想了想说:“时也命也,就这样吧。”
“成,那没事我走了。”陈从玉站起来想走,却见一个女人踉踉跄跄跑出来就往扈县令面前跪。陈从玉面上似乎根本没有惊讶之色,也难怪,他功夫出众,想必早就听到了。
他一把将还没跪在地上的女人扯起,按在刚刚起来的椅子上。
女人嘴里喊的一句“大人我交代……”卡在了喉口,她想站起来,却被按在椅子上,干脆就这样破罐子破摔交代。
扈县令把椅子上搭着的披风盖在女人身上,语气平缓开口道:“王家媳妇儿你要说什么?”
“公爹不是我婆婆杀的,是我杀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
“你杀的?”扈县令看了眼陈从玉,这可是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不错,婆婆是冤枉的,大人不要抓她,她年龄大了受不住的。是我都是我,昨晚我听见外头茅厕那里有动静,才想到是公爹摔倒了,我就去瞧瞧。结果发现他摔在茅厕口,撞晕过去……”女人描述着,仿佛回到那天夜里。
天气很冷,她生完孩子没多长时间,晚上哄完孩子还没睡着,就听见外头有人摔倒了,她以为可能是婆婆,急忙出去,走到门口才想起婆婆这几天没有起夜过,应该是公爹摔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久不听见再有动静,她走过去却看见王二同倒在茅厕旁边。
身体一起一伏,还活着。鬼使神差地,她没叫人过来帮忙。
那个茅厕在她看来像是地狱一样可怕,她想起不久前,自己刚生产得了个女儿,公爹拽着孩子的脚倒拿过来要往茅厕里扔。
婆婆拽着他的腿不让他去,还是被一路拖出去,她强撑着身子女儿明花扶着她往外面走,血滴滴拉拉地流了一路。
婆婆拽着说别扔别扔,好歹是个人,就算是女孩长大了也能干活,有用的,别扔别扔!
公爹不听,走不了干脆要摔死孩子,女婴脸憋得青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拍拍明花指着孩子。
明花她的小宝贝,一向机灵,跑过去趁公爹不注意把孩子抢回来,小小的婴儿躺在同样还小的明花臂弯里。
公爹不依,伸着手要打明花,一直到邻居们听见动静拍门他才肯罢休。
此后他也没有放弃,阴鹜的眼一直盯着小女儿,她只能紧紧看牢,一刻都不敢放松。
又仿佛真是被鬼上身一般,她那样愤怒,心像是淬了毒一样恨不得赶紧杀了他,她抹了把脸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火光。
然后她扶着墙慢慢弯下身,揪着公爹的后背上的衣服攥成拳头用力往前推。
她用力地推,自己身体痛得要命也没停下,男人的身体一寸一寸往前面移去,慢慢头进去了上身也进去了,身下的人开始小幅度地挣扎。
她就站在门口静静等着,看着地上如同蛆虫一样的男人,一直等着公爹死透才悄悄离去。
“所以杀了公爹的人其实是我,你们要抓就抓我吧。”女人手在衣服底下轻轻颤着,但还是很坚定地开口。
扈老爷想解释他们的本意,但话没说出来,就又被打断。
周阿婆扶着腿过来挣扎着往地上跪:“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我儿媳妇是想给我担罪,其实都是我干的。”
周阿婆懦弱了一辈子,被打了一辈子,她第三个女儿被扔下去的时候她不敢说话,她第四个女儿被扔下去的时候她还是不敢说话,她总觉得再忍忍,王二同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好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活着,她的儿媳妇也要走上和她一样的路了。
一直到一个月前,她几十年来的夙愿就那么轻易做到了,她们竟能从王二同手里抢下那个孩子。她终于反应过来,王二同老了,不是以前那个身强力壮,踢一脚她就站不起来的王二同了。
后来下雪了,她想王二同真的老了,雪天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好久才能起来。
那段日子别提多美了,她从没想过人还能这样过日子。
所以王二同要是一直能摔倒卧病不起就好了,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就再也消不掉了,这念头像鬼一样缠着她,一空闲下来就占领她的脑袋。
于是……
她每天在茅厕门口倒一些水,希望结冰了他能摔倒,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所以每一晚一夜不漏地她都会起来这样做,她想老天让她历经磨难几十年,就这一次千万全了她的愿望。
终于那天晚上她听到了期盼好多天的声音,她缩在被窝里紧紧地扣着手,胆怯恐惧笼罩着她,即使期待也不敢出来看,最终在心惊胆战中沉沉睡去。
“行了。”扈县令小声打断她们的相互认罪,免得被人听到。
接着装出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说:“你们说的我都知道,既然你们诚心认罪悔改,这样好了,本官就……罚白银五两充入县库,三年交齐。”
陈从玉听见,用眼神示意:这样行吗?
扈县令眨眨眼:绝对没问题。
果然啊,官威对于百姓来说确实很大,两人抱在一起认下,完全没想过这样惩罚是否合理。
扈县令有心打断她们哭诉,指着不远处的小孩堆说:“你们家明花在那当孩子王滑滑坡呢,快去看看别摔了。”
一看,真够皮的,一堆小孩站在一处还有雪的小土坡上挨个往下滑,确实危险。
但扈县令忘了这两人身体都不好,陈从玉见她们走路费劲干脆替她们跑一程。
去的时候,扎红辫的王明花还在给小孩们讲话。
只见她站在雪上,用脚把雪踩实,一边来回磨蹭一边说:“你们都跟我这样做,到时候滑下来可滑了。”
陈从玉低头看见她脚下逐渐平坦表面渐渐冰化的雪出神。
“叔叔,你在看什么呢?”
他抬头,这个带着红头绳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正睁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他。
猜一猜谁是凶手?
我不怎么会写悬疑
我所有的反转爱恨纠缠都在后面,急死我了,恨不得一天怒写二十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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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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