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具尸体已经有了异味,房里特意放了冰降温也因为时间长而效用不显。
陈从玉上前掀开他们身上的白布,一片模糊的血肉映入眼帘,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楚,被锤子砸的稀烂。
“呕!”
“清风,不可如此失礼,这是不敬。”
陈从玉回头,见那沈赋旁边的小厮面如菜色,掩着口鼻看起来像是被恶心得受不了。沈赋低声呵斥,最后让他门外稍等。
陈从玉莫名想起文寻,若是文寻公子恐怕不会如此,他虽温柔但同样不缺胆魄。
他查案手段和旁人不一样,也不知道沈赋能看出什么,陈从玉这般想着,手放在其中一人还算完好的皮肤上。
你喜欢去春满楼看戏,这里有个当家花旦叫做唤春,那一把好嗓子脆甜高亢,唱起戏来,咿咿呀呀不知道多好听,就是在床上也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年纪大了,二十多岁快退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有很多钱可以把人直接纳成小妾。唤春有个小徒弟八岁,以后接替唤春的班,你还可以来听戏,好不惬意。
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听上几年的戏越长越好,越短越好……
“陈公子不戴什么手套吗?”沈赋在一边问,手上轻柔地翻动尸体,上手前还虔诚地小声抱歉。
他板着一张脸,周正的脸庞显得严肃正气。
是个君子。
两人在房间里交替查看,走动间衣角翻飞缠在一起,像是空中交尾的蝴蝶,看起来分外默契。
文寻站在不远处通过窗户窥伺,白雾中一切都模模糊糊,画面更添几分缱绻。
“白羚,把沈赋的身份背景查清了带来。”闻浔因幽幽地开口,看向沈赋的眼神锐利,像是荒原上发现腐尸的秃鹫。
“是。”
白羚看着闻浔因的背影,压低的眼睛里都是势在必得的野心和嫉妒。
陈从玉他凭什么能的主上青眼,他和主上相识已有七年,整整七年,主上都不曾把这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凭什么,凭什么。
他转身抬眼,眼中暗光一闪而过。
沈赋……希望别让他失望。
好了,看完了,陈从玉摸完三个人坐在板凳上休息,沈赋一边佩服陈公子能力出众,一边加把劲儿继续检查。
姓胡的商人一心看戏,姓张的员外一心都在自己新收的一对缠龙对莲金镯上,至于那个许老头“相”里倒是一堆孩子的吵吵闹闹。
说起来,他们的家庭情况人际交往还没有问过。
沈赋擦擦汗,大冬天的他还是出了一身汗:“陈公子可有发现什么?”
陈从玉默而不答反问沈赋:“沈公子发现了什么?”
沈赋皱着眉头:“凶手行凶时情绪激动,像是极度仇恨,而且力气很大,几乎是一锤就致人死亡,剩下的都是泄愤罢了。”
“沈公子和我发现的一样。”陈从玉露出神秘的微笑,敷衍过去。
说话间,有一人扎着腰带走过来。
“大人们来得真早。”是捕快小刘,他乐呵呵地笑看起来也是个爱上班的。
陈从玉看沈赋在一边拉着小刘就要案情,他急忙抢先出声:“来得早是因为我还没吃饭,小刘呢?吃过了?”
“我吃过了,我知道一个小店,煎饼味道极好我带大人们去吃?”
“真是再好不过了!”
沈赋解下手套,满脸懊悔来得太急反倒误了陈公子用餐。
几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出去。
“那个姓许的老人家可有家人?”陈从玉咬了一口煎饼问,这煎饼外焦里软,里面裹了馅料,就单面嚼起来都分外香甜,确实不错。
文寻!文寻好像还没起,一会儿带点回去给他吧。
小刘想了想说:“许大爷没亲人,他早年娶过妻子后来死了就没再续弦。”
沈赋感叹一声:“那他竟还算是个痴情人呢。”
陈从玉抬头看这两人交谈,注意到沈赋这话说完后,小刘脸上滑过一抹非常微妙的讥笑。
看来其中有什么隐情,陈从玉嚼着饼子想。
这案子该从哪里下手,死者的“相”和他们的死因、凶手都暂时没看出什么联系。
那个许老头没有孩子,“相”却是一群小孩的吵闹声,真是奇怪。
“不好了,不好了,又出事了!”又有一个捕快打扮的人跑过来跟小刘和陈从玉他们禀报。
“河里发现了几句尸体,大人快去看看吧。”
河里发现尸体这话确实不错,四具孩童尸体,两男两女,还在河里冻着。
河面结冰,冰层整体透明微微泛白,孩童的脸庞身体衣服都清晰可见。
冰结得厚,即使冰层下面还有活水流动都没把人冲走,尸体的一部分都在冰里冻着。
“我今早过来,想凿开冰面捞几条鱼,谁知道一把冰上枯枝落叶拨开就看见下面躺着几张脸,有个还睁着眼睛,看起来跟还活着的一样,真是吓死我了。”一个大伯拍拍胸膛喘着气,显然还没缓过神。
“先把冰凿开看看,能弄上来不能?”沈赋皱着眉,看见这孩童尸体一脸痛色。
陈从玉俯身敲敲冰层听声音说:“冰太厚了,不知道冻进去的有多少又冻了多久,凿狠了说不定尸体也跟着碎,而且到时候捞也是一桩难事。”
另一边声音嘈杂起来,衙役们拦着几个哭天喊地的妇人不让她们上去。
“我的儿啊,他出去玩儿就没回来,我到处去找没找到以为被拐走了,怎么就死了!死了!”
“我的女儿啊,她从小听话,几天前跑丢了,老天爷哪!别人跟我说我还不信,那个穿花袄的就是我姑娘啊,老天啊!这叫我怎么活啊……”
家属的情绪很激动,到时候捞得更加小心了,啧,冰和尸体连一块,到时候凿冰尸体搞不好也得碎,真是难办。
陈从玉揉揉脑袋,看见扈县令过来,老远就问:“你临川城连着丢了四个小孩你都不知道?”
扈县令也是一早上懵逼的厉害:“不知道啊,我没听说谁家孩子丢了。”
他急走过来弯腰朝河内看去,沉默下来。他脸色很难看,额头上皱出几道沟壑,风吹在花白的头发上显出几分潦倒:“先,先把…孩子们弄上来,弄上来。”
“来几个凿冰的好手。”小刘招呼着衙役们,几个男人出来拿着工具站在冰上待命。
陈从玉沈赋等人也都上了冰面,冰面厚的得站上去也听不见什么吱呀声。
“再等等吧,等到午后太阳出来,冰稍微软一点再凿。”陈从玉提议。
死者的家属已经哭得几近昏厥,扈县令看了看女人们又看了看河里的孩童,最终拍板:“午后再凿,尽量避免损伤尸体。”
他们把人驱散,又派人把哭喊的亲属带走看起来,留下几人看守,就陆续回去。
陈从玉回去路上拐个弯儿给文寻带了煎饼才回县衙。可惜已近晌午,兴许已经吃过了。
陈从玉进府找了一圈在那个小花园里的亭子里找到正在下棋的文寻。
花园里冬天没什么花,花草树木该秃的秃,该落的落,一片荒芜。
文寻在与自己对弈,棋子冰凉,冻得他指尖也微微发红。
黑白棋子在玉白泛着淡红的指尖交替,说不出的漂亮。
侍从白羚站在一边服侍,他本想和主上对弈却被拒绝,以往他最聪明,主上也看重他,但现在因为那个陈从玉,主上就疏远他。
他与公子十六岁时相识,那时公子十五岁比他小一岁。
公子回到主家才三年就重获家主宠爱,家主特许他从家族培养的暗卫里挑出几个作为自己的侍卫。
十五岁的闻浔因已经习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也善于伪装,人前总是谦逊有礼,方方面面从来挑不出错处。
白羚站在侍卫里面,站得板直极力展现着,他最优秀可却因为年龄有些大几次都落选,旁人背地里悄悄说过他,虽然没有恶意也让他不开心。
他看见闻浔因的第一眼就渴望能被这个小公子挑中,选他吧选他吧,他将一辈子都效忠于他,绝不背叛。
闻浔因慢慢踱步在他们面前,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片刻后他指了身为女性的绿意,白羚心下一阵失落,绿意处处比不上自己年龄和自己一样,凭什么她都能被选。
“还有这个。”一个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什么?”白羚抬起头看见公子指着他,然后转过身只留一个背影。
公子真的挑中他了。
他,他白羚以后就是公子的侍卫了,公子以后就是他的主上啦。
从此白羚的眼睛就注视在闻浔因身上,再无法离开……
“啪嗒”,落子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公子吃饭了没有?”陈从玉一手提刀一手拿着油纸包几步跳跨过台阶,大刀阔斧地坐到文寻的对面。
文寻像是下棋下得入迷,陈从玉连喊好几声这人才反应过来,头依旧不抬,看着棋盘说道:“怎么了从玉?”
“我问你吃饭了吗?”
还有心问他早上有没有吃饭,不是与沈赋相谈甚欢还来找他做什么,文寻淡淡地说:“吃过了,怎么,从玉出去一趟那位沈公子没带你去吃饭吗?”
陈从玉听见这话有一瞬间感觉到微妙的不对,但只是轻轻皱下眉,接着很可惜地说:“啊,那早知道就不给你带了,煎饼我还是自己吃掉吧。”
说着动手就拆纸包上的草绳,他其实还没吃饱呢,既然公子吃过了,食物不能浪费就让他代劳吧。
他手刚放上去才抽动一根绳就被一只些许冰凉手的捂住。
“从玉怎么拆我的饼。”文寻就着这个动作,抬眼看着陈从玉,手放在陈从玉的手背上没有动。
陈从玉动了动把手抽出来:“那公子吃吧。”
文寻手指也动了几下,把油纸包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抽动起上面的绳子,动作倒像是在解谁的衣服腰带。
“从玉出去只是吃了个饭吗,怎么回来这么晚?”
不提还好,一提陈从玉就想抓头发,他几句和文寻说清楚,坐在凳子上走神。
“那听来确实难办。”文寻也静下来,松松垮垮束在后面的头发偷跑出来几缕,垂在脸旁温柔静美,偏偏眉头轻皱,就又多了几分哀伤。
“没想到一下子会有这么些孩子溺死在河里。”
陈从玉本想转移话题,抬头就看见白羚看着文寻的眼神,痴迷缱绻。
文寻公子不是断袖,他这小侍卫倒像是对他有几分意思,还真是魅力十足,陈从玉看了眼撑着头看向一边的文寻,这样的人物倒也难怪。
真奇怪。
他锤了锤胸口,感觉心里梗着什么,闷闷的,兴许真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说一下主角的年龄。
陈从玉29
文寻22
想来还是年下绿茶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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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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